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人们，都称赞他。赞他性情良善，颂他英明神武。而我瞧不上他。像他那样垃圾，

合该在泥里面滚完余生。一我对曲解玉的印象很深刻。一个北境皇宫里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被大胆的宫女抱出了宫，偷偷摸摸的养在了南屠。这一养便是七年光景。七年后，

养他的宫女得了一场大病死去。他成了南屠北都街上的一条狗，整天追着兜里有些银子的主，

向他们讨巧卖乖。等主儿得了一乐，往地上丢些钱，他就卖笑上去捡。我认识他时，

他就那副沾着油光的市侩模样。他兜里的钱满满当当，却还是要走过来。在这富丽堂皇，

充满脂粉香气的山月楼里，他用那双肮脏的带着馊味的手攥住我的裙摆，

他的脸上拉起别扭的笑：“这位主，是来喝酒还是赏曲儿的？”身边的婢女一把推开他，

怒斥大胆。他被婢女推的四仰八叉，也不恼，缩着身子捡起撒出来的铜钱，爬起来对我笑。

我皱眉：“赏曲。”“赏曲好，这山月楼的曲子风雅，主喜欢听什么曲？”他的眼眶有些红，

泪水莹润了他的眼，却没有一滴泪跑出来。他吸了吸鼻子，把黢黑的手往身上擦了擦，

然后冲我伸手。他的掌心苍白，五指并拢，指甲嵌着的黑泥仍然可见。“我给主儿唱个，

主看心情给点就行。”他见我没反应，又补充：“这里的小曲，我都会。”“唱吧。

”“在这儿？”“就在这。”在这人来人往的楼道上，他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笑着的。

他理了理褪色的衣襟，喉结微颤。在曲要出口时，我提起扇骨抵住他干裂的唇，

戏谑道：“罢了，我不想听。”他大概还没有遇见像我这样的人，眼里的光忽明忽灭，

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像个被钳住尾巴的老鼠。浑身炸毛，却不敢吱声。我想到这，

突然有些高兴。狗皇帝前些天弄死了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猛虎，

而我现在又找到了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我蹲下来看他：“你叫什么？”“主，我叫曲解玉”，

他脸上还是难看的笑。我挑眉，有些意外。这么个遭人轻贱的小乞丐，竟然有个好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小乞丐这会直视着我的眼睛。身后的婢女当即发怒，

她扬手怒斥：“什么东西敢问我们郡主的名字。”我拦住婢女要打人的手。

小乞丐的身体瑟缩着，他的眼里闪烁着不甘和恐惧。“宋多玉”，我抚摸他的眉眼，

指尖在他的眼角留下月牙状的划痕，“以后要是敢直视我的眼睛，

你要遭的可不是巴掌这么简单。”他迅速垂下眼，不安的手里紧紧抓住兜钱的袋子。

那时我看着他胆小懦弱的样子，不曾想他能掀了北境的天。二很多年后，我仍然记得。

那时的曲解玉有多么狼狈。他那会住在北都郊外山上。我派去抓他的人费了一番功夫，

在第三天破晓时分才从一棵树上找到了疲惫不堪的小乞丐。彼时小乞丐视死如归，

看人追来二话不说就从碗口粗的歪脖子树上往下跳。幸好树不高，他摔得一身泥，

也只是背上有些淤青。我在郊外马车上听见了些许动静，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浑身是泥的小乞丐被人推搡着走到了我的面前。他垂着眼，脸上是消沉的颜色。

这令我心情愉悦。“又见面了。”“郡主都很闲吗？”“那是自然，我又不用为钱发愁。

”我用扇面轻抬他的下巴。小乞丐垂下的眼睫颤抖着，他的手紧拽着袖口。

他问我：“你想对我做什么？”他的样子低眉顺眼，说出来的话全无敬意。“我来找你帮忙。

”“什么忙？”“你现在还帮不上。”“你在耍我？”“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蹲下来看他灰扑扑的脸，小乞丐五官精致，双眸澄澈，若是再长大些，

定会勾了不少世家千金的真心。我叫人绑了他的手脚。侍卫将他扛在肩上。

他的眼睛盯着我：“主大可不必这样。”“你走进去和被我绑进去的意义可不一样。

”这句话对他来毫无说服力。他仍旧挣扎着想从侍卫肩上下来，

但侍卫力气不是小乞丐能比的。我笑：“你要是乖点，我叫他把他杀人的本事教给你。

”“我不想学。”“那我给你请个教书先生。”小乞丐顿时安分了。

他眼里突然有了几分天真。他问：“真的吗？”“当然，只要你乖。”“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信我，也摆脱不了我，我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抓回来。

”他闻言奋力挣扎了一通，接着目光通红的看着我，仿佛我是那十恶不赦的坏蛋。

我不在乎他怎么想我，比起杀父之仇，这无足痛痒的瞪视，不值一提。“打晕他。

”我命令侍卫。他的怒火随着侍卫的手刀落下，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闭上的眼睫下。“都说了，

教你杀人的功夫，你要是学了，找我报复不是轻而易举？”我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

指尖在他眉心刻下血印。他微皱的眉头让我心情愉悦。三我将曲解玉安置在老宅，

那是娘亲在父亲死后，她匆匆上吊的院子。曲解玉住进去时，

未经打理的老宅中的野草已经高的能遮人目。母亲上吊的那根绳还在原处。

曲解玉进去后在绳下站了许久，他像是通过那根绳丈量生与死的距离。他踮起脚尖，

试图碰到那根绳。恍惚间，我看见了寻死的母亲。那时我还是个幼童，

站在母亲脚下仰头看她。绳子勒住脖子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母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要你报仇。我幼时不知报仇是何意义，

也不知功高盖主便是死罪。只是站在那里，踮起脚，伸手想要够到母亲的华美的裙角。

现实与从前重叠。曲解玉搬来了凳子，他和母亲一样决绝又残忍的站上了死亡的桌台上。

我有些心惊。我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两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是胜利的璀璨。

他勉力够住上吊的绳。猛的用力，将夺人性命的绳结往自己的脖颈上套。

我突然有些难以呼吸，伸手去解衣襟。莫名的害怕涌上心头。我走向他的脚步有些急切。

到他身边时，我仿佛又看见了母亲华丽的裙摆。我伸手抓住那裙摆，用力的往下一扯。

绳子突然断裂。曲解玉就那样，从凳子上面摔了下来。他手里拽着绳子的一部分，

老化的绳子扬起一地尘埃。我看着那绳子，大口的喘着气。他双目通红，四肢并用的往后爬，

看我的目光像是恶鬼。我无心去想他目光背后的意味，低头直视他那双黑瞳。

“你待在憎恶北境人的南屠，早晚也是死。”“我在南屠长大，就是南屠人。

”“我去山月楼可不是赏曲。”他蓦然失声。他看着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

”“你那双异瞳叫人看了去，便想到要有今天。”“不可能，山月楼主答应我了。”“天真，

山月那个老东西可不会做没钱的买卖。”我侧身躲避他探寻的目光，

余光瞄到他颈下的红痕时，心里微微一紧：“你的命是我用万两黄金买来的，生死依我。

”他不言，只是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埋头整理老宅中的物件。

等我再来到老宅时，老宅已然焕然一新。彼时教书先生正拿戒尺打他手心。

烈日下他的额头冒着细微汗珠，手掌伸的笔直，掌心被抽出红痕，往外冒着血丝。

许是这两年营养跟上了，曲解玉长高了。之前才到我腰间，如今快和我一般高，

模样也越来越像长公主的意中人——北境现在的皇帝。北境皇帝曾经在南屠为质，

后来登上帝位，便因从前在南屠受到的屈辱，对南屠开战数年。双方耗了数年，

最后以一纸契约共享和平。彼时长公主身穿盔甲，立足朝堂，看着心爱之人无视她，

与皇帝把酒言和。她后悔了。后悔把他送回北境，后悔让他带着仇恨离开。

长公主每次说起这些时，眼里常有泪光。我没有安慰，因为这些苦楚非一言两语就能抚慰。

只是偶尔看着长公主房里北境皇帝年少的画像出神。画像中的少年眉目晴朗，嘴角带笑。

天真灿烂的招人稀罕。这样的人，却登上了孤高的皇位。委实奇怪。

四教书先生顾老常来书房向我告状。有时候是说笔墨纸砚不够，有时是说伙食不行，

有时是说人不见影儿。曲解玉生活上的不便都一一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诉说时往往要拉着曲解玉在身后待着。平时一张沉闷老脸，在告状时愁眉苦脸。

他拽着曲解玉的衣服一角，指衣服上那窟窿就说：“小小年纪抠门的很，明明无人苛待于他，

却总捡些旧衣服破烂回来穿，这要是叫外人看去，还道郡主小气。”“他没了面子也无妨，

本就是下九流的乞丐，面子没了就没了，但总不能丢了郡主的面子。

”顾老说罢低头叹气几声。像是真的为我这个郡主的名声发愁。“先生多虑，

我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面子如何。”顾老动作僵滞。他收回了那副操心的嘴脸，

将长者的心态又端了起来。“多玉啊。”他喊我。顾老底是老了，声音不似从前。

他来到府中教我读书那年，正是日子最苦的时候。他一个身强体壮，说话中气十足的人，

领着微薄薪酬，硬是在这府中熬了数十载。如今已是白发苍苍，消瘦不少。

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让我心里并不好受。他说：“该给这孩子添些合适的衣裳了。

”我闻言看向曲解玉，他的衣服确实有些不合身，短出手脚一截，穿在身上略显局促。

对于我的打量，他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厌恶这种虚伪感。一个浑身透着乞讨味的人，

穿再好的衣服也要叫人瞧低了去。“他不配。”我不动声色的看他。

期望他能做出些不一样的举动。然而他只是卑微又谨慎的低下头。如同我身边的仆从一般。

我顿时觉得没趣，垂眸把玩着长公主给我送的新鲜玩意。一柄镶玉的锋利匕首。

长公主赠我时告诫我：锋芒过盛，累及自身。“需像这把匕首，寻把鞘才是。

”茶雾遮了长公主的脸，那双眼犹如这把匕首。只一眼，就划破了彼此之间的隐秘。

——长公主知道了。然而如今的曲解玉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我心中丈量着如今的曲解玉，

手不自觉的托住他的脸。“你以为你在宅子外面的事，我当真不知？

”他的脸上依旧是甜的腻人的微笑。乍看一副不以为然。若不是我派人盯着他，

定会被他这风轻云淡的样子忽悠过去。我冷笑，用力摁住他的嘴角，用指甲抠出一道红痕。

刺目的红痕起了作用。他再难微笑。我直视他的难堪：“听说芝兰和你最要好？

”我指下的皮肤猛然颤栗。他目露凶光，一双碧眼若隐若现。我看着那双眼睛，片刻失神。

刹那间，我那镶玉匕首便被他夺了去。他用匕首抵在我的胸口。“你把芝兰怎么了！

”“不可——”顾老大喊。“我要是死了，芝兰护着的那群小乞丐们，一定会死。

”他在犹豫，刀尖在抖。我用指尖轻推他的手。细细观察他那双眼睛。

那双碧眼已然褪去了黑色，眼珠莹润如宝石。我转头看向顾老，他一脸担忧。

我轻笑：“顾老，叫人备上马车，我带他去个地方。”五山月楼，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这里最不缺达官显富之人。缺的是能受驱使的贫民百姓。我初见薛山月时，她一身红衫，

脸上涂满了呛人的胭脂。那时她躺在官臣怀中，看我来了，道一声贵客，

她手下的人便将我要做的事查的一清二楚。我偶尔看她满面笑容，除了佩服，还有胆寒。

这样的人，只要她想，便能取人性命于无声。薛山月显然对曲解玉感兴趣。

她的指尖轻抚曲解玉的眼角，笑声如铃：“你这双碧眼，

放在山月楼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她垂下头，怀中掉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玉石品质上好，

曲解玉不由多看了眼。薛山月一笑，转身看我：“若是宋多玉哪天不要你了，到我这来。

”她甩了甩那块玉石。“你来，我就用负心汉送我的玉石买下你那双碧眼。”她坐下，

捞过我放在桌上的黄金。“这回求我什么事。”“教教他。”我倒了一杯茶，浅尝一口，

听着包厢外的戏曲声，对着笑得格外狡黠的薛山月说道：“教他如何能入贵人的眼。

”她皱眉，娇嗔道：“这点钱可不能做这笔买卖。”“事成结账。”薛山月没应声，

她看着曲解玉那双碧眼，轻笑：“除了这笔交易，他那眼睛要能想不漏出去，

要花的银子可不比办事花的少。”“我之前是送你那点洗眼的药水，

现在想来是差不多用完了。”“你求求多玉，叫她替你给了这笔钱。”曲解玉仰着头。

他莹润的眼珠倒映着薛山月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在曲解玉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是揣度，这小东西在揣度人心。我突然有了兴趣。“我求她，她就会答应吗？”曲解玉问。

“那是当然，毕竟多玉也有求于你。”“可我什么都没有。”“错了，

”薛山月用食指轻点曲解玉的唇，“不在于你有什么，而在于她要什么。”“以及，

她愿意拿什么和你换。”他低头，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走到我面前。他说：“芝兰，

放了芝兰。”我笑了。他的恍然醒悟，竟是一条人命。“好”，我答应他。“那你呢，

你要什么？”他突然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我要一条人命。”“谁的命？”“皇帝。

”他似乎有些震惊，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对，我疯了。”一旁的薛山月冲我笑。

她似乎在笑我的不自量力，眼里尽是揶揄。芝兰这名字听着确实秀气。但人却是倔强的孩子。

她被人押到我面前时，表情很是不屑。不屑权贵，眼里没有阶级之分。我看她样子，

确实动了想要逗她的心思。“你这么看我，不怕我让你死吗。”“郡主若是蛮不讲理的人，

我说再多也无益。”真是奇怪，曲解玉那么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竟然交了个刚烈的朋友。

“可你的命在我手上。”“那便由郡主定夺。”但她的目光却不是这样说。

倔强不服输的目光。我总觉得她会做些不同的事情。事实确如我所料。她逃了，

在我派人押送她去乡下学堂的的路上，她用藏起来的瓷碗碎片，趁夜割断了绳子，

于凌晨破晓时，赤脚踩着雨天的泥泞跑了。之后下的暴雨都在助她。

让她和她的脚印一同消失在暴雨中。下属来报时，我正在山月楼。薛山月扣着曲解玉的手脚。

骂他榆木脑袋不听管教。彼时曲解玉听见消息，猛的挣开薛山月束缚，他直接跑过来，

用一双手掐住我的脖子。他问：“你不是说会放了她吗。”他额角青筋直冒。看来是气到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我不想求饶。我不会向一个贱民求饶。就在视线将要模糊时，

我听见薛山月银铃般的笑声，她仿佛在嘲讽我的自尊有多么可笑。“你看，当命受到威胁时，

她们这种人是不会求饶的，只有当你真正的让他们害怕，

才会屁滚尿流的回来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薛山月拿我当完教材后，

她轻轻的推开了曲解玉的手。我瘫软在地，大口吸着气。她蹲下来看我，

眼里依旧是狡黠的笑：“你看你，都快死了。”我抬头看她，

她身后站着的曲解玉看我的眼神如蝼蚁。阴沟里的老鼠成了一头狼。是了，

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他终于扯下脸上挂着黏腻的笑容的乞丐的皮囊。六长公主送来了芝兰。

那个我本欲放一条生路，却在半路逃了的芝兰，如今成了长公主身边的红人。

她来时正是寒冬，天上飘起鹅毛大雪。一身鹅黄装扮，在凄凉的雪地里可谓温柔。

她从容地向我走来，面上带着我身边人都不常见的温柔笑意。彼时我坐在暖榻上看她。

她冲我行礼。礼行的规矩又周到。“谢郡主”，她说。“谢我什么？”我毫不在意她的话，

转头欣赏雪中寒梅。是教书先生顾老前两年栽在我院子里的。现如今也能开出花来。

“郡主给长公主递的荐书。”芝兰五官轮廓柔和，看着就招人亲近。我初见她时，

她举止不卑不亢，言辞有理有据。这样一株花骨朵，不应该在街边泥巷里枯萎。

“若是你没有遇到公主，我也不会写那封荐书。”“所以，你该谢你自己。”而非我。

我是个歹毒心肠的人。若是当初她不跑，我只会将她和那些乞丐们，一道送去乡下学堂，

叫人看管教学。以便日后用来威胁曲解玉。“长公主托臣给郡主带信。

”芝兰并没有接我的话。她冲我温柔的笑着：“长公主说，郡主给她准备的礼物，她收到了。

”那今天正是她和曲解玉久别重逢的日子。“你不恨我？”“至少郡主让他活到了现在。

”芝兰顾左言他。并未正面回答我的话。之后我们沉默了许久，她看了我好一会。

她说：“长公主说过两日为曲公子设宴。”她面无表情，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这不是她该和我说的事情。长公主并未想过要邀请我。我突然有些冷意，

这和我预想中并不一样。我强忍镇定：“知道了。”兰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里意味深长。

我不敢想其背后的意味。只是目送她离开。她走后，大雪已停。我仍在原处看雪。

长公主的送来的人兢兢业业的守着我。他是个体型壮硕的美男子。前年到我这时，

穿的一身粗布衣裳。如今仍旧一身粗布衣裳。我说：“这些话不必和长公主汇报。”“是。

”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大多数时候让我觉得苦闷。自从曲解玉因兰芝一事同我置气后，

他便一直在薛山月那个贪财的老东西那里住。一住就是五年。后来我去老宅，

老宅的院里又长满了杂草。看着荒废不少。有时候我会有些怀念，

顾老因为他在我面前嚷嚷不停的样子。“要出去走走吗？”平时像块木头一样的人，

这会体贴了起来。他对于我的目光有些局促。“长公主应该没叫你安慰我”，我调侃他。

“不算安慰。”我没再追问，只是轻轻点头。出去走走也好。他蹲下身，示意我到他背上去。

我看着他的背问他：“是长公主叫你对我好的吗？”他没说话，背影和他的人一样沉默。

我趴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他踩着雪地，沙沙声入耳。我的思绪渐远。

想起初见他那天。他从前院推门进来的时候，逆光而来，刹那间，

我仿佛看见了战死沙场的兄长。只是兄长离家太早，我甚至想不起他的模样。他有些跛脚，

却装作常人，缓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横穿整张脸的伤疤随着他开口而动。

看着有些吓人。但很奇怪，我并不害怕。他说他叫遂玉。真是个晦气的名字。

他怎么能和我那早死的哥哥有一样的名字。踩雪的沙沙声停。遂玉停在了一处湖泊前。

冬天的湖泊有种别样的美感。“多玉。”他喊我。声音像极年幼时听到的呼唤。

我微愣,随即出口训斥他：“我的名字可不是你能叫的。”他不理，将我放下。像是巧合，

又像是安排。我看见了长公主。她站在离湖泊不远处的房屋窗户后，她穿的一身简服，

若是没了头上的金饰，看着更像平民百姓。她身后站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人。

我认出来那是谁。是曲解玉。那小子几年不见，长得越发惹人注目。

唯独令人不解的是他那双眼。在南屠的土壤上，生出的每个南屠人，

都憎恶着有着一双碧眼的北境人。北境人高大威猛，杀人手法残忍。深受其害的南屠百姓，

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释怀。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竟然露出他那双眼睛。

我不免在心底嘲笑他的愚蠢。愚蠢的人朝我走来。不同我与他的初见，

他这会看着像世家子弟，一身紫色锦服，衬的皮肤极白。北境人皮肤本就白皙。

想来遗传了母亲。我仰头看他：“山月那老东西把你教的很好。”他低头，

一双如鹰的眼仿佛在审视我。“长公主叫你过去。”我跟着他走了过去，

身后的遂玉并未跟来。我回头时，下起了小雪。明明是小雪，遂玉却像是要被淹没在雪中。

我心里突然没由来的不踏实。七迎面而来的巴掌，让我的脸**辣的疼。

我一脸错愕的看着长公主。心里没有由来的感到委屈。我捂着脸看她，没敢问为什么。

长公主脸色并不好。“本宫悉心养你，不是叫你送命。”她走到我面前，

纤细柔软的手摸着被她打疼的那半边脸。“你脑子里想的，给我收回肚子里，不然真的出事，

本宫也保不了你。”我咬着牙低头不语。她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曲解玉。

“你之前派人去刺杀你叔父，他不与你计较，但你如今所作所想，

是要拿南屠百姓的性命去闹。”姑妈太了解我。她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我被戳中心思并没有恼怒，只是想起我之前养的“猛虎”。他被我捡来的时候，

和我一般大，穿着比曲解玉还破烂的衣服，却有着不一般的志气。他说他要读圣贤书，

他要为黎民百姓谋福。最后却为了我的仇怨，失去了他的生命。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若是走了仕途，应当能得偿所愿。我偶尔会因此后悔，但我哪来的回头路。

被偷换回来的遗体身上没有一处好的。他到死都在为我担心。“那孩子是叫谢安吧，

本宫曾去狱里看过他，是个端正聪颖的孩子，若是去了朝堂，你叔父必然喜欢。

”“他到死都没透露过幕后主使。”长公主的脸在我眼前越发清晰。岁月也未曾善待她，

她的脸上已有了时间的痕迹。她望向我的眼睛里有着哀求。“他希望你平安，

本宫也希望你平安。”荒谬。你怎会希望我平安。这虚伪的面具何时能摘下来。

或许是眼神或许是表情露了馅儿，我的情绪被一览无余。长公主抱住了我，

她在我耳边轻声哄我：“你从小就被本宫养在了公主府，本宫是打心眼里疼惜你。

”“你叔父也是。”“他看着你长大，对你情分不薄，不能再寒了他的心了。

”她身上的茉莉香扑鼻而来。让我想起幼时我初到公主府时，母亲一脸笑意，她推着我的背，

将胆怯的我送到长公主怀里。那时的长公主轻轻抱住我。脸上是温柔安抚的笑。自那以后，

我便长住公主府，直到传来父亲的死讯，母亲将我从公主府接了回去。

那段时间母亲的脾气越发暴躁难安。对我打骂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随着我身上的伤疤结痂撕裂，在一个凌晨，母亲结束了她的生命。而她留给我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