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被段河清所救，他丝毫不嫌弃我是一只狐狸。“洛荞，等我考中进士，

就许你凤冠霞帔娶你为妻，可好？”那日天光晴朗，段河清说这句话的样子我记了好久。

可直到三年后，段府兴师动众从乱坟岗抬出来一副棺材。我躲在门后，

听着段河清激动地和友人说：“三年前桃娘从宫中死里逃生，只能吊着一口气躺在寺庙。

我求遍上京的神婆，终于得知她在忘川之下饱受折磨，才始终无法灵魂归位。

”“如今我终于得到了那狐狸精的心，便可以挖出她的五脏六腑，去地府换桃娘了！

”天知道，那一刻我整个身躯如同浸泡在地狱的昧火中，生不如死。我爱了三年的段河清，

到头来竟是为了我的内脏，去救她半死的桃娘。可段河清，你可知道我本就命数已尽。

三天后我就要回到地府，被迫做阎王厉焰的妻子了。我剩下一口气时，

亲眼看着段河清从我腹中剖出一捧未成形的胎儿。他脸色骤变，红了眼看向我时。

我已经没了气息。然而成为阎王妻的那日，段河清却浑身是血地追到了地府来。

1阎王女劫丹我本是第三代阎王的小女儿，洛荞。十二岁那年，

我被闯入阎罗殿的大妖重伤，从此落下病根。整个阎罗境都传我活不过十八岁。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本想着，这么行尸走肉地混混日子也不错，可十八岁那年，

父亲把我许给了二殿王之子，厉焰。听闻那厉焰鬼面獠牙，狠厉无比，

最喜欢用年轻女子的肉身给自己修行。嫁给他，不晓得要下多少次十八层地狱。

我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用心，他明知道我已经快死了，为何还要让我去厉焰那里遭罪？

那时我只觉得，父亲也并不爱我，我只是一枚利益交换的棋子罢了。许是一时赌气，

我竟然壮着胆子，劫持了那日来地狱报道的死狐狸，抢走了她的内丹。从那天开始，

我就成了一只狐狸。我私自逃出阎王殿，经历重重阻碍后，

终于来到了传闻中热闹美丽的人间。然而就是这样热闹美丽的人间，

让我再次经历了比阴曹地府还恐怖的炼狱。这不。彼时将我从忘川河末端救起来的段河清，

同时也是答应娶我为妻的好夫君，段河清。正在厨房里磨刀霍霍，计划着将我解剖呢。

我没告诉他。腹中已经有了他的胎儿。因为我一心求死，大不了回到地府做他个阎王妻！

2蛇毒汤真相“荞娘你醒了？这是老爷特地为你熬的参汤，你喝了好养足精神，

大婚那日才能风风光光的！”来人是段府的丫鬟，灵巧。她一双素手捧着的，

正是我连续喝了大半个月的养颜汤。可今天上午，我扶着门听见了段河清和友人的对话。

“这汤金贵得很吧？我看你每日都给荞娘熬着喝，

难不成你当真爱上这狐狸精了……”下一秒，便传来段河清嫌恶的唾弃。“呸！

”“洛荞就是只腥臭的狐狸，我怎么可能爱上她？”“苏兄，你是知道的，

我的桃娘还躺在寺庙里昏睡不醒呢，这辈子，只有桃娘才能做我的正妻。”“这么说，

你要荞娘做你的小妾？”“小妾怎么了？她爱我，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等三日后，

我取走了她的五脏六腑救活桃娘，不会忘恩负义的！“到时候，

我让神婆用药引子撑着她一口气，她总不会死的。”断断续续的，他们说了很多。

我就这么静静听着，从起初的困惑，崩溃，再到如今的坦然。于是就连听见，

段河清每日给我熬的汤药，竟是削减我内力的蛇毒时，我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负心汉就是负心汉。饶是我又哭又闹，拆了段家府邸，到头来也只能被看作是跳梁小丑。

何况，我身体已经极尽虚弱，更是被蛇毒削弱得法力全无。到此为止，

我才真正认清了段河清的面目。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从未料想过，

让我心旷神往的人间，竟不比炼狱好上多少。思及此，那股子腥臭的蛇毒味扑面而来，

我忍不住作呕。灵巧见了，连忙把碗放下。“荞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轻轻拍到着我的后背，柔声细语的关怀，倒让我好受了不少。来人间一趟，

如今竟只有灵巧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可这丫头也聪明。她见我这样子，忽然脆声道：“天哪，

荞娘你莫不是有……”“不许胡说。”然而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灵巧瞪大了眼睛，

乖巧地噤了声。“我猜是昨晚上吃多了荤腥，闹肚子罢了。”“灵巧，你把药放下，

今天我自己喝。”灵巧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应声退出去了。但我忘了，

段河清这人心思缜密，每日都要灵巧拿着空碗和他交差。今天段河清没见到空碗。

于是他亲自来了。一进门，那熟悉的清俊面孔勾起一抹笑。“乖小狸，吃药还非得我喂不成？

”我看着段河清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忽地一阵恍惚。他是叫我小狸了吗？我一下子想起，

三年前段河清尚未高中，守在茅苍房子里给我医伤，陪我玩耍的画面。

那时段河清也不过弱冠之年，一双眼睛毫无杂质。就这么一声声唤。“小狸，

看我给你编的草蚱蜢！哎呀，这不是吃的！”“笨小狸，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呀，

不准乱吃食物！”可如今呢，段河清。你口口声声这么说着，到头来，还是一碗又一碗，

往我身体里灌着剧毒的汤药。曾经你亲手医治好了我。现在，是反悔了么？

3桃娘的秘密我听说过桃娘的故事。约莫是十年前，

桃娘被贪财的爹爹以十两银子卖进了宫。宫里的日子么，自然是水深火热。桃娘谨言慎行，

小心翼翼活到了十八岁。只因，宫外有个人等着赎她出去。那人就是段河清。把我救活后，

段河清一五一十说了这些往事。“荞娘你别担心。赎桃娘出来，

是为了报答她爹爹对我爹爹的救命之恩。”“只有你是我的心上人，洛荞，听见没有？

”看着段河清那双干净的眼睛，我便信以为真。结果过了三年。赎桃娘的日子到了，

我和段河清一起等在京城大门外。可等到的，却是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的桃娘。

那时我还不知道，人间的青梅竹马，好比天上的神仙眷侣。我只傻傻地跟在段河清背后，

看着段河清背着桃娘到处求医问药，最后他膝盖都跪烂了，手掌也拍烂了。

桃娘还是没能醒过来。奇怪的是，她总是还剩着一口气，仿佛随时都会醒过来一样。

这样的错觉，另段河清始终没有放弃她。后来有一天，段河清突然告诉我，桃娘死了。

我鼻尖酸涩，第一次对人间的生离死别有了实感。可我总觉得，段河清没那么难过。

总之从那以后，段河清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我。到他一年前高中进士，

更是许我凤冠霞帔的誓言。我则信誓旦旦，将他的一句话奉若神明。殊不知，

桃娘根本就没死。而那日从外面回来的段河清，只是找到了救活桃娘的办法。神婆告诉他，

狐狸的心脏肺腑，可以把忘川之下的游魂唤回来。段河清听了，欣喜若狂。

“可是我要去哪里找狐狸的……”话说了半句，他恍然大悟。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过犹豫或挣扎，总之他听信了神婆的话。要不然，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小狸，喝药。”段河清的声音钻进耳朵，可我听到的只有威胁。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摇摇头：“段河清，我不想喝。”因为我再喝下去，最后一点灵力就会被吞噬殆尽。

那时我父亲和厉焰，都会嗅到我的气味。整个京城势必大乱。4剖腹之痛奈何，

段河清只是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荞娘，别怪我心狠。你不喝药，等三天后大婚，

你若不慎现形，对我们二人和段家没有任何好处。”说完，他侧目看向门外：“嬷嬷！

”“过来伺候荞娘喝药！”“是！”模糊的视线中，段河清的身影越来越远，

随之朝我逼近的，是段府中那个手段最为狠厉的嬷嬷。我根本来不及大声呼喊。

那嬷嬷便用长指甲掐住我的下颌，另一只手粗鲁地往我嘴里灌药。

腥涩得液体顺着喉管滚滚落下，和我内丹相斥的蛇毒，在我体内抵抗灼烧。

当真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场狼狈的博弈后，我落败了。白色的罗裙染上赃物，

被嬷嬷踩在脚下。她一脸得意的表情，还伴随着些许**。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时，

她留下了一句话。“什么肮脏妖物，还敢和我家桃娘抢进士夫人，哼！”我虚脱地趴在床上，

皱眉思索。怪不得。我总觉得这嬷嬷有些眼熟。原来她就是桃娘的母亲啊。

合着整个段府上下，除了灵巧之外，全都是急着置我于死地的人。那便好。我捂着腹部，

“哇”地吐出一滩毒血。段河清，你要的不就是我的心么？我自幼生于地府，

心就像石头一样硬。硬到，可以用刀锋在上面刻字。我从没同段河清说过。三年前的上元节，

我在自己的心脏上刻了一个字。“清。”十一个笔画，十一次剧痛。终究敌不过易变的人心。

5大婚前夜日夜匆匆。大婚前夜，忙碌了一天的段河清来看我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脖子、胸前和腹部，就是不看我的眼睛。可我还是看出他睫毛微微的颤抖。

“荞娘，明日我就要娶你了。”“这一天我等了好久。”我坐在镜子前，

给苍白的脸轻轻涂抹胭脂。“是啊，河清。”“这一天，终于来了。”这时，

段河清突然不受控地从背后拥住我。我大吃一惊，胭脂丢在地上，碎成一片落樱。而后，

我才听见段河清在我耳后喃喃道。“桃娘，明日我就要娶你为妻了。

”我：“……”嗅到他身上的酒气时，我苦涩垂眸。看来他醉了。才错把我当成桃娘。

可莫名的，他还在说着一些胡话。“等我娶了你，我天天给你编草蚱蜢好不好呀。

”“我还要给你种满院子的桃花，等到了春天，我们……”我听不下去了。最终，

我借用身体中最后一丝灵力，将他移回了房间。我一夜未眠。深红的嫁衣铺在床畔，

可即将穿上它的人并不是我。6棺材惊魂次日一早，锣鸣四起。是灵巧慌慌张张跑进来，

豆大的汗珠落在衣领上。“荞娘不好了！外面有口骇人的棺材，听说里面躺着的，

躺着的是桃娘！”可我并不惊讶。只是在听见段河清的声音时，着实体验了一回濒死之感。

“老爷，大喜之日你为何要搬口棺材进来，这成何体统！”“三年前桃娘从宫中死里逃生，

只能吊着一口气躺在寺庙。我求遍上京的神婆，终于得知她在忘川之下饱受折磨，

才始终无法灵魂归位。”“如今我终于得到了那狐狸精的心，便可以挖出她的五脏六腑，

去地府换桃娘了！”“啊……这岂不是荒唐至极！”透过门边的窗布，

我依稀看出段河清激动的神情。看得出来，他真是爱惨了桃娘。才会不顾进士府邸的形象，

做出这种迷信而荒唐的行径。我还算从容。可灵巧不行了。她涕泗横流，

抱着我的胳膊央求：“荞娘你听见了吗？老爷竟然要害你，你赶紧跑吧！”我动了动身体，

最终取下了腰间的荷包。“听我的，灵巧。”“拿着这些盘缠，走得越远越好。”“可荞娘，

你怎么办啊！老爷已经疯了！”我摇摇头，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极阴之气。“放心吧，

对我而言，这也是一种解脱。”灵巧哭着不肯走，终究被我用灵力迷晕，

送到了十里开外的鞍马铺。于是当那群人用蛮力踹开我的房门，只剩我一人伶仃地坐在床边。

为首的是段河清。可他那双温柔眼，此时充满了戾气和杀意。偏偏他还要唤我。“小狸。

”“别怪我，我不会让你很疼的。”“等我救活了桃娘，你就做我的妾，

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小狸，来，我给你编了新的草蚱蜢，你咬着它，

等会儿……就不疼了。”瞧瞧，段河清演了这么多年的深情，到此关头竟然还能哽咽出来。

只是这回，他是为了谁而哭呢？我抬手，把那草蚱蜢挥到地上。7腹中胎儿“段河清，

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你若取我五脏六腑，你们段府上下都要做好陪葬的准备。

”段河清闻言，变了脸色。“小狸，可你已经没有法力了。”“只要你乖乖的，

日后我段家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边说着，

段河清身边那群拿着刀子、纱布的神婆子缓缓朝我走来。下一秒。诡异的乐声四起，

有人在外面大喊着“开棺”——再回过神，段河清那张脸已经无限接近我。

他抬起大手捂住我的眼睛，一声令下：“用刀！”“小狸若哭一声，我让你们加倍奉还！

”眼前覆上一片幽暗时，我意识到段河清已经疯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

为了给我抓野兔子跑遍整座大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还不忘给我摘野果子吃的少年了。

不知是什么液体，顺着碗口灌进了我的体内，听段河清说，这种药可以减轻我的疼痛。

可段河清，我还是好痛。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有锋利地物体在我腹部来回切割，

发处嗤嗤的声响。听觉尚且发达，外面围观人的唏嘘声，也说明了这一场面的残忍和血腥。

那么段河清呢？他会心疼吗。他会不会在得知我早就怀了他的骨肉时，后悔莫及呢？事实上。

当神婆从我腹中掏出那血淋淋的胎儿时，周遭变得一片寂静。

“肺、肝、胃还有子宫都在这里了……段老爷，这东西好像是个胎儿啊！”巧合的是，

麻药的效果完全消失了。我也在逐渐清晰的视线里，与段河清四目相对。我们目光的中间，

就是那团尚未成形的婴孩。我无法描述段河清的表情。像是怀疑，像是震惊，抑或是痛苦。

但那些，都和我无关了。因为来人间这一趟，我勇敢地爱过一个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时。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在段河清嘶吼着喊我名字时，我彻底闭上了眼睛。“小狸！洛荞！

荞娘……啊啊啊！”可段河清。从此世间再无小狸和荞娘。8桃娘复活半个时辰间。

整个京城乌云密布。包括经历了丧妻之痛的段府，此刻也被一片诡异的云雾团团围绕着。

棺材里，一个面容怪异的女人缓缓坐起来，同不远处的嬷嬷交汇视线。嬷嬷立刻走上前去，

把她从棺材里面拉了出来。“桃娘！我的女儿，你总算醒了！”没错，棺材里的女子，

就是桃娘。如今她不仅不是传闻中那样半死不活的状态，甚至可以自如行走。很快，

她们母女二人踏进了喜殿。可眼前一幕，足以让人反胃作呕。原本一派喜庆的房间里，

染满了暗红色的血污。穿着喜福的段清远跪在地上，紧紧攥着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