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喜皱眉，想上前阻止，被方岷川一个眼神拦下。

尤姝姝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丫鬟桃花身上，她满腔的愤怒急需找个地方落下脚来。

被摁在栏杆上的桃花，眼见方岷川无动于衷，只能看向尤姝姝。

“小姐饶命啊，此事与我无关，小姐为何迁怒于我！”

尤姝姝冷眼站在门框处。

冷声道：“与你无关，那你看到我的时候，慌什么？”

“我……我没有慌，我没有！”桃花语无伦次。

尤姝姝恍若未闻：“昨日晓雪扎针的时候，只有你看见了。”

“我回头了，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桃花哭得一脸梨花带雨。

“即便我真看到她扎针，我也不知她是万药坊的人，更不知她在万药坊哪个分坊啊！奴婢真的冤枉！”

“还喊冤枉？”尤姝姝冷嗤一声。

无情地戳穿她破绽百出的借口：“你看到她不小心露出来的针包，知道了她是万药坊的人。又听到了我与她的对话，得知她要往城东去，是也不是？”

“不，奴婢没有！奴婢一直在崎近居，连院子都没出，根本没去过府门口，又怎会知道她是去了城东啊！”

“我提府门口了吗？”尤姝姝重复了一句，看向她的眼神如冬日冰凌。

“我未提，你怎么知道她是在侯府门口提及的城东？”

空气瞬间凝滞。

“果然是你……”

“你听到她要回府制药，便马不停蹄地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你背后的人。”

说到此处，尤姝姝咬紧了牙根。

只觉得心口的怒火四处乱窜，找不到外溢的出口。

“你明明可以不说的，为什么非要说？”

桃花诺诺的不敢回答。

尤姝姝笑了，笑里带着洞穿人心的锋芒，让她内心的那点小心思无处可逃。

“让我来替你回答。因为你只想立功，为此是否会牵累到无辜之人的性命，你根本就不在意。”

“只要你能因此在主子面前得脸，她人死不死的，与你何干，是么？”

桃花低下头，不敢看尤姝姝的眼睛。

尤姝姝咬牙切齿道：“我有没有提醒你，方岷川已醒，你看到的东西完全可以当做没看到。根本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过失，你为何非要出手害人？！”

尤姝姝上前一步，声音带着许多的悲痛和不忍。

怒道：“你可知被烧死的三个药师，他们苦心钻营医术几十年，有多不容易？”

“他们本可以救死扶伤许多人，却被你几句话，无辜葬送了性命！”

“三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到死都想不通，自己没做错任何事，也没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会在一夜时间惨死。”

桃花因恐惧而不断发软的腿，在尤姝姝的质问之下，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

“我没有，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没有选择，我也是被逼的，我没有办法。不，这不怪我……”

她还在神情恍惚地为自己开脱。

尤姝姝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悲悯。

“不辨是非，急于踩在他人的尸骨上立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桃花终于崩溃了。

她跪在地上。

想起了去年母亲摔伤腿，因缺钱看不起大夫，那个自己背着药箱日日去给她母亲看病的老大夫。

回去探病时，她的小妹妹还每日跟在那个老大夫身后，蹦蹦跳跳的说也要去学医，以后就替人看病疗伤。

她的眼角终于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成心的……”

“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尤姝姝站在她的面前，冷眼看着她挣扎哭泣。

“我没资格代替任何人给你机会，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下去了，碰见他们的魂魄，记得自己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就当忏悔。”

言罢，尤姝姝红唇微启：“青书，将她丢下去。”

青书惊讶地看向尤姝姝，动作有一刻的停顿和犹豫。

这湖水不知有多深，但看着桃花已经吓破胆的模样，从这扔下去，基本就没命了。

“不敢吗？”尤姝姝的眼神冰冷又冷静，她看向青书，声音低沉坚定，“你若不敢，就我来。”

说着，她就要上前。

青书后退两步，眼里划过一丝坚定。

这样的事情，怎能让小姐动手？

她当初去学拳脚，不就是为了替小姐在她不便动手的时候动手吗？

何况这样的事，绝不能让小姐沾染半点！

下一瞬，她咬牙，用力一推。

“噗通——”

人已落水。

濒死之际，人都是惊惶失措的。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的时刻，桃花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她想说自己还知道很多情报，只要尤姝姝肯留她一命，她什么都可以说！

但是已经无人在意她想说什么了。

尤姝姝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是看死人的目光。

桃花背后的人是谁，尤姝姝根本就不想知道。

亦或者，她已经知道了……

桃花拼命挣扎，她想活，想爬上岸。

可是她越挣扎呼救，脚下虚无的湖水就将她拖得更深。

湖水呛进了喉咙里，截住了她的呼吸。

她十分痛苦，悔恨的泪水淹没在湖水里，再没有人看见。

片刻后，她的动静越来越小，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白色的衣摆漂浮在水上。

尤姝姝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声音有些暗哑。

“劳烦将军，给她处理一下后事。”

方岷川瞥了一眼长喜。

长喜的脸色十分难看，但是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出去叫人打捞去了。

尤姝姝回过身，站到方岷川的跟前。

“事已办完，多谢将军配合。”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仿佛这才是她今日过来唯一真正想做的事。

在她离开这个屋子之前，方岷川如潺潺水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平静响起。

“她不过是个傀儡，非死不可吗？”

尤姝姝脚步停下，气氛有一瞬的安静。

她回过头来，漾起一抹笑意。

“她不死，谁来慰藉昨夜枉死的三条人命？”

“若你们再小心些，她没有听到关键信息，那三条人命，自然也不会死。”方岷川淡声道。

尤姝姝眼神平静：“我不习惯无故责怪自己，我觉得谁起了恶念，谁就真正该死。”

“更何况……”尤姝姝抬眼看向他，“归根结底，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被扯进这些破事里。按将军的说法论的话，最该死的人，岂不正是将军你？”

尤姝姝靠近方岷川，歪头去看他危险的双眸。

往里看，仿佛正在凝望一个深渊，照着自己同样肮脏的心，卷在他炙热的美色里。

喉咙有些痒，尤姝姝咽了一下。

“将军腿断了，就老老实实养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起身，再次猝然离去，头也未回。

方岷川低头，浮起一抹笑意来。

“是啊，最该死的人，可不就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清亮，自言自语的声音落在空气里。

“可惜，我也是向来都不习惯责怪自己的人，那便只能也责怪他人了。”

“那么究竟是谁，对我起了恶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