房间里因裴淮之的话，变得落针可闻。

顾恒诧异的看向裴淮之，惊愕于裴淮之对苏昭的肯定。

苏昭则惊讶于裴淮之对自己的信任。

“直觉？”苏昭不解的蹙眉，“王爷，破案可不能靠直觉。”

话虽然这么说，但苏昭还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据我观察，宋洛这个人身材偏瘦，根据我们推测的凶手需要迷药才能控制住死者的特征来说，他基本符合。”苏昭垂眸，在脑海中推演着宋洛杀人的可能性。

“但有一个矛盾的事情，要知道，人的颅骨是人体骨骼中最坚硬的，想要通过击打颅骨来致人死亡，要么凶手拥有很大的力气，要么，凶器是一个极为坚硬并且有一定份量的东西。”

苏昭摸了摸下巴，双眸微眯，“如果宋洛是凶手，他能拿什么杀人呢？”

“既然是书斋，必然是人来人往，想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藏凶器，藏尸体，恐怕不太现实。”顾恒想了想，“而且，他还挖眼睛啊，那可是见血的，难道就不怕被人闻到血腥味？”

血腥味？

“味道？”一道精光在苏昭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她蓦地直起了身子，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渐渐浮现——

漆黑的夜晚，寂静无人的河岸边，就在她准备看看岸边有什么东西时，一双大手忽然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努力挣扎着，一缕不易察觉的香气钻进了她的鼻子，只是她当时被掐住了脖子，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此时，这段记忆和昨日在墨香阁的记忆渐渐重合，苏昭一时间有些恍然。

“王爷。”苏昭忽然想起刚刚在停尸房的事，她斟酌了一下言辞，“刚刚你说第四名死者身上被晕染开的是墨迹，对吗？”

“……你的意思是？”裴淮之看出苏昭的意思，微微挑眉。

“昨日宋洛同我说起，墨香阁出售一种特殊的凝香墨，会散发出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经久不散。”苏昭道，“我遇袭那日，身后掐我的人，身上就有一股那样的味道。”

裴淮之抬眸看向苏昭，深邃的瞳孔内，映着苏昭精致的小脸，和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

亮的裴淮之险些移不开目光。

“所以……”裴淮之唇角微不可查的弯起一抹弧度。

苏昭眼睛转了转，“所以……能借我一两银子吗？发工钱的时候还你。”

裴淮之：“？？？”

……

裴淮之目送苏昭离开书房，脑海中苏昭那狡猾的模样挥之不去。

像个市侩的小狐狸。

裴淮之心底暗骂一声，转头看向顾恒，却正对上顾恒那双探究的眸子。

“作何这般看本王？”裴淮之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见没有什么不妥，才疑惑的抬起头。

顾恒啧啧两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着裴淮之，仿佛要将他盯个对穿，“不对劲啊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裴淮之蹙眉，“有话就直说，再阴阳怪气就滚出去。”

“我承认，苏昭确实和咱们京城的那些贵女不一样，有新鲜感很正常，但那是对别人啊！”顾恒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是谁？你可是掌管三法司的瑾郡王，那可是当朝公主示好都不会动摇分毫的人。”

“可是刚刚，你盯着苏昭，看了足足五息。”顾恒伸出了五根指头，“知瑾啊，这应该不是惜才这么简单吧？”

“胡说八道什么？”裴淮之随意的将顾恒的手扒拉开，并没有将顾恒的话放在心里，一脸坦然，“你之前也说了，好仵作难得，遇到一个技术精湛的仵作，本王爱才心切，有错？”

“还有一点……”说到这，裴淮之的眼神微暗，“关于母亲当年的死亡真相，本王到现在还在调查。”

此言一出，顾恒瞬间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惊愕的看着裴淮之，“你是说……苏昭她，和茗钰姨母的死有关？可不对啊，八年前她才多大？”

“本王没说她和母亲的死有关。”裴淮之缓缓摇头，“但她身上，一定有关于此事的线索。”

“所以，你接近她只是为了找线索？”顾恒不确定的问。

裴淮之没有正面回答顾恒的问题，垂下眼帘，遮盖住眼底一抹复杂的情绪。

良久，才缓缓开口，“……你去，跟着她，必要的时候……护着些。”

裴淮之二人的对话，苏昭是不知道的，此时的她，怀揣着十两银子的巨款，走在了前往墨香阁的路上。

为什么是十两呢？倒不是裴淮之大方，而是像一两银子这样的小额面值，是不会出现在身为郡王的他身上的。

在墨香阁门口站定，苏昭吸了吸鼻子，果然又闻到了上次的香气。

她朝店内望了望，此时的店内只有宋洛一人，正坐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时不时发出啪啪的响声。

“宋掌柜？”苏昭清了清嗓子，跨进店内喊了一声。

宋洛立刻抬起头，当看见苏昭时，先是怔了一瞬，而后扬起一个温润的笑，“是你啊姑娘。”

“可不就是我？”苏昭笑道，“昨天我辗转反侧，还是舍不得那本好书，今天就来了，掌柜的，那书……还在吧？”

“自然。”宋洛缓步走出柜台，“稍等，在下这就去取。”

说罢，便再一次走到店铺里面的书架，翻找起来。

苏昭眼神闪了闪，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店内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个有棱有角的东西。

没一会儿，宋洛便走了出来，将那本书递给苏昭。

“多谢掌柜。”苏昭忙不迭将书接过，放在手中随意的翻看着。

“诶，掌柜的。”苏昭状似无意的四下看了看，“今日店里的人怎么这么少？我记得昨日还有不少来着。”

“书店必定不及其他，常来光顾的基本都是附近的学子，昨日正值休沐，休沐结束了，人自然就少了。”宋洛笑的无奈。

苏昭有些可惜的摇摇头，“掌柜的，你这就不会做生意了，开书店的，不能只卖四书五经这种正经的书，像我这种女子，都喜欢看一些稀奇的话本子，你进一些这种书，客人不就更多了？”

“既然是书店，怎么会少的了话本呢？”宋洛道，“姑娘可以去打听打听，整个县城，就数我这墨香阁话本种类最齐全。”

“县里的那些姑娘们，买话本自然也都在这买。”

苏昭故作恍然，若有所思的点头，“哦，都在这啊……”

所以，这就是他寻找受害人的途径吗？

“那掌柜的，可否给我推荐几本好看的话本？”苏昭眼睛微亮，似是激动的抓住了宋洛右手的手腕。

宋洛脸色骤然一白，而后倒吸一口凉气，“嘶……”

苏昭吓了一跳，赶紧松手，“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没事。”宋洛脸色阴沉了一瞬，抽回了手后，下意识的又将衣袖向下拉了拉。

苏昭眸色闪了闪，“掌柜的，我好像也没使多大劲儿，你这是……受伤了？”

宋洛轻咳一声，眼神躲闪。“拿书时不小心砸了手腕，无碍无碍。”

见宋洛没有正面回答，苏昭便再次低下头，佯装继续看书，但若有所思的余光已经慢慢看向一旁。

在一旁的书案，一块灰墨色的镇纸上，几只苍蝇正静静的落在上面，似乎是在寻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