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还泛着水光，苏娇娇攥紧袖中浸透伽蓝香的布片。

程远正将最后半块青铜棺残片装进檀木匣，那上面未干的血迹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蓝。

"当真要在含元殿动手？"花无咎第三次替她扶正发间凤钗，铜镜映出少女脖颈处未消的淤痕，"裴家树大根深......"

铜镜突然被玄铁刀鞘叩响。

沈寒砚的影子笼在晨雾里，他今日未着甲胄，暗金蟒纹在墨色广袖下若隐若现。"卯时三刻。"他屈指弹开刀鞘上沾着的孔雀翎残羽，碎金落在妆奁里叮当作响，"程捕头截住了送往伽蓝寺的密信。"

苏娇娇摸到腕间新月刻痕，昨夜被狼头图腾压出的红印还在发烫。

她对着铜镜勾起朱红唇角："劳烦王爷将证人藏在玄甲卫里——特别是那位会蜕皮的。"

辰时的鼓声穿透九重宫阙时，裴明轩正抚摸着新换的象牙笏板。

他特意选了洒金孔雀纹朝服，腰间玉带扣上嵌着西凉贡的猫眼石。

直到看见程远押着三个蒙面人踏入含元殿，笏板边缘才在掌心硌出红痕。

"罪女苏娇娇，你可知诬告世家嫡子该当何罪？"刑部尚书刚开口就被寒光晃了眼。

沈寒砚的雁翎刀正正插在蟠龙柱上，刀柄悬着的玄铁链缠着三枚孔雀翎。

苏娇娇不紧不慢展开浸血的袈裟布："三个月前，伽蓝寺闭门谢客那日，裴公子后颈的狼牙刺青可还疼？"她故意扬高尾音，满意地看着裴明轩猛然收缩的瞳孔。

当青铜棺残片上的梵文拓印与兵部密函并排展开时，林晚晴突然挣脱侍卫扑向苏娇娇。

电光火石间，沈寒砚袖中飞出的金镖擦着林氏耳坠钉入地面——正是昨夜坠河的那枚。

"林姑娘的伽蓝香灰，怎的沾到西凉暗桩身上了？"程远拎起个浑身湿透的黑衣人，那人后颈的狼牙刺青正渗着血珠。

花无咎适时呈上尚服局**的金线残布，暴雨也冲不掉的龙涎香在殿内弥散。

裴明轩突然笑出声："郡主以为，凭这些江湖把戏就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沈寒砚抬手掀开第三个木箱，青铜棺内壁密密麻麻刻满西凉文字，最末一行赫然是裴氏印鉴。

新帝的玄色龙纹靴踏过满地罪证，玉旒后传来轻笑："裴卿家的字，倒比兵部奏折工整。"

苏娇娇在满朝抽气声中拾起金镖，镖尖残留的蜕皮碎屑正落在裴明轩脚边。

她突然想起昨夜暗河里浮沉的狼头图腾——那错开的半寸月光，此刻正映在沈寒砚摩挲刀柄的指尖。

"陛下容禀。"沈寒砚突然转身望来，玄甲卫鱼贯而入的脚步声惊飞檐下宿雨。

苏娇娇腕间红痕突然灼痛，她看见新帝手中明黄卷轴的一角，隐约露出"婚约"二字朱砂批注。

金銮殿的琉璃瓦还在滴水，沈寒砚手中明黄卷轴"刺啦"撕裂声惊飞了檐角白鹭。

裴明轩洒金孔雀纹的广袖撞上蟠龙柱，玉带扣迸裂时溅起的猫眼石正巧滚到苏娇娇石榴裙下。

"西凉暗桩的买卖，裴公子倒做得比胭脂水粉还顺手。"苏娇娇绣鞋碾过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石，金丝缠枝纹掠过裴明轩煞白的脸。

她故意将蜕皮碎屑踢到刑部尚书脚边，"大人可要验验这西域秘药的成色？"

龙椅上忽而传来玉扳指叩击檀木的闷响。

新帝手中把玩着青铜棺残片，暗纹在透过雕花窗的晨光里泛着幽蓝，"裴卿的字迹，倒比三年前科考时长进。"

玄甲卫铁靴踏碎满地晨露时，林晚晴突然发狠咬住侍卫手腕。

她鬓边金步摇扫过苏娇娇耳际，伽蓝香里混着血腥味："你以为赢了？

那夜暗河里的......"

寒光掠过，沈寒砚的雁翎刀已横在两人之间。

刀身映出林氏颈侧若隐若现的狼头图腾，昨夜暗河里的画面突然在苏娇娇眼前闪现——被金镖划破的狼眼，此刻正在林晚晴锁骨处渗血。

"林姑娘的耳坠子，倒是与西凉使臣进贡的制式相同。"程远适时抛出个鎏金匣，摔出满地孔雀翎碎片。

花无咎突然指着其中一片惊叫："这金线纹路，分明是尚宫局上月失窃的贡品！"

裴明轩的象牙笏板"咔嚓"断成两截。

他盯着沈寒砚靴底沾染的蜕皮碎屑，突然癫狂大笑："北境王好手段！

三年前雁门关的狼烟......"

"堵了他的嘴！"新帝骤然摔碎茶盏，碎瓷片划破苏娇娇袖口。

她腕间红痕突然刺痛，昨夜沈寒砚在暗河边说的那句"信我"竟与此刻他攥住自己手腕的力道重合。

玄甲卫拖拽罪臣的声响渐远时，苏娇娇才发现掌心全是月牙状的掐痕。

沈寒砚玄色广袖拂过她渗血的指尖，龙涎香混着药草味钻入鼻尖："郡主可要验验本王府里的蜕皮术？"

宫门外暴雨又至，青石板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苏娇娇望着沈寒砚被雨打湿的眉骨，忽然想起那夜他策马冲进火场时，铠甲上也是这般挂着冰碴与水珠。

"王爷的扳指裂了。"她故意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他虎口，那道新月状旧疤微微发烫，"莫不是昨夜剖棺时......"

话未说完，整个人忽被卷入带着檀香味的披风。

沈寒砚的玄铁护腕硌得她后腰生疼，金线绣的蟒纹在雨幕里泛着冷光："郡主要验的何止扳指？"

马车碾过朱雀街水洼时，苏娇娇透过晃动的珠帘瞥见王府飞檐。

雨打芭蕉声里，她突然摸到沈寒砚袖中硬物——半块刻着梵文的青铜残片，边缘还沾着西凉特产的孔雀蓝染料。

"王爷这私藏证物的癖好......"

"不及郡主往茶盏里掺蜕皮粉的胆识。"

花厅烛火"噼啪"爆开灯花时，苏娇娇正盯着沈寒砚斟茶的手。

他虎口新月疤沾了水渍，在烛光下竟与青铜残片的纹路重合。

窗外惊雷乍响，她腕间红痕突然灼痛如昨夜暗河中的狼头图腾啃噬。

"郡主可知西凉人信什么？"沈寒砚突然将残片按在案几上，梵文正巧拼出个残缺的狼头，"蜕皮九次者，可见神明。"

更漏滴到子时，苏娇娇在厢房锦被里摸到块硬物。

借着月光细看，竟是沈寒砚那枚裂了的玉扳指，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癸未年腊月，伽蓝寺。

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动，她赤足扑到窗前时，只见巡夜侍卫的火把照亮半片蜕下的狼皮，湿淋淋地挂在西府海棠枝头，渗出的蓝血正慢慢腐蚀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