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中。

苏安几次想走没走掉。

这会儿苏夫人更是坐到她身旁，拿了药瓶倒在掌心，小心翼翼捧着苏安的手腕为她上药。

“安安啊，辞儿就是嘴上不会好好说话，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手掌伤口大半已经结痂，冰凉的药膏涂上肿痛减少许多。

苏安轻轻“嗯”了声，并未过多争辩。

裴弘刚说过，这是苏辞要他帮忙寻来的药，眼下苏夫人这话，是想让她买苏辞的好儿。

就算他真的有这个好心，也不过是为了减少他自己心里的愧疚罢了。

与她何干。

“辞儿这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小时候娘哄他娶你，谁知道这孩子还真的听进心里去了。”苏夫人手上力道又轻了不少，“娘一直拿你当亲生的闺女养，哪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臭小子……你说是吧。”

苏安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今日格外殷勤，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就是死也不会嫁给苏辞的。

苏夫人的算盘打错了，倒也是歪打正着。

“我还是那句话，世子爷身份尊贵，不是我这种人高攀得起的。”

苏夫人与她对坐，闻言又是叹气：“安安……娘是心疼你的，日后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苏安坐在这里浑身难受，恨不得立刻起身离去，四下观望略微分神缓缓，却瞧见苏夫人身后屏风有人影晃来晃去。

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免多看几眼。

这时苏夫人头也不回的喊：“莺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些出来跟小姐认错！”

药也上的差不多，苏安收回手板着脸起身告辞：“夫人起得早也快些回去歇歇吧。”

谁知莺歌好眼色，一下窜到她跟前跪下，磕头如捣蒜。

她似乎吓得不轻，声音都在颤：“大小姐就原谅奴婢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千万不要把奴婢赶走啊，若是回去了，哥哥嫂子要将奴婢打死的……”

苏安原是不想管这种糟心的事。

可从她口风中听着……倒也是个可怜人。

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切切实实体会过，滋味不好受。

她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不想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与她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家白白遭罪。

这将军府上上下下，除了文泽外，都让她恶心。

也不差她这一个了。

即便赶走莺歌换成旁的什么鸳歌燕歌，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日后多加小心就是。

苏夫人在一旁帮腔：“这丫头刚来没多久，你若气不顺就打骂于她，时候久些就懂事了。”

地上的莺歌泣不成声，求饶的话颠来倒去。

苏安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倘若那时金淮楼的老鸨能听进去她的求饶，哪怕稍微心软一下……

她不知能少挨多少顿打。

“夫人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带莺歌回去了。”苏安看不下去，挪开眼转身就走。

身后莺歌连滚带爬的跟上她的脚步，倒是没从前那般吵闹了。

昨夜与弟弟聊到太晚，又没睡好，这会儿阳光一晒甚是困倦。

回到厢房。

苏安直打哈欠，懒懒地朝莺歌挥手：“既然回来就去忙吧，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莺歌轻手轻脚关上门。

没到半炷香的时间，苏安就又听到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她刚眯了一阵，迷迷糊糊坐起身。

远处大门从外打开，光亮在屋内地上劈开一道橘色的口子。

莺歌满脸堆笑领路在前：“小姐，二小姐担心您的身子特意来看您。”

苏安被她吵得头疼。

好好儿的清梦让人搅扰，来的还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本想斥责莺歌为何一声不吭就把人带进来，却被她一句话噎住：“还未到正午外面的日头就毒得很，我瞧着二小姐候在门外实在辛苦。”

仔细想来，倘若苏卿卿在她的院子里晒中暑了。

这事儿要是传到苏辞耳朵里，岂能轻易罢休？五年前让她体会了雪天罚跪，指不定这下又要让她尝尝顶着烈日罚跪的滋味。

苏安只得忍耐。

紧接着，又听莺歌殷勤道：“您瞧瞧二小姐多用心，还给您带了礼物呢。”

苏卿卿怀中抱着的盒子是裴弘刚送她的耳坠，一时着急忘了放下。

让莺歌这么一说，她倒也不好再说真话，只得不情不愿的将红木盒放在桌上，勉强扯出笑：“没有打扰姐姐休息吧。”

苏安强忍愤懑，管她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就算苏卿卿现下把皇宫搬来给她，她也不稀罕。

莺歌识相出去给她们二人独处机会。

苏安头痛欲裂，没什么好脸色：“何事？”

见苏安并没有要收下礼物的意思，苏卿卿勉强松口气：“姐姐回来这几日一直不开心，卿卿知道是自己碍了眼，思来想去，心里总还是过意不去。”

“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听信旁人谎言，只当那金淮楼是女子学习歌舞礼仪的地方，倘若知道是……那种地方，我万万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这根刺早就在苏安心里融为一体，今日听她辩驳，只是冷笑。

见她不信，苏卿卿无措地拧着帕子。

“娘盼了我十年，但这十年也是真真切切对姐姐的，哥哥对你我的感情也是不同的，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抢他们，若你与哥哥情投意合，以后你便是卿卿的亲嫂嫂，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苏安起初还当是苏夫人叫她来劝说的。

如此看来，她原是为了自己。

裴弘那瓶药膏作用当真是不小，着实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人前脚刚走，苏卿卿就急不可耐来说和她与苏辞的婚事，生怕晚一步，她就将她的好夫君抢走了吗？

似乎为了表决心，苏卿卿赶忙又道：“哥哥说你最喜梨花，我去寻京城最好的花匠，重新种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只求你将弘哥哥留给我……”

说到梨花，苏安脑海中浮现过从前梨落院的美景。

四五月最是明媚，可那漫天的梨花宛若飞雪，落在地上叫人扫起存在罐中，淡淡的香经久不散。

比那些名贵香料好闻的多。

可再种上满园的梨树，她就能忘记当初自己连人带树被丢弃的落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