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蕙生气了，赵承辂知道。

其实他也能理解，这种事，的确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已经跟林蕙保证了，他绝不会宠妾灭妻，也绝不会让暄哥儿日后越过林蕙生的孩子去。

林蕙是不信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曹莹莹和暄哥儿？

若是前者，自有时间替他证明。

若是后者，他是一定要接曹氏母子回府的，林蕙若一时难以接受，他可以再给她两天时间。

夫妻三年，林蕙是个温柔体贴的性子，赵承辂知道她有受过委屈，但她从未拿来烦过他，因此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哄她。

何况他该说的都说了，他的保证就是誓言。

赵承辂没有追去里间，他想林蕙或许需要时间消化此事。

为了给林蕙独处空间，他在外间一直坐到接近亥时，因明日还有差事，才不得不叫下人送水，他要沐浴。

小厨房自晚饭后就备上了热水，他这边要了，绿竹和绿枝就忙打水抬了进来。

等她们把水往净房抬了，赵承辂才起身去里间。

里间燃着他先前点燃的油灯，灯芯许久未剪，光线已经十分黯淡。可林蕙迎灯而坐，似是没发现般，正在发呆。

她身形瘦削，侧面看像纸片般薄，下巴也显得更尖了。

赵承辂不由再次心软。

从未哄过人的他走到林蕙身边坐下，第一次尝试哄人：“蕙娘，你是不信我，还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

林蕙不想说话。

她还没想到太远，所以没想到什么信不信的。

她也不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

她想她或许这辈子都不想接受这件事，赵暄三岁，也就意味着赵承辂在娶她之前，刚和曹莹莹山盟海誓过。

可他很快就抛弃曹莹莹，娶了她。

他对曹莹莹能那么快变心，那对她肯定也能。

或许……她怀疑他甚至没对曹莹莹变心，她第一个梦已经成真，若第二个梦也会成真，那他很快就会一心向着曹莹莹。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曹莹莹的身份有什么问题，所以他才不能娶曹莹莹，而是娶了身份低微的她。

因为这样的她没有娘家撑腰，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这个怀疑让林蕙心底生寒。

她是喜欢过赵承辂的，在还没见过他的时候，就因他的状元郎身份，就因他算是帮她打了前未婚夫的脸，而心生钦慕。

再之后，见到他不仅才华横溢，还貌比潘安。

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儿，她如何能不动心？

更别提成亲三年，赵承辂身边只有她一人……

林蕙一直沉默，赵承辂终于有了几分不快，他用略有些不耐的口吻，再次说了那番不会宠妾灭妻的话。

“……蕙娘，您要信我。”最后他丢下这句话，起身去衣柜里拿换洗的衣裳。

意识到他晚上要留宿，林蕙终于开口：“你今晚还是歇在书房吧，我月事还没结束。”

赵承辂虽生得英俊，但气质却极冷，是一眼看去就很不好亲近的模样。

不过这只是表象，实际上夜里他只要歇在倚绿园，折腾林蕙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

他们是夫妻，这种事林蕙同样也能得趣，因此她以前并不排斥。但现在，不行，她现在是真的接受不了。

赵承辂伸出的手顿住，猛然回头看向林蕙。

林蕙知道他会生气，但还是选择撒谎：“不知为什么，这回都六天了，身上还没结束。”

赵承辂收回手，冷冷看林蕙一眼，大步走了。

林蕙并不后悔。

不管她的怀疑是真是假，她此时不想面对赵承辂，不想伺候赵承辂，却是千真万确。

而赵承辂也的确如她所料，高傲的他受不了被撵。

赵承辂已经叫了水沐浴，明显今晚是要留宿的。

可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气冲冲走了。

倚绿园的下人不禁暗下嘀咕，大爷和大奶奶吵架了吗？

知道点内情的绿竹则提心吊胆，她第一时间冲进上房。

“大奶奶！”绿竹直奔林蕙身边，着急道，“大爷怎么突然走了，还很生气的模样，是您说了什么吗？”

林蕙的目光从黯淡火光上移开，看着满脸着急的绿竹扯唇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绿竹：“那怎么……”

林蕙：“是他说了。”

“他说了……什么？”绿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林蕙转回视线，继续看向灯火：“他说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姓曹，名莹莹。他说那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已经三岁了。他还说，孩子要启蒙，他打算把他们母子接回府。”

绿竹犹如被雷劈了般，整个人都傻了。

她呆愣愣看着林蕙，看着黯淡的很快竟灭掉的灯火，想到火光熄灭前林蕙似乎在笑，她一下子心像泡进醋坛子一样，酸得她冲上去抱住林蕙，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林蕙却没哭，或许她的眼泪已经在梦里流干了。

“大奶奶，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绿竹哭得直抽。

林蕙抬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绿竹后背。

但却没说该怎么办。

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

赵承辂半夜气冲冲离开倚绿园的消息，次日一早才传到沈氏和赵玉蓉的耳朵里，彼时母女俩正在用早饭。

“真的吗吴妈妈？大哥真的气到半夜离开倚绿园？”赵玉蓉明显兴奋了，“林氏真是胆子肥了，竟敢惹恼大哥！”

沈氏也看向吴妈妈，眼中催促之意明显。

吴妈妈忙道：“是，昨儿晚上大爷都叫人送水要沐浴了，可不知怎地，突然气冲冲走了。”

赵玉蓉：“他们吵架了吗？可有听见吵了什么？”

吴妈妈摇头：“屋里很安静，不曾听见有吵闹声。不过大爷走的时候脸色铁青，便是老奴看见都觉得胆颤。”

“那看来大哥真的很生气！”赵玉蓉欢喜又困惑，“也不知道林氏怎么惹恼他的，他不是护着林氏的吗？”

自昨晚摔了茶盏开始，沈氏终于面上露笑：“他许是怕我恼了罚林氏，所以才做出维护模样。”

实际啊，他心里对林氏的行为也很不满！

赵玉蓉也觉得有这个可能，点头笑道：“看来大哥也没有色迷心窍！”

吴妈妈忙道：“大爷当然不会色迷心窍，他可是堂堂状元爷，他心里是装着大事的！”

的确如此，沈氏满意道：“辂哥儿确实不会。”

赵玉蓉：“娘，林氏今儿还没来给您请安，都这个时辰了，要不我去叫她来？大哥都恼了，您正好趁此机会罚她！”

沈氏摇头：“你啊，性子太急了！越是你大哥恼了，我才越不能罚她，我要纵着她，让她犯更多错，让你大哥更恼！”

思索片刻，赵玉蓉终于反应过来。

“娘，还是您聪明！”她佩服地道。

沈氏含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