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算计人，是在十年前。

彼时阿娘的棺还未落地，孟椿就和江州通判的女儿赵氏赵眉有了首尾。

赵眉入门那日，十里红妆，敲锣打鼓，好不喜庆。

我跑到后院面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还给我的阿娘烧了很多纸钱。

几片纸钱飞到了孟椿的喜衣上。

多不吉利呐。

孟椿气得浑身发抖，扬言要把我打死。

是赵眉伸手拦住了孟椿。

嗓音轻细，宛如莺啼。

「是宝音吗？让我瞧一瞧。」

她掀了红盖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也望着她，泪珠子一滴滴砸在地上。

不是因为赵眉的温柔，而是因为，我想阿娘了。

阿娘临走前说过，赵氏性子软，脾气好，是她为我找的最好的继母人选。

这样的人，也是孟椿所喜的。

阿娘一步一步为我铺好了路。

赵眉也真的将我视若亲女，如珠似宝地疼着。

即便后来她诞下亲儿，她仍将我捧在心尖上。

甚至赵眉的亲儿子孟璋也忒喜欢黏着我，一口一个阿姐、阿姐。

我坏，每次都夸他乖，心里却恨他恨得要命。

我恨赵眉抢了我阿娘的位置。

我恨赵璋得到了全府所有人的宠爱。

可后来赵眉死啦，我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

送棺那日，阴青青的天像要下雨，纸钱一会儿飘到半空，一会儿又落到我脚尖。

我盯着纸钱，眼泪莫名就流了出来。

赵璋勾着我的手指，一边哭一边说：「阿姐不哭，璋儿喜欢你。」

我本想甩开他的手，却从他身上看见了我从前的影子。

但那时的我是在算计。

而孟璋是真心。

隐约间，我好似听见了阿娘在叹气。

我算计赵眉，赵眉何尝不是在算计我？

只不过她是以真心换真心。

所以，孟璋也得到了我的真心。

我夸他乖，心里却不再恨他了。

孟椿没有因为赵眉的死有所改变，他纳着一房又一房的娇妾，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

他忘了我和孟璋。

孟璋年纪小，总问我：「阿姐，爹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孟璋爱哭，每次都哭到我头疼。

我怕他又哭，只能耐心解释：「不是不要我们，而是因为他很忙。」

孟璋糊里糊涂信了。

再后来，我的阿弟病了。

我把他从孟府哄走了。

路上，我告诉他：「你爹不要你了，但阿姐要。」

孟璋没哭。

这一次他笑了，趴在我背上说阿姐最好。

我想，傻弟弟烧糊涂了。

眼泪又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