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数时辰，整个皇宫也都知道郡王府里的荒唐事迹。

寝宫里。

皇帝宋卿宸阖眸，任由穿着薄如蝉翼浅粉色衣裳，贴上来的妃嫔喂着葡萄。女子指尖总是不自觉抚过他唇边。

就像是温饱过后的调情，女子挑着刚听来的笑话说着：

“小郡王也是有趣，人都没瞧清就抢进了府。据说那男子貌美。与那雅袖阁里的小倌有的一比。王妃娘娘还同意他留在郡王府，日后定是很热闹。”

“是吗？”宋卿宸放着旁边的靠枕不躺，脑袋斜倚着女子腿部，略带磁性的声音连同他的目光一起望过去。

年轻妃嫔立马闹了个大脸红，边害羞边继续挑着皇上喜欢的话说：

“不过咱们小郡王年轻气盛，若真是喜欢一两个男子，也无伤大雅。”

所有人都知道新皇从不责备宋轻昭，妃嫔自是不会抹黑他。

于是尽挑着“男人本色。”之类的说辞替宋轻昭立人设。

结果也很显而易见，宋卿宸每听他说完一句，驻足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久了。妃嫔心底欣喜的很，身躯靠越近。

殊不知，那道视线直接掠过她的头顶，落在那不远处身姿挺拔的侍卫身上。宋卿宸挑着剑眉，垂下了眼帘问：

“朕倒是不知道他有这癖好。不过，自朕登基，他便不爱进宫了。”

没来由的一番话下来，搞得年轻妃嫔一头雾水，思忖许久，才笑意盈盈的说：

“咱宫里美色众多，小郡王应是怕把持不住，便不敢进宫罢。”

温和烛光下，皇帝棱角分明的五官里无太多情绪波动。

妃嫔大着胆子，接着勾着他的指尖，试图用这话题延续暧昧，“且不说咱后宫美人如云，就说这些侍卫们也都俊美...”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女子整个人被甩到地上。

晕眩以及疼痛还未来得及在脑海中呈现，便听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滚出去。”

头顶传来的那道声音很平淡，却极具威慑力，吓得年轻妃嫔连滚带爬的往门口方向跑，房门吱呀一声被开合。

接着整个寝宫恢复死一般的寂静。紧闭的檀香木门外，守夜的宫人也如芒刺在背。

而与这令人胆颤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寝榻不远处，那一身绯红窄袖长杉侍卫服饰的宋云端，静静站着。

他长得俊俏，漂亮的双眸下鼻梁微挺，五官立体深邃。

看着不过刚弱冠的年纪，腰间却别着蛇蝎纹路的长剑，修长的指尖轻搭着剑头把手，边上悬挂着内侍长令牌。

单从外貌上来看，没有人会察觉那身金丝绸缎下健硕的身板。

就如他给人的感觉，挑不起半分异常的情绪。

宋卿宸坐起身，龙袍半掩，露出一片健康麦色胸膛。刚刚妃嫔被甩下榻时洒落的葡萄还在他枕边，他指尖捻起。

“没有想问的吗？”他嗓音平淡的像是在询问一件小事。

宋云端这才将眼神对上宋卿宸，他的新主子，行礼恭敬道：

“陛下所问何事？”

话落，对方指尖捻着把玩的葡萄一下子砸到了宋云端脸上。

宋云端下意识阖眸，微微刺痛的触感让他睫毛颤了颤。

待再睁眼，就被一股力道推向了墙边，宋卿宸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跟前，掐着他脖颈，漆黑瞳孔里隐忍着情绪。

“你以为朕会相信你一心为朕做事吗？”

他的力道很大，宋云端隐约感觉能到窒息感，但原本条件反射抬起的手，在听到他的话后极其僵硬的松回去。

“臣愚钝，不懂皇上的意思。”

宋卿宸突然笑了，看着面前因为没法呼吸涨红的脸说：

“不懂？朕看你倒是很懂阳奉阴违。不是让你安排人杀了他吗，为何每次都会失败？”

“臣无能，没能找到合适的刽子手...咳咳...”

宋云端的话让宋卿宸怒火一下子达到了顶峰，手背青筋暴起，他将人狠狠的从墙面上托起，拇指碾过他下颌。

“朕就不理解了，那只会贪图美色的纨绔草包，你护着做甚！”

他语气里的寒意乍现，有那么一瞬间，宋云端呼吸骤停。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终于在他即将陷入黑暗的时候，那只掐着他命脉的手松开了。新鲜空气大量涌进身体。

宋云端瘫在角落，发颤的手掌捂着胸口，不停喘着气。

棕色上好材质地板上还倒映着那道令人胆颤的身影。

宋云端感受着他居高临下的视线良久，就听他缓慢道：

“既然那么舍不得他，那明日他来，你便跟他回去吧。”

宋云端眼眸有一丝光亮闪过，但很快就被慌张代替。

他拖着无力的身躯爬向宋卿宸，冰凉还发着颤的指尖扯着他衣摆。一点都不像刚才恪守岗位的平静侍卫模样。

“臣不是那个意思，请陛下收回成命。”

宋卿宸在年幼时就见惯了宋云端对着自己清高的态度。

哪怕他登基后，耍了手段让宋云端主动从宋轻昭身边来伺候他，无非也只是看到他毕恭毕敬处理事情的模样。

像今日如此卑微祈求样貌，他是第一次见。也觉刺眼。

“你在担心什么呢？”宋卿宸浅笑了一声，低下身子，拍了拍宋云端脸颊，慢条斯理的问：

“你觉得朕放你回去之后，会杀了你的家人还有宋轻昭？”

宋云端对上他嗜血的眼神，喉咙发涩，绯色的唇微合。

经历过无数场战斗厮杀的少年，在此刻，脸上划下一抹泪痕。

清凉的触感在宋卿宸指腹间散开，递向了心脏深处，无声的答案。

宋卿宸难掩心底烦躁和无名怒火，挥袖起身，沉沉道：

“朕之前答应过你，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你家人永远平安，你不必担忧。”

“至于宋轻昭，你最好求着他永远做一个无能的纨绔，不然朕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最后一句话，让宋云端本暗淡的眼眸里瞬间闪起光亮。

他的意思是，不会再让自己安排人杀他了。

宋卿宸将脚边人的情绪尽收眼底，转身负手而立，语气低沉：

“朕身边不缺只会干活的木偶，从明日起，你随他回去。”

“但有一点，你若是协助他踏进这朝堂，你知道的，朕不留他，也不留你。”

年幼时三人手牵手一起相伴玩闹的回忆画面在此刻就像是被一颗巨石击的粉碎。

宋云端抬头看着那宽大的背影，无意间，泻出了一声呢喃：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那金黄色的身影一顿，接着便踱步离开他的视线，撂下一句。

“没人喜欢废物。”

寝宫房门被打开，夜里的凉意席卷吞噬烛光下薄弱的暖意。

宋云端缩着肩膀，直到那一抹被拉长的身影消失，他才垂着眼帘。

在心底很轻很轻的呢喃了一句：

“可他不是废物，他是世界上最善良，心思最通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