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而后，十余日光阴，贾瑞皆于忙碌之中度过。

白日里到军营当值，与突骑营的将士们打成一片，树立威望。

与此同时，研习阵法、金鼓、旗号等为将的学问。

各营的骁骑尉，也渐渐知晓了贾家的贾瑞。

自张敬唐起，见贾瑞安心于军营坚守，亦陆续认可了贾家的这个庶孙。

夜里贾瑞并未宿于营中，他另有要事在身。

“瑞大叔，这位哥儿是倪二。”

贾芸往前一指，一个黑胖汉子正迎面走来，远远地便与贾芸打着招呼。

“芸哥儿！”

倪二于红楼世界里不过是个小角色，却给贾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人为人果敢、仗义，在底层世界里是个难得的不甘堕落的出众之人。

来找倪二，自然并非仅仅为了结识他，贾瑞还别有所图。

贾芸道：“倪二哥，这位是我家瑞大叔，现今在突骑营担任骁骑尉。”

倪儿道：“额额，原来是瑞大官人啊，幸会幸会。”

倪二果真是那种不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贵人的脾性，闻得贾芸介绍，黑胖的脸上故作惊异之色，躬下身去，便算作行礼了。

贾瑞道：“二哥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贾校尉，不然叫我天祥亦行。”

贾瑞此言，连同那谦和的态度，甚合倪二的心意，黑脸上绽出笑容来。

倪二道：“哈哈哈哈，我说呢，我与芸哥儿平辈相交，也随着叫你瑞大叔，总归不是个事儿。”

贾瑞微微一笑，这倪二果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

贾瑞道：“听说倪二哥是在这周遭街口走动的，我有些事想向二哥讨教。”

倪二道：“天祥老弟但说无妨，倪二能帮衬得上的，绝不推诿，可是缺银子使了？”

贾瑞笑道：“并非如此，我想问二哥，你是属城中帮，还是漕帮之人？”

倪二面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城中有金沙帮、水脚帮与三河帮。

此三帮皆是神京里的帮派，人数皆逾万。

三河帮乃是城外永定河一带由渔民、船夫组成的帮派。

水脚帮之人掌控着城中水井的水夫以及担夫、脚夫之类苦力的营生。

金沙帮则是些街面上营生的行当，打手、混混、卖卜者、卖艺者、拐子、小偷小窃之徒，这些人大半都是金沙帮之人。

至于漕帮，乃是当下天下第一大帮。

前明之时漕运乃是任用几十万沿河的卫所军人，前明覆灭之后，这些卫所军人便转做漕夫。

为免受人欺凌，这些人里的豪杰之士便组建了漕帮。

整个漕帮把持着漕运之事，人数足有几十万之众。

京师一带亦有漕帮的分舵，也招揽了不少神京一带的江湖中人。

倪二说道：“漕帮，咱可高攀不上。金沙帮作恶多端，尽是些混账东西。三河帮那些水里的营生，我也一窍不通。我是水脚帮之人，勉强算个小头目。”

贾瑞笑道：“果真是倪二哥仗义。如今有两件事要劳烦二哥，其一，寻一处靠近宁荣街的房子，总得有三四进的规模才合用，该多少银子都由我出。其二，便是找几个木匠、铁匠，要手艺好的，安家的银子、月饷之类，都好商量。”

若贾瑞是要借银子，倪二倒也不会觉得意外。

贾家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狂嫖滥赌之徒。

贾瑞先前的名声亦不佳，在族学里搅得乌烟瘴气。

如今听闻是改了，还入了铁骑营做武官，依倪二所想，无非是大病之后家中长辈给买了个官儿，寻条出路罢了。

却未料到，贾瑞竟是一副办正事的模样，着实让倪二吃了一惊。

“此乃一百两金子，权作定钱。”贾瑞含笑将一锭马蹄金递与倪二。

倪二略微一瞧，乃是正经官锭，成色与细节皆无瑕疵。

倪二这才信了，一脸庄肃道：“天祥兄弟的意思，我已明了，这两件事皆包在我身上。”

贾瑞笑着拱手作谢，又忽然想起一事，亦交与倪二去办。

购置院落与雇佣匠人之事，皆是贾瑞下一步的谋划。

为何要在宁荣街附近购置，亦是为着方便与祖父母同住。

原先的小院太过狭小，贾瑞行事诸多不便。

购置一处几进的大院自是相宜。

祖父祖母皆在宁荣街一带生活了数十年，贾瑞自己亦是如此，故而仍要就近购房。

寻倪二，自是看中了倪二的江湖背景。

其消息灵通，能迅速寻得合适的房源，同时亦能帮着找寻合适的匠人。

房舍、人手、本钱，此等物事相继齐备之后，贾瑞便可一步步施行自己的计划了。

贾瑞所存的银子亦不少了，只是即便将宁府与荣府的银子偷个精光，也算不得什么。

至多不过那几十万两罢了。

总归要有下一步的谋划。

他每晚都会去偷银子，顺带还瞧了好几回贾珍与他那几个小妾的秘事呢。

哎，贾瑞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贾珍身为贾家族长，在外头倒是人模人样的，然贾家两府到如今这般局面，这个族长必定是极为不称职的。

贾瑞一边偷着贾珍的银子，一边对这位族长极为鄙视。

当然，夜里的真人戏也是要看的……

…………

…………

春光明媚，宁府贾珍之妻尤氏差遣仆妇丫鬟前往荣府，去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还有迎春、惜春、探春几位姑娘，李纨、凤姐儿以及宝玉等人，一同到宁府游玩。

众人难得受此邀请，除了贾母因贪嘴吃坏了肚子未能出门，其余邢夫人、王夫人、三春姐妹、凤姐儿、李纨、宝玉等皆赶忙过来了。

贾珍唤了一群演奏十番乐的小戏子，供夫人**们在楼中看戏。

尤氏与秦可卿在女宾这边伺候着，摆菜敬酒。

爷们儿那边，则由贾珍照应。

只是贾涟不在，陪着黛玉南下探望重病的林如海去了。

贾宝玉本就不喜这种场合，待得无趣了便到会芳园里闲逛。

逛得倦了，免不得打了几个哈欠。

袭人最是忠心，发现贾宝玉不见了，赶忙四处去寻。

不多时，凤姐儿与秦可卿一道赶来，秦可卿安排了房间请宝二叔歇息。

岂料宝玉皆看不上，那银盆似的脸上满是不悦。

宝玉不住摇头，说道：“这地方忒俗。”

原本秦可卿是想安排宝二叔住自己的屋子。

但转念一想，这可万万使不得！

那该死的家伙昨夜又来了，还弄了些古怪的情趣物件。

这些恼人的玩意儿还搁在床头尚未收拾呢！

若是叫宝二叔瞧见了……

可真就没法活了。

只得好说歹说，挑了一间不那么俗气的屋子，请宝玉进去安歇。

不知为何，瞧着那娇弱得如同大姑娘一般的宝玉，秦可卿心中原本存有的一些好感消散了许多。

与那个挨千刀的混账家伙相比，宝玉在气质上可差得远了……

还有袭人、麝月这些丫鬟，平日里跟着宝玉，一个个也是眼高于顶的模样。

在秦可卿这儿，竟也似半个主子一般，真真令人气恼。

宁府这边，终究是长房，只因老太太偏爱，荣府二房得宠也就罢了，可在宁府之中，二房的这些人竟也如同半个主子。

凤姐儿未曾料到可卿心中有这般多的别样心思，她俩年纪相近，倒也谈得来。

当下，两位千娇百媚的**在后园寻了个亭子，坐着闲谈。

一个柔媚到了骨子里。

一个泼辣且妖娆。

若是在外头叫人瞧见了，怕是眼珠儿都得掉落一地。

便是在这园子里，也依旧是难得的美景。

花美，人娇。

原本可卿想寻个机会与二婶子好生谈谈。

贾府上下只知安享逸乐，不曾有人用心谋划经营。

庄田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可各类开销用度却逐年增大。

族学、祠堂、坟地，皆无人精心打理。

长此以往，恐怕要累及内里，入不敷出了。

只是今日与凤姐儿闲聊，却见她神思恍惚，不像是能深谈之人。

秦可卿心下有些好奇，终是按捺不住，问道：“二婶子，瞧您像是有心事？”

凤姐儿蛾眉微蹙，带着几分羞恼与薄怒的模样，人也愈发显得泼辣了。

却也更添几分艳丽。

忍了片刻，到底与秦可卿颇为知心，凤姐儿轻声道：“确有一件烦心事。”

凤姐儿便把贾瑞觊觎自己，被自己设相思局算计之事说了出来。

末了忍不住恨恨说道：“原以为贾瑞必定性命不保，谁料他竟然熬了过来。活过来也罢了，偏生太爷替他捐了个骁骑尉，如今入值好些日子了。谁能想到这般无用之人，竟然真能在军营里待下去？”

秦可卿白皙的面庞上，也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贾瑞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原来竟是采了自己这朵鲜花还不够，对二婶子竟也起了色心！

真是可恶！

相处已有许多时日，秦可卿又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贾瑞每次又未曾蒙面，两人亲昵之时，秦可卿早已知晓贾瑞是何人。

当然，贾瑞也未曾刻意隐瞒……

毕竟可卿妹妹已是自己女人，怕她作甚。

知晓贾瑞身份之后，秦可卿也气闷苦恼了一阵。

怎地被这没出息的无赖占了便宜？

可一番打听之下，贾瑞如今居然变了副模样。

两府之中如今传言，贾瑞做了实职武官，是贾家在军中唯一之人。

这么多日一直在铁骑营正经当差值守，单是这一点，便让宁荣两府上下惊得眼珠儿都掉了一地。

秦可卿何等聪慧之人，已然明了凤姐儿的意思。

当下不但不急，反倒抿嘴一笑。

那妩媚娇柔之态尽显无遗。

凤姐儿都瞧得呆了。

果真是柔媚到了骨子里，天生的美人尖儿。

凤姐儿的小心思亦是简单得很。

贾瑞这无赖，若是依旧没个出息，那便不再理会了。

反正也已经往死里教训过了。

可如今贾瑞乃是贾家在军中的唯一之人，只要他不肆意妄为，安心在军营待着，迟早会被宁荣二公的旧部给抬举上去！

一军统制、一卫或者一厢都指挥，乃至节度使，皆有可能！

在凤姐儿心中，贾瑞多半是心中怀着愤恨，才得以在军中熬得下去。

至于这仇人是谁。

不必多说，自是自己。

此等祸患若不除去，怕是连觉也睡不安稳，饭也吃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