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元夜的朱雀大街，被万盏宫灯染成暖金色。顾云鸢踏在残留积雪上，

将束发的玉冠往怀里一塞，乌发随意挽个髻，便混入人群。她裹紧狐裘往灯谜摊子挤。

身后忽然传来清朗声："谜底是'昼'字吧？"一个穿黑貂裘的公子，

眉眼在灯笼光里像浸了蜜。玄色锦袍绣着暗纹云雷，腰间玉牌半隐在广袖间，

清俊面容笼着层薄纱，只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手指点着谜语："斜月残灯半明灭"，

"残灯剩个'日'头，斜月勾一笔，半明半暗留个'尺'。""这位公子好厉害！

"摊主刚敲响铜锣，顶上琉璃灯突然掉下来。顾云鸢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那人抢先一步。

"姑娘虎口有茧，练剑的？"他目光扫过她手掌，"可惜猜谜用不着剑法。

"顾云鸢被看穿女扮男装也不慌，夺过花灯挑眉："那您说说，这剑法该往哪儿使？

"话没说完突然被拽着后退三步，一挂炸开的炮仗，擦着她鞋尖飞过。火星子溅在对方，

绣着金线的袖口，烧出个小洞。"前面放烟花，要不要去船上躲清静？"他松开手时，

掌心温度烫得顾云鸢耳朵发热。画舫晃晃悠悠漂在河中央，顾云鸢伸出手，

捞水里碎成金箔的月亮。对面人推来杯温酒："顾将军最近还常去军营？""你认识我爹？

"她酒盏差点打翻。船身突然猛晃，整个人栽进他怀里，闻见淡淡的沉香味。

那人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碰："顾小将军的玉佩掉了。"顾云鸢一摸腰间，

家传的凤纹玉佩果然不见了。抬头正看见对方袖口，露出青玉一角，

那上头有道裂纹像条红蜈蚣。"还我！"她伸手要抢，船突然转向差点摔倒。岸边树影里，

闪过几个穿黑甲的侍卫。顾云鸢瞳孔一缩："你是官家的人？

"那人摩挲着玉佩上的"鸢"字轻笑："记住，你欠我条命。"话音未落已经跳上另一艘船，

衣角扫过她掌心时痒痒的。2"这擂台怕不是铁打的？"顾云鸢嚼着糖渍梅子，

看台柱上刀痕深可见木。城南擂台匾额新漆未干，"比武招亲"四个字格外耀眼。

"当心被柳家姑娘的鸳鸯刀，劈成两半。"苏玉瑶的轿帘掀开条缝，红绸嗖地缠住她发冠。

顾云鸢正要发作，铜锣"哐"地炸响。玄衣少年旋身上台，束发的青玉簪刻着螭纹。

腰间系着半枚凤纹玉佩，正是顾云鸢上元夜遗失的那块。"承让。"萧砚辞轻点对手腕骨，

目光掠向人群中那月白身影。三日前刑部密报说，顾家少将军现身城南，

倒不想是这般俏生生的模样。"我来！"顾云鸢扯断碍事的广袖，露出腕间玄铁护甲。

擂台边的柳**，突然攥紧红绸。这少年郎使的竟是，顾家军的擒拿手。

剑锋擦过萧砚辞喉结时。他闻到顾云鸢袖中木樨香："顾公子好身手。

""比不上兄台偷香窃玉的本事。"她靴尖勾起案上酒壶，"玉佩还我。

"萧砚辞反手扣住她脚踝，指腹压住经脉。"此物沾染北境血气，姑娘家还是莫碰为妙。

"玉佩背面新刻的，"辞"字眼前一晃而过。台下忽然惊呼喧闹声。

十二支淬毒袖箭破空而来，萧砚辞的蟒袍广袖，卷住顾云鸢翻下擂台。“假小子！

几年光景尽然出落得，如此动人妙龄女子！”萧砚辞稳健落地不忘戏弄几句。

“原来是那个爱哭的胆小鬼？”顾云鸢脑海中浮现出，常爱哭闹十岁孩童。

"玄甲卫来得真快。"她挣开怀抱冷笑，"三殿下好算计。"血珠顺着剑尖滴在青玉簪上。

萧砚辞抹去颈间血痕，看着那抹月白身影消失在巷口。玉佩裂痕处沾着她的血，

像朱雀尾羽扫过雪原。暗卫从檐角飘落："顾家二公子昨夜去了雪狼谷。

"萧砚辞碾碎掌心血痂，神情凝重。方才刺客袖箭上淬的，是北戎巫医独有的狼毒。

画舫那夜顾云鸢腰间，佩剑的螭纹凹槽，恰好能嵌进刑部失窃的，布防图蜡丸。

"去查苏相上月递的折子。"他将玉佩按进心口，"特别是关于顾家军粮草的部分。

"3顾明渊的短枪，插在将军府后巷。顾云鸢抠出枪头藏的蜡丸，

父亲笔迹："鸾凤珏可开皇陵，勿信萧氏。"瓦片突然轻响。她反手掷出断枪，

只见苏玉瑶的绣鞋踏碎而来。"原来顾小将军喜欢扮作采花贼？

""不及京城第一才女苏姑娘，善扮观音。"顾云鸢剑尖挑开她披风，

"北戎巫祝的贡品可还合心意？"苏玉瑶掐住她腕间旧伤。"三日后祭天大典，

你说萧砚辞会选择，青梅竹马的将门之女，还是.….."染着丹蔻的指甲，

划过她锁骨刺青。"能助他登基的宰相千金？"……苏玉瑶，京城第一伪才女。宰相嫡女，

表面温婉贤淑，实则心机深沉。因爱慕三皇子，用苗疆情蛊控制三皇子。以家族势力胁迫，

三皇子娶她为妃，灭顾家满门。"殿下尝尝这新茶。"苏玉瑶指尖，扫过萧砚辞手背。

金镶玉护甲里藏着蛊虫。茶汤映着京城，第一才女的笑脸。那粒红砂毫无觉察地，

顺着杯沿滑进殿下喉咙。三更梆子响，萧砚辞眼神发直地搂住她。"瑶儿要什么？

""顾家军前日折辱我苏府。"她委屈地绞帕子，

"说我们文臣都是软骨头......"萧砚辞看着被金线缠，他眼底猩红。"你下蛊。

"苏玉瑶笑着咬破他指尖："是陛下要用顾家血换北境太平呀。"故意露出藏于袖口密旨，

’娶苏氏女者得虎符’。"殿下可知娶我能换十万铁骑？"……窗外慕府火光冲天，

东宫禁军围了慕府。4胭脂铺的桂花头油香得呛人。顾云鸢把虎符拍在柜台上，

老板娘眼皮都没抬。"姑娘要的没货了，倒是新进了西域胭脂，红的像心头血。

"后堂帘子突然掀开，顾云鸢的剑猛然刺出，差点削掉二哥顾云昭的发冠。

"你怎么在这儿装神弄鬼？""这话该我问。"顾云昭把染血的绷带，往案下一踢。

"三更半夜揣着虎符营的调令，你是嫌爹的军功章挂得太整齐？"他抓起虎符往水盆里按，

铜锈褪去后露出道裂痕。"假的，兵部上月就丢了三块模子。"窗外打更声突然断了。

顾云昭猛地推开窗，巷子里飘着苏家独有的沉檀香。

他反手把妹妹塞进暗道："从护城河暗道回府，告诉爹…..."爆炸声震得胭脂盒乱跳。

顾云鸢扒着暗格缝，看见玄甲卫的弯刀，架在二哥脖子上。刀柄坠着的是，

她昨夜斩断的箭穗。侯府角门外的石狮子歪了脑袋。顾云鸢贴着墙根摸到马厩，

她最爱的’照夜白’，正在啃染血的草料。"老李头？"她轻唤马夫，

却摸到黏腻的血——马鞍下压着半截断指，戴着顾家军的铁扳指。正厅灯火通明得反常。

顾云鸢握紧剑猫腰上梁，听见她爹的怒吼。"苏相是要用我，顾家儿郎的血养私兵？

""岳父大人此言差矣。"萧砚辞的声音，让她差点摔下房梁。

"玉瑶既将虎符之事告知本王，顾家若肯交出兵权…..."父亲突然捂住心口，

指缝渗出黑血。萧砚辞扶住老人的手，还戴着那枚并蒂牡丹佩，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

"跑！"顾老将军用尽力气撞翻烛台。火舌卷上纱幔时，

顾云鸢的剑已经刺到萧砚辞喉前三寸。"为什么？"她剑尖挑开他衣襟，

露出心口那道旧疤——萧砚辞突然握住剑刃，血珠溅上她睫毛。"顾家通敌证据，

此刻该到宫门了。云鸢，你的剑还是太慢。"玄甲卫破门而入的时候，

顾云鸢旋身斩落堂前"精忠报国"匾额。金丝楠木裂开，露出夹层里泛黄的边关布防图。

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总摸着牌匾饮酒。5"接着！"顾云昭浑身是血撞进来，

将鸾凤珏抛向她。"去玉门关找.….."话音未落，玄甲卫的弯刀已穿透他胸膛。

顾云鸢翻出后墙时，听见苏玉瑶的笑声，混在更鼓声里。"砚辞哥哥，

这侯府的红灯笼换成白幡可好？"护城河漂着零碎的花灯，她攥紧鸾凤珏潜进冰水。

岸上传来萧砚辞的咳嗽声："放箭，生死不论。"箭矢入水的嗡鸣声中，

顾云鸢忽然想起及笄那日。萧砚辞送她珊瑚簪时说："云鸢，你要永远这么耀眼。

"如今那簪子正扎在她小腿上，血引来鱼群撕咬玉门关的风沙糊在伤口上，像火燎似的疼。

顾云鸢把最后半块馕掰碎泡水。隔壁铺子的老板娘，嗑着瓜子探头。"小郎君这耳洞生的俊，

莫不是女扮男装？""北狄人打来时，连马粪都得抢着吃。"她哑着嗓子把剑拍在桌上，

"老板娘见过戴金抹额的百夫长么？"老板娘突然把瓜子壳往门外一泼。

几个戴玄铁护腕的兵痞，踉跄着跑开。她转身闩上门："顾家军的金抹额早绝迹了，

倒是前日来了队商旅.….."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驼**。顾云鸢从门缝看见，

苏家商旗的瞬间。她翻身滚进灶台下的地窖，听见老板娘娇笑着迎客。

"军爷们要买胭脂还是匕首呀？""找这个。"弯刀挑开帘子，玄甲卫的银面具，

在月光下泛冷光。领头人甩出幅画像，顾云鸢借着地窖裂缝。看见自己穿嫁衣的模样，

发间珊瑚簪耀眼。6驼队离城时，顾云鸢混进运粮草的驴车。车板下塞着的不是粟米，

而是淬毒的箭镞。她摸到箭杆上，熟悉的狼头标记——是顾家军去年被劫的那批军械。

"小崽子乱摸什么！"押车的独眼龙掀开车帐。顾云鸢抱紧装哑巴，比划着要喝水。

那人解裤腰带淫笑："爷爷给你点热乎的.….."驴车突然剧烈颠簸，

独眼龙的后半截脏话变成惨叫。顾云鸢看着贯穿，他喉咙的箭羽——玄甲卫的倒钩箭。

"接着！"粮车下突然钻出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把染血的包袱抛给她。顾云鸢瞬间红了眼，

包袱皮是二哥出征前，她绣的护身符。少年拽着她跳车滚进沙丘。"顾云昭让我带话，

鸾凤珏要泡在狼血里才能.….."追兵马蹄声逼近，他猛地推开她。"往西跑！

有块刻着'云鸢'的界碑！"顾云鸢在月牙泉边洗剑时，终于看清界碑上的字。

哪有什么"云鸢"，分明是十年前萧砚辞教她写的"辞"字。泉水突然泛起涟漪，

倒映出金抹额晃动的影子。"少将军？"满脸刀疤的老兵扑通跪下。"去年大雪封山，

您给兄弟们送的狐裘…..."他颤抖着掀开甲胄，心口纹着慕家军的狼图腾。

营地篝火烧得噼啪响。王老五往她手里塞烤羊腿："玄甲卫把侯爷的尸首挂在城门，

兄弟们趁夜.….."他忽然噤声，看向她腰间玉佩。"这鸾凤珏怎么缺了角？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瞭望塔上的小兵带着哭腔喊，"北狄狼骑！

打头阵的是...…是顾字旗！"她夺过千里镜的手直发抖。黄沙中飘扬的残破军旗，

旗下那人银甲红袍，是萧砚辞苍白的脸。"放箭！"王老五的嘶吼被狂风吞没。

顾云鸢却怔怔望着，敌阵中的囚车。"二姐姐..…."她无意识呢喃。笼中女子突然抬头，

额间朱砂痣刺痛她的眼——是三年前战死沙场的庶姐顾云鹊。萧砚辞的鸣镝箭破空而来，

射落二姐姐束发的布巾。长发散开的瞬间，北狄阵中响起号角。顾云鸢看着敌营，

升起的求和白旗，听见传令兵颤抖的喊声："他们要用顾家女换三皇子妃！

"7黄沙扑在唇上，咸得发苦。顾云鸢盯着敌阵里那抹胭脂色。"王叔，

当年二姐姐的尸首..….当真烧干净了？""少将军亲手收的骨灰。

"王老五的刀哐啷落地。"可那朱砂痣…...那走路的姿势…..."鸣镝箭又至，

这次钉着二姐姐束发的银簪。萧砚辞的白玉弓，在烈日下泛冷光，北狄可汗的狼牙项链，

挂在他颈间晃荡。顾云鸢突然笑出声，扯下鸾凤珏砸向阵前："换人！""慢着。

"萧砚辞的马蹄碾过玉佩。"本王要你卸甲。"顾家军哗然。王老五红着眼拦她："少将军！

那玉佩是你娘的.….."话音未落，顾云鸢已经扯开护心镜。北狄阵中传来铁链响动。

顾云鸢踉跄着扑到两军之间。"阿鸢.….."庶姐的哭腔让她浑身一震。

"爹临终前让我告诉你，鸾凤珏要泡在..."狼牙箭破空而来。顾云鸢飞身扑救的瞬间，

瞥见顾惊鹊袖中寒光。匕首刺入肋下的痛楚，

远不及心冷——’二姐姐’腕间根本没有当年烫的烟花疤。假“姐姐”倒地时，

顾云鸢的剑已横在萧砚辞喉间。"喀嚓——"鸾凤珏碎在剑刃相交处，顾云鸢反手抄起碎片，

直抵萧砚辞喉头。血珠子顺着龙纹刺青往下滚，她虎口还留着当年，教他握剑时烫的疤。

"阿姐.….."萧砚辞剑尖垂地，"你说过永不伤我。""是你先碎了承诺！

"碎片又进半寸，

顾云鸢突然想起十岁生辰——小皇子踮脚给她系剑穗："等我长大保护阿姐。

"雪粒子扑簌簌往伤口里钻。萧砚辞突然抓住她手腕往心口送。"往这儿扎，

这儿装着阿姐给的玉佩。""你当我不敢？"顾云鸢眼眶通红，

"当年教你第一式时说过什么？""剑出无悔。"他笑得咳出血沫，"可阿姐教错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沙暴突然席卷天地。顾云鸢在混沌中听见王老五的惨叫，

混着北狄人的狞笑。萧砚辞的狐裘裹住她时，沉水香里混着血腥气："现在信我了？

""信你把我二哥做成人彘？"她反手将断簪扎进他肩窝，"还是信你答应娶苏玉瑶那夜，

在我爹茶里下毒？""顾家通敌，杀无赦！"苏玉瑶的轿帘挑开条缝，

露出半张敷着珍珠粉的脸。顾云鸢挥断三把长矛，剑尖直指轿中人，"那封家书是你仿的！

你书房暗格里.…..""放肆！"萧砚辞的玄铁弓，震得她虎口发麻。

8雨点子砸在诏狱的青砖上。顾明鸢隔着铁栅栏笑出泪："你用我教的箭法射我？

"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旧疤，"当年这箭是为谁挡的？"萧砚辞的扳指，在铁栏上磨出血。

"虎符交出来，朕留你全尸。""全尸？"顾明鸢突然拽住他龙袍，"我娘的头颅挂在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