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浪行舟当我们的龙舟率先冲过终点线，岸边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得我耳膜发疼。

沈砚之第一个跃上甲板，带着奔跑后的热气不由分说地搂住我的肩膀："承沅！

你果然是最厉害的！"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发间束带在推搡间突然松脱，千钧一发之际，

我侧身用袖口挡住散落的发丝，另一只手闪电般重新系好——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

在鬼门关前护住那个藏了十五年的秘密。飞溅的浪花混着汗珠滑进嘴里，

咸涩的味道让记忆突然翻涌。三年前的端午前夜，阿爹在祠堂长明灯下咳得撕心裂肺，

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族谱上"周承沅"三个字："阿沅，周家三代单传，

可这血脉...不能断在我们手里。"烛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牌位上，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从那天起，我褪去女儿红妆，束起长发，学着用低沉的嗓音说话，

把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换成利落的短打。"阿娘，别抖。

"我蹲下身捡起第三次掉落的桃木簪子，瞥见她眼底密布的血丝。镜中少年剑眉星目，

青衫皂靴衬得身姿挺拔，可阿娘指尖在衣领上摩挲的颤抖，还是泄露了所有不安。

隔壁王家新添嫡孙的鞭炮声仿佛还在耳边，祠堂里新供奉的"承宗"匾额刺痛双眼，

而我们周家的族谱，已经太久太久没添过新名字。"当心隔壁村使坏！

"沈砚之的呼喊混着战鼓撞进回忆。十岁那年从树上摔下时，是他背着我狂奔三里路，

膝盖磨得血肉模糊却一声不吭；去年龙舟赛上，

黑龙舟偷袭时他眼底几乎要溢出的担忧；还有昨夜，他隔着雕花窗递来的油纸包，

里面是城西老巷最甜的桂花糕。"发什么呆！"沈砚之的手掌重重落在我肩头，

将我拉回现实。他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和我藏在衣襟里的玉珏遥相呼应。

阿娘在人群中抹着眼泪，阿爹破天荒地拍了拍沈砚之的肩膀，而我悄悄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

望着远处翻涌的河面——这个秘密，我还能守多久？人群渐渐散去，

沈砚之却突然扣住我的手腕。他的指尖擦过我束发的玉簪，带着若有似无的温度："承沅，

你后颈的碎发，为什么总比别人多三根？"他的声音裹着河风送来，

惊得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水面倒映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玉佩与玉珏相触的清响里，

我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原来最危险的时刻，从来不是龙舟上的明枪暗箭，

而是被他看穿伪装的，下一秒。第二章暗流汹涌龙舟赛的余韵还未散尽，

祠堂屋檐下悬挂的艾草都还带着新鲜的潮气，麻烦就像涨潮时的暗流，

悄无声息地漫上了周家老宅的台阶。王家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堵在村口，

拐杖头的青铜兽首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身后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手持棍棒，

将狭窄的石板路堵得严严实实。"周家小子别以为拿了头筹就了不起！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沾了毒的利箭，

"听说你在赛场上和沈家那小子拉拉扯扯？这成何体统！分明是断袖之癖，伤风败俗！

"他话音刚落，身后众人便跟着起哄，唾沫星子混着粗粝的谩骂声，像暴雨般劈头盖脸砸来。

我握紧腰间的长剑，剑柄上缠着的布条早已被手心的冷汗浸透。阿爹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

他腰间那把从不轻易出鞘的青铜剑，此刻已微微露出剑鞘三寸，寒光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沈砚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从密密麻麻的人墙中挤了出来。他的玄色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腰间玉佩随着步伐撞出清脆的声响，泛着温润的光。"王老爷这是要以大欺小？

"沈砚之折扇轻敲掌心，发出"啪啪"的声响，声音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冷意，

"承沅凭本事夺魁，倒是您家孙子，连船桨都握不稳，还好意思在这儿兴师问罪？

"他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王家老爷子气得浑身直哆嗦，

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沈少爷莫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两村的事！

"沈砚之却突然凑近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老人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被拐杖绊倒，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他话未说完，便狠狠瞪了我一眼，

挥手示意众人离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沈砚之转身朝我走来，眉眼弯弯："别怕，有我在。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混着他身上独有的竹叶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当晚，月亮爬上屋檐时，我听见后院传来熟悉的叩窗声。打开窗，沈砚之正蹲在墙头上，

月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银边。他手里提着两串糖葫芦，

上面裹着的糖霜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给，山楂裹了双倍的糖，保准甜掉牙！

"我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甜得发齁。沈砚之突然认真地看着我，

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月光："承沅，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他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望着他，喉间像被糖葫芦的竹签卡住，

那个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差点就要冲口而出。最终，我只是笑着点头，

把所有的话都和着糖葫芦咽进了肚子里。夜风掠过树梢，吹得满院的竹叶沙沙作响，

仿佛也在替我保守这个沉甸甸的秘密。第三章玉碎之危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棂，像是谁在轻声啜泣。我躲在书房里临摹字帖，

羊毫笔尖悬在宣纸上迟迟未落，满脑子都是沈砚之在龙舟赛后看我的眼神——那炽热的目光，

总让我既欣喜又害怕。突然，前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哐当"一声，

惊得我手中毛笔一颤，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宛如一团化不开的愁绪。我慌忙冲出去，

正看见沈砚之的父亲沈老爷怒目圆睁，摔在地上的茶杯四分五裂，

褐色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沈老爷气得满脸通红，手指几乎戳到沈砚之的鼻尖，"整日和周家那小子混在一起，

成何体统！传出去让沈家颜面何存？"沈砚之却站得笔直，玄色长袍被穿堂风掀起衣角，

宛如一面不肯屈服的旗帜："我与承沅是过命的交情！"我的心猛地一颤，

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地上。看着沈砚之倔强的模样，我既感动又心痛。感动于他的维护，

心痛于这份感情注定无果。沈老爷气得浑身发抖，突然瞥见躲在廊下的我，

眼神里满是厌恶："周承沅，管好你自己！别带坏我儿子！"他冷笑一声，

那笑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割得我生疼，"周家世代单传，你要是个女娃，

倒还能和我儿结门亲事。"这话像根毒刺，直直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可周家祠堂里空荡荡的牌位，

族谱上那等待续写的血脉传承，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阿爹这些年教导我"女子不输男儿"，可不只是为了让我在龙舟赛上争口气，

更是希望我能延续周家血脉，守住这份沉甸甸的家族责任。沈砚之望着我，

眼神里满是歉意和心疼。我强装镇定，挤出一抹笑，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雨越下越大，

打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也在为我这份爱而不得的感情哭泣。

我转身跑进雨里，任由雨水冲刷脸上的泪水，心里默念着：沈砚之，对不起，有些爱，

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藏在心底。就在我狼狈转身时，身后突然传来沈老爷的怒吼："来人！

把周家送来的婚书拿出来！"我浑身一僵，这才想起半月前阿爹为了巩固两村关系，

曾央媒婆送去过一份以我名义拟定的假婚书。只见沈老爷从管家手中夺过泛黄的宣纸，

在雨中狠狠撕碎。碎纸片纷飞的瞬间，我发间的束带突然松脱，裹胸的布条也跟着滑下一截！

"周家想攀附沈家，也得看看自家儿子配不配！"沈老爷的咆哮混着雨声，

却盖不住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王家长媳突然挤到前排，

她尖尖的手指直指我的喉间："你们看！他没有喉结！"这话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深潭，

惊起满院哗然。沈砚之扑过来攥住父亲手腕的动作凝滞在半空，

他的目光扫过我颈间滑落的布料，瞳孔骤然收缩。我死死按住胸前的布条，

雨水顺着睫毛砸进眼睛，却灼不过沈老爷阴鸷的冷笑："好个周家'公子'，

当我们都是瞎的不成？"围观的村民推搡着往前涌，阿娘凄厉的哭喊从人群外传来。

我望着满地狼藉的婚书残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腥味在舌尖蔓延——那个用十五年光阴守护的秘密，

此刻正随着破碎的婚书与松脱的束胸布，在众人的惊呼和沈砚之震颤的目光中，轰然崩塌。

第四章风雪同舟玉碎后的第七日，县城突降暴雪。我站在周家老宅门口，

望着远处缓缓驶来的沈家马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声响，

车帘上金线绣着的牡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是沈砚之母亲最爱的花样。媒婆昨日来过，

说知府家的千金生得温婉动人，知书达理，与沈家是天作之合。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竟比沈老爷那日的话还要刺骨。突然，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慌。打开门的瞬间，漫天风雪裹挟着一个人影倒向我。

沈砚之浑身是雪，睫毛上的冰晶折射着月光，嘴角还沾着血渍。他剧烈咳嗽着，

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雪地上，宛如一朵朵红梅绽放："承沅，我逃婚了。"我的心猛地一揪，

扶住他的手忍不住颤抖。原来为了拒绝这门婚事，他在雪地里狂奔了两个时辰。

从沈府到周家的三里路，他该是怎样跌跌撞撞地闯过来的？我把他扶进屋子，

火盆的热气渐渐化开他睫毛上的冰，却化不开他眼底的执着。"承沅，

如果我说我不想娶别人，你会笑话我吗？"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袖传来。我望着他冻得通红的脸，

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几乎要破口而出。可祠堂里空荡荡的牌位、阿爹鬓角新添的白发，

像沉重的枷锁将我牢牢困住。我强作镇定地推开他，

声音比屋外的寒风还要冰冷："说什么胡话，快去休息。"转身的刹那，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衣襟上，转瞬凝成冰晶。沈砚之却突然笑了，

笑声里带着苦涩与无奈，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就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里面是用金线重新缀好的玉珏，裂痕处的金线蜿蜒如血："可我还是想试试。"雪越下越大，

远处传来沈家奴仆焦急的呼喊声。沈砚之望着我，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认真："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