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随口一句话，温叶连忙收回目光，纪宴突然提步靠近，脑海里猛地警觉，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须臾，她抬头，湿漉的眼眸倒映着魔鬼的脸。

纪宴在她面前蹲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她额头的刘海拨到一边一部分黏在伤口处，拨开时温叶疼得皱眉。

她想躲，纪宴瞬间加大力道，眼底带着警告，她咬牙忍住没有出声，最后由着他动作。

漂亮的脸再一次呈现在眼前，纪宴承认，这张脸……很美。

这样来看，游戏似乎变得越来越好玩儿了。

“漂亮的东西一度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

“你觉得呢我会怎么想？”

温叶大脑宕机一般，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也不想回答，却怕他生气，哆嗦着嘴唇，“我……我不知道。”

纪宴没有生气，松开了她，不等温叶反应过来，他接着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一句话，他话题转变的太快，温叶愣住，像是在理解他话里的真假。

直到纪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室门口，她才如蒙特赦一般快速从地上爬起。

简单处理伤口之后，温叶不敢留在学校，一路走到校外，期间不断有学生路过，大家见到温叶狼狈的样子已经不再惊奇，却也不敢帮助。

所有人都看见了，但他们的眼睛上都蒙着一层雾，心照不宣选择沉默与放纵。

或许他们是想过要帮助她，可这是个以权压人的社会，纪家势力太过庞大，帮她，就是得罪整个谢家。

几乎没人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只为了帮她去争取一个希望渺茫的结局。

所以她不会怪任何人，如果要怪，就只能怪这个张着獠牙，正在吃人的社会。

但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挥向弱者的拳头，而是整个生态系统心照不宣的沉默。那些移开的目光，那些紧闭的嘴唇，刻意绕开的脚步，正在用集体的冷漠浇筑一座无光的牢笼。

*

“退烧药吃了，注意着给她换吊瓶就好，输完液今晚还没退烧的话，按那个铃我过来看看。”

“好的，谢谢医生。”

温叶听见声音睁开眼，病床前似乎是个男生。

陈子明转过身正好和温叶对视上，看她撑着手坐了起来，赶紧过去想要扶她。

快要碰到时，却又猛地收回手，好像……有些冒昧。

“班长，先躺下休息。”

“你发烧了，我在明中学校附近看见你晕倒在路边，就带着你来医院了。”

“你是不是认识这医院里一个姓郑的医生，我送你来医院，没过一会儿看见他好紧张的跑过来，我还以为是你亲戚。”

温叶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头上的伤口重新被包扎好，“谢谢你。”

“他……是我哥哥，应该是怕我出什么事，我奶奶会担心，才会过来。”

温叶简单解释过后，就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休学了吗，怎么会……”

陈子明耐心回答，“今天是来过来拿休学证明的。”

“那你的手……”

没事儿，养了两个多月，医生说恢复的很好。”

温叶了然点头，觉得手应该对人家来说是个敏感话题，没有再多问。

“班长，你怎么会因为发烧直接晕倒在路边的？”

“而且，额头也伤得好严重，医生说是伤口撕裂造成的，说你昨天才来包扎过。”

陈子明转移了话题，疑惑又小心地询问。

温叶低下头，绞着手指，抿着嘴唇，没说话。

自己被霸凌的事，少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一份安宁。

陈子明察觉不对，赶忙摇头，“不方便说就算了，班长不用多想。”

温叶点头，“谢谢理解。”

一直到晚上，温叶退烧了，她不想再住院花钱，只拿了药，还是决定出院。

反正已经生病，温叶所幸和老师请了三天假。

至少这样，她不用去学校，暂时不用再见到他们。

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上层阶级有钱有权，别说不去上课，就是一把火烧了都没人敢多说一句。

而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即便学生老师领导都知道自己被霸凌，也还是无所作为，甚至请假都需要再三申请，只为了让他们“玩儿”得开心。

温叶瞧见远处的双子塔，这座城市无论站在哪儿，都能见得到它的风采，可却极少有人有资格进入。

听说……那是纪氏财团的分部。

温叶瞥了一眼就淡淡收回目光，她已经骗了奶奶很多次了，会瞒不住的，今晚无论怎么样，她都必须要回去才行。

再过不久就要高考了，她真的担心成绩会下降，因此去不到想考的学校，更怕的……是没机会离开这里。

陈子明不听温叶的劝阻，坚持要送她到家附近，说是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会不安全，温叶也不好拒绝。

巷口，温叶下了公交车，陈子明紧跟着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目送她。

温叶走一会儿就回头，他还在那儿，就这么看着她安全到家。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陈子明，“陈子明，谢谢你。”

“天晚了，你快回家吧。”

对面的男生眼里都是落寞，他知道……温叶对他没什么感觉，最后还是伸手作别。

……

道过别，温叶才走进巷口，还没走多远，就听里面断断续续的吵闹声。

“哎呦，这算什么事儿啊。”

温叶正想上前询问，有人眼尖的把她认了出来，“温丫头来了。”

这小区住的老人偏多，温叶很活泼，平时见到人都会打招呼，很多人都认识她。

温叶才一靠近，许芸在其他几个老人搀扶之下急忙跑过来，眼泪早已经流了满脸。

“满满，快到奶奶这儿来。”

温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许芸哭得厉害，想到她的眼睛，急忙跑上前扶住许芸，语气满含担忧。

“奶奶，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许芸却不回答，将温叶紧紧抱在怀里，似乎哭得意识都不清了，嘴里呢喃，“奶奶替你要个公道，我的满满……”

温叶心中有些猜测，可还不确定，她白着脸看向一旁，一个大妈将许芸的手机递到温叶面前。

画面里，一个瘦弱清秀的女孩儿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不断被拳打脚踢着，还带着言语侮辱，施暴者都被遮住，只有被欺负的女孩儿被暴露在镜头之下。

温叶脸色惨白一片，整个人如坠冰窟，不是因为别的。

只因为，视频里的“女主角”——就是她！

“这段视频，怎么会……”

视频很短，三十秒不到，可温叶不会忘记她们拍视频时嬉笑的丑恶嘴脸，那是金序玧带着几个女生拍下的，说是为了以后拿出来帮她好好回味。

她从来不在乎这个视频会不会被发出去，背后的人不过就是想看她因为视频崩溃，看她破防，看她发疯，她偏不！

她偏不在意，不会让她们得逞。

他们发给谁都可以，可为什么偏要发给奶奶。

受了这么多苦，她不敢说一个字如果爸爸妈妈还在就好了。

毕竟，她也不过是个18岁的女孩儿。

“奶奶，我……”

“别说话，满满，都是奶奶没保护好你，你怎么被欺负了都不告诉奶奶。”

“就是不要这条命，奶奶也要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温叶眼泪夺眶而出，长期以来压抑的情绪与委屈快要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

可还来不及多难过，许芸却突然喘着粗气，失去了意识。

*

医院——

许芸躺在病床上，温叶紧紧握着奶奶苍老瘦削脆弱的手。

想起医生刚才说奶奶视网膜压迫神经情况本来就很严重，面临着永久性失明风险，今天受了**哭了很久，眼睛算是彻底废了。

刚才做检查时，医生又说奶奶出现心力衰竭，虽然还只是早期，可她也害怕奶奶会出现意外。

她只剩奶奶一个亲人了，做不到再忍受一次意外的失去。

郑书白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佝偻着腰趴在床边抽泣的小小身影，薄唇抿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