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霉味混杂着廉价脂粉的甜腻,像一只冰冷黏腻的手,死死扼住了林晚的喉咙。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占据——头顶悬着的那块廉价红布,
边缘已经磨损脱线,像一块凝固的血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不是在冰冷孤独的病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了吗?那消毒水混合着绝望的气息,
赵志伟搂着那个娇艳女人在病床前毫不掩饰的得意嘴脸,
还有自己枯槁如柴的手无力垂落的瞬间……那些蚀骨的冰冷和恨意,
此刻却诡异地被身下这张硬邦邦、硌得人生疼的木板床取代。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斑驳脱落的墙皮,糊着旧报纸的窗户,
角堆着几个贴着褪色“囍”字的廉价搪瓷脸盆……这分明是赵家那间用来糊弄她的“婚房”!
墙上那本薄薄的挂历,鲜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的眼底——1990年,
农历五月初八!五月初八!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就是今天!她和赵志伟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订婚的日子!
前世所有的屈辱、欺骗、被榨干利用价值后像破抹布一样丢弃的结局,都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赵志伟那张虚伪的脸探了进来,
带着一丝刻意装出的温和笑意,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敷衍。「晚晚,醒了?
客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妈让我来叫你出去敬酒。」他声音刻意放柔,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假意体贴,「头还晕吗?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林晚死死地盯着他,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就是这张脸!前世用花言巧语骗取了她的信任,
利用她父亲生前在机关那点可怜的人脉,
把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塞进了人人艳羡的机关单位!然后呢?
然后他就攀上了副局长的千金,在纺织厂废弃的仓库里滚作一团!而她,被蒙在鼓里,
被赵家母子当成免费的佣人、提款机,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最终在得知真相后心如死灰,
郁郁而终!恨意如同岩浆,在她四肢百骸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她看着赵志伟那张假惺惺的脸,前世临死前他搂着那个女人,轻蔑地说「那个病秧子,
早该死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恶毒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滚出去。」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带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冰冷死气。赵志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眉头不悦地皱起:「晚晚,
你这是什么态度?今天可是我们的大日子,别闹小孩子脾气,外面那么多亲戚看着呢……」
“砰!”回应他的,是林晚猛地抓起梳妆台上那面贴着硕大“囍”字的廉价圆镜,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这狭小破败的房间里。
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四散飞溅,映照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
也映照出林晚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焰、再无半分怯懦的眼睛!
那个象征着虚假幸福和未来无尽屈辱的“囍”字,在碎裂的镜面上扭曲、崩解。
赵志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倒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只剩下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林晚!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镜子……」「闭嘴!」
林晚厉声打断他,猛地从床上站起。身体还有些虚弱,但那股支撑着她的滔天恨意,
让她挺直了脊梁,像一柄骤然出鞘、寒光四射的利剑。她看也不看赵志伟那张惊怒交加的脸,
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决绝地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牢笼”!
外面院子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混杂着劣质烟草、油腻饭菜和乡下人特有的汗味。
几桌油腻腻的八仙桌挤满了人,大多是赵家的穷亲戚和几个赵志伟机关里混得脸熟的同事。
男人们划拳行令,唾沫横飞,女人们嗑着瓜子,东家长西家短地嚼着舌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廉价而浮躁的喜庆。赵志伟的母亲,那个颧骨高耸、一脸刻薄相的赵婆子,
正红光满面地穿梭在席间,唾沫星子乱飞地吹嘘着:「哎呀,我们家志伟啊,
那可是端铁饭碗的!在机关里,领导都看重!这不,刚进去没多久,就得了重用!以后啊,
前途无量!我们家晚晚能嫁过来,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手腕上那个明晃晃的、显然是新买的金镯子,随着她夸张的动作晃得人眼花。林晚的出现,
像一块冰投入了滚油。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为了订婚特意买的、样式土气又紧绷的红色涤纶外套,脸色却苍白如纸,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她一步步穿过喧闹的席间,
所过之处,嘈杂的声浪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切断,瞬间低了下去。
无数道惊疑、好奇、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她身上。赵志伟脸色铁青地追了出来,
强压着怒火,试图去拉林晚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晚晚,别闹了,
快跟我回去!你看你,把客人都吓着了……」林晚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
让赵志伟一个趔趄。她径直走到院子中央,那里摆着主桌,
赵婆子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穿着干部服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晚的目光扫过赵婆子手腕上刺眼的金镯子,扫过赵志伟那张强装镇定的虚伪面孔,
最后定格在桌上一杯倒得满满的、浑浊的白酒上。前世,她就是在这杯酒下肚后,
被赵家母子半哄半逼地按下了订婚的手印,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伸出手,
稳稳地端起了那杯酒。冰凉的瓷杯触感,让她指尖微微发颤,但心却冷硬如铁。「晚晚,
这就对了嘛!」赵婆子见状,以为她服软了,脸上立刻堆起假笑,声音拔高了几分,「快,
给各位叔伯婶子敬个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赵志伟也松了口气,
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虚伪的温和:「晚晚,敬杯酒,刚才的事就算了……」
林晚没有看他们任何人。她端着酒杯,手臂缓缓抬起,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直直刺向赵志伟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下一秒!手臂猛地挥下!「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平地惊雷,彻底炸碎了院子里所有虚假的喧闹!
浑浊的酒液混合着锋利的玻璃碎片,在赵志伟脚前的地面上溅开一片狼藉的湿痕,
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院子。
连树上聒噪的知了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噤了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地看着院子中央那个一身红衣、却仿佛从地狱归来的女子。
赵志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惊愕、羞恼、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脸上扭曲变幻。
他指着林晚,手指都在哆嗦:「林晚!你…你发什么疯?!」赵婆子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尖叫一声,脸上的假笑彻底碎裂,只剩下狰狞的怒意:「反了天了!小贱蹄子!
你敢砸我家的场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张牙舞爪地就朝林晚扑了过来,尖利的指甲直抓林晚的脸!林晚早有防备。
前世被这老虔婆撕打辱骂的无数场景瞬间闪过脑海,恨意化为力量。她非但不退,
反而迎着赵婆子冲来的方向,身体微微一侧,在对方扑空的瞬间,右手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反抽回去!「啪——!」一记无比响亮、无比清晰的耳光,
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赵婆子那张刻薄的胖脸上!力道之大,打得赵婆子脑袋猛地一偏,
肥胖的身体原地转了半圈,踉跄着差点摔倒,脸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她捂着脸,
彻底懵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准儿媳”。
整个院子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议论声轰然响起。「天哪!打起来了!」
「林晚这是怎么了?中邪了?」「赵婆子挨打了?我的老天爷!」
林晚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掌,胸膛剧烈起伏,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冰冷,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赵志伟!
」她直呼其名,目光如刀,死死钉在脸色惨白如鬼的赵志伟身上,
「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你和你那位顶头上司、人事科王科长家的千金王莉莉,
在城西纺织厂三号废弃仓库里干的那些龌龊勾当,需要我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
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给大家说道说道吗?!」「轰——!」这句话,
比刚才的摔杯和耳光更具毁灭性!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赵家院子里轰然引爆!「什么?!」
「王科长家的千金?!」「纺织厂仓库?!」「赵志伟他……他搞破鞋?!」
惊愕、鄙夷、幸灾乐祸、难以置信……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赵志伟身上,
像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体无完肤。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慌乱,仿佛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你…你胡说!血口喷人!」赵志伟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虚弱,
「林晚!你…你为了退婚,竟然编造这种下三滥的谣言污蔑我!你…你不得好死!」「污蔑?
」林晚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嘲讽,「要不要我现在就去纺织厂,
把你们藏在仓库角落那个破工具箱里,王莉莉那条绣着‘LL’字母的丝巾找出来当证据?
或者,请王科长亲自来问问他的宝贝女儿,上个月十七号下午,她‘身体不舒服请假’,
到底是去了哪里?!」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狠狠捅在赵志伟最致命的要害上!
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辩解和叫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神彻底被恐惧吞噬。他知道,完了!林晚说的,一字不差!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变成了鄙夷的唾弃和愤怒的指责。「呸!真不要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机关干部?我呸!就是个陈世美!」「赵家真是祖坟冒黑烟了,养出这么个玩意儿!」
「难怪林晚要退婚!换我我也砸!」赵婆子从那一巴掌的眩晕中回过神来,
听到儿子那些丑事被当众揭穿,又看到儿子那副被戳穿后失魂落魄的怂样,
再听着周围毫不掩饰的鄙夷唾骂,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她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嚎,
再次不管不顾地朝林晚扑来:「小**!我跟你拼了!你敢毁我儿子!我撕了你!」
林晚早有防备,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她乱抓的手,眼神冰冷地扫过这对**的母子,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最后的通牒:「这一巴掌,是教你儿子别当陈世美!
」她冷冷地看着捂着脸、眼神怨毒如蛇的赵婆子,「听着,
你们赵家当初送来的八百八十八块彩礼钱,一分不少,三天之内,
给我原封不动地送还到我舅舅家!少一分……」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那个穿着干部服、脸色同样难看的中年男人(那是赵志伟的直属小领导),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少一分,
我就带着我父亲留下的、关于赵志伟是怎么‘考’进你们机关的所有材料,
去县纪委办公室坐坐!我倒要看看,你们赵家这‘铁饭碗’,经不经得起查!」「嘶——」
院子里再次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去纪委?!这林晚是铁了心要把赵志伟往死里整啊!
连他那个小领导,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看向赵志伟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恼怒。
赵婆子彻底傻了,扑打的动作僵在半空,像一尊滑稽的泥塑。赵志伟更是如遭雷击,
身体晃了晃,差点瘫软在地,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他知道,
林晚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当年确实留下了一些人脉和可能存在的“痕迹”,
如果真捅到纪委……他不敢想!林晚不再看他们一眼,
也懒得理会满院子或震惊、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挺直了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脊背,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死寂的人群,
径直走向自己之前住的那个堆放杂物的偏房。她动作飞快地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
翻出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最大面额是十块的,还有几张五块、一块和毛票,
加起来正好五十元整。这是她省吃俭用、在镇上的小作坊打零工攒下的全部积蓄。
她又拿出那张薄薄的、印着黑白照片的第一代身份证,紧紧攥在手心,
那硬硬的卡片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着她的真实感。没有半分留恋,
她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在所有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赵家那扇象征着屈辱和牢笼的破旧院门!身后,
死寂的院子在她踏出院门的瞬间,爆发出更加激烈的议论和赵婆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咒骂,
还有赵志伟气急败坏的辩解和怒吼。但这些声音,都被林晚决绝地抛在了身后,越来越远,
越来越模糊。她脚步不停,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在镇子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奔跑起来。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吹乱了她的头发,
也吹干了眼角那一点因为极致愤怒和重生冲击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
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不是因为奔跑,
而是因为一种挣脱枷锁、重获新生的狂喜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一路跑到镇子东头那个小小的、灰扑扑的火车站。站台上人不多,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铁锈的味道。她喘息着,用微微颤抖的手,
将攥得汗湿的五十块钱和身份证递进售票口那个小小的窗口。「一张去深圳的硬座票,
最快的一班!」她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却异常坚定。售票员是个中年妇女,
抬眼看了看她苍白的脸和身上那件刺眼的红衣服,又瞥了一眼她递进来的钱,没多问什么,
麻利地撕下一张小小的、印着蓝字的硬板车票,连同找零的几张毛票一起递了出来。
「K107,下午两点二十开,三站台。」林晚紧紧捏住那张薄薄的车票,
仿佛捏住了通往新生的船票。她转身,快步走向三站台。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钢铁长龙,
静静地卧在铁轨上,车身上沾满了旅途的风尘和煤灰。车厢连接处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蒸汽机车头喷吐着白色的烟雾,发出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
林晚随着稀疏的人流挤上了硬座车厢。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烟味、劣质食物和鸡鸭禽畜的味道,空气浑浊不堪。
她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将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唯一的盾牌。火车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铁轨的接缝,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哐当…哐当…”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将那个充斥着欺骗、屈辱和死亡记忆的小镇,一点点抛向后方。
林晚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靠在冰冷的、布满划痕的车窗玻璃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混杂着煤烟和铁锈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自由味道的清醒。
「**,你的报纸掉了。」一个低沉、平静,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质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却隐约透着一丝异于本地人的腔调。林晚猛地睁开眼。邻座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下。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面料挺括,一看就价值不菲。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
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深色领带。他身姿挺拔,即使坐着,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侧脸的线条冷硬而清晰,鼻梁很高,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沉静,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淡淡地扫过她,
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修长的手指间,原本夹着的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
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林晚脚边过道的地板上。报纸是英文的,
眼瞥见了报头——《SouthChinaMorningPost》(南华早报),
日期是几天前的。摊开的那一版,大幅的黑白照片似乎是某个繁忙的港口工地,
醒目的“LandAuction”(土地拍卖)和“Shenzhen”(深圳)字样。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男人……气质太独特了。绝非普通人。
尤其是那份英文报纸和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冷冽感,
在这个年代、这趟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上,显得格格不入。她迅速弯腰,捡起那份报纸。
指尖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车厢地板上的灰尘。她站起身,将报纸递还给对方,动作不卑不亢,
眼神平静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谢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
男人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苍白的脸色、微微凌乱的头发,
还有那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刺眼红衣,最后落在她递还报纸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但指关节处似乎有些用力过度的泛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像是……红漆?
或是某种颜料?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报纸,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林晚微凉的指尖。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矜贵。「举手之劳。」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
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秒,
眼底深处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冰冷恨意和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微微颔首,便不再看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那份英文报纸,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林晚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将帆布包抱得更紧了些,
目光也转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村庄、电线杆,像一幅流动的灰色画卷。然而,
她的心绪却无法完全平静下来。邻座男人那身考究的西装,那份英文报纸,
还有他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探究……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是活下去,
是去那个充满未知也充满可能的南方!火车轰鸣着,坚定地驶向南方。车轮碾过铁轨的声响,
如同她胸腔里重新擂响的战鼓。就在这时,
车厢连接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几个乘客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听说了吗?就刚才,
赵家那订婚宴,新娘子当场把酒席给掀了!」「何止掀酒席!
听说新娘子当众把赵志伟和他那个相好的丑事全抖出来了!就在纺织厂仓库!」「真的假的?
赵志伟不是刚进机关吗?看着挺老实一人啊!」「老实个屁!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新娘子还狠狠抽了赵婆子一个大耳刮子!」「嚯!这么猛?那后来呢?」「后来?
新娘子撂下狠话,让赵家三天内把彩礼钱吐出来,不然就去纪委告赵志伟走后门!
然后人家直接买票走了!啧啧,那叫一个干脆!」「走了?去哪了?」「还能去哪?
听说是买了去南边的票……哎,这姑娘,性子够烈!赵家这次脸可丢大发了!
不过……她这么一跑,赵家那边能善罢甘休?我估摸着啊,难听的话肯定少不了……」
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断断续续地飘进林晚的耳朵里。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果然开始了。赵家为了挽回那点可怜的面子,
为了把她这个“不识抬举”的“罪魁祸首”钉在耻辱柱上,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泼脏水了。
“跟野男人私奔”?呵,多么老套又恶毒的伎俩。前世,类似的污名化就从未停止过,
最终将她彻底压垮。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戾气从眼底深处掠过,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决绝压下。污名?流言?这些前世能将她逼入绝境的东西,如今在她眼里,
不过是通往新生的路上,必须碾碎的几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摊开手掌。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红痕,隐隐作痛。但这痛楚,
却让她更加清醒。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天色渐晚,暮色如同巨大的灰色幕布,
正从四野缓缓合拢。远处的地平线上,残留着一线暗红的霞光,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
又像……浴火重生的凤凰即将展开的羽翼。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一声声,
沉重而有力,如同命运转折的鼓点,敲击在她的心上。
林晚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煤烟与自由气息的空气,将怀中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破旧帆布包,
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前世所有的软弱、屈辱和绝望,都死死地压在里面。
她的目光穿透越来越浓的暮色,投向南方那未知的、翻滚着时代巨浪的方向,瞳孔深处,
燃起两簇幽暗却无比炽烈的火焰。「深圳,」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重量,「我来了!」第二章:特区受挫,
绝处逢生绿皮火车在晨曦微露中,带着一身疲惫的煤烟和铁锈味,沉重地驶入了深圳罗湖站。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与北方小城截然不同的、滚烫而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喧嚣的声浪,
猛地灌了进来。人潮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挤向狭窄的车门。
林晚被裹挟在汗味、廉价香水味、鸡鸭禽畜的腥臊味以及各种方言俚语汇成的巨大洪流中,
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推搡着下了车。站台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巨大的“深圳”站牌下,
是无数张写满渴望、焦虑、茫然和兴奋的脸。穿着喇叭裤、花衬衫的时髦青年,
扛着巨大编织袋、眼神怯生生的打工妹,夹着公文包、步履匆匆的生意人……形形**,
汇成了90年代初特区独有的、躁动不安的底色。
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请旅客们有序出站”的普通话和粤语提示,
混杂着各种拉客的吆喝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靓女!坐车吗?去关内便宜!」「住宿!
住宿!十元店!干净卫生!」「换港纸!美金!汇率最高!」
林晚紧紧抱着她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像一叶随时会被巨浪打翻的小舟,
艰难地在人潮中逆流穿行。包里的五十块钱,除去车票和路上啃掉的几个硬馒头,
只剩下薄薄的三十几块。这就是她全部的身家,
是她在这片传说中遍地黄金、却也暗藏无数荆棘的陌生土地上,唯一的依仗。走出车站,
扑面而来的景象更是让她心头一紧。宽阔的深南大道上车流如织,
崭新的桑塔纳、老旧的公交车、轰鸣的摩托车、还有无数穿梭的自行车,汇成一条钢铁洪流。
道路两旁,脚手架林立,巨大的广告牌上画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
远处,吊塔的巨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移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汽油和一种蓬勃生长的、近乎野蛮的活力。这就是深圳。
一个正在疯狂拔节生长的庞然大物,一个充满无限可能也布满无数陷阱的冒险家乐园。
林晚的目标很明确:活下去,
然后抓住那个改变命运的机会——1990年底即将引爆的“股票认购证”暴富狂潮!
那是她前世在病床上,从一张被赵志伟随手丢弃的旧报纸上看到的新闻,
当时只觉得是天方夜谭,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希望。但首先,
她需要一个落脚点。跟着一个举着“十元店”牌子的中年妇女,七拐八绕,
穿过几条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狭窄巷子,
林晚被带到了一栋外墙斑驳、散发着霉味的筒子楼前。所谓的“十元店”,
就是顶楼用木板隔出来的一个大通间,里面密密麻麻挤了二十几张上下铺的铁架床,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汗味、脚臭味、劣质烟草味和隔夜饭菜的馊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特区底层气息”。林晚被分到了一个上铺。她费力地爬上去,
将帆布包塞在枕头下,用身体死死压住。身下的床板随着隔壁翻身发出吱呀的**。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灯罩。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磨牙声、压抑的咳嗽声,
还有角落里两个打工妹用家乡话低低的啜泣。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明天,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接下来的日子,是林晚从未想象过的艰难。
她拿着那张写着“高中毕业”的薄薄文凭(在这个年代还算有点分量),
穿梭在罗湖人才市场、福田工业区、蛇口工业区。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棒喝。「哪里人?
有暂住证吗?」招聘摊位后的人事主管,第一句话往往就是这个。
当听到“北方”、“刚来”、“还没办”时,对方脸上的热情瞬间冷却,
眼神里带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怀疑。「外地妹?不行不行,我们厂要熟手,要本地担保的!」
「翻译?你会粤语吗?英语呢?有工作经验吗?没有?下一个!」「文员?
我们只要深户或者有特区户口的担保人!」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拒绝。那些冷漠的眼神,
不耐烦的挥手,像冰冷的针,扎在她急于求生的心上。带来的三十几块钱,像阳光下的冰块,
飞速消融。住十元店要钱,最便宜的盒饭也要两块五,连喝口自来水都要算计着来。
她开始啃最便宜的袋装方便面,干啃,连泡面的热水钱都省了。
晚上回到那令人窒息的大通铺,她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翻看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过期报纸,
寻找任何可能的招聘信息,手指冻得僵硬。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缠绕着她。
但更让她心焦的是时间!股票认购证的风声已经开始在报纸的角落和人们的议论中若隐若现,
她必须尽快攒到第一笔启动资金!不能坐以待毙。林晚咬咬牙,
把目光投向了夜晚灯火通明的夜市。华强北的夜市,是特区另一个沸腾的缩影。霓虹闪烁,
人声鼎沸。各种小摊贩沿街排开,
卖着廉价的服装、电子表、打口磁带、还有各种号称“港版”、“水货”的时髦玩意儿。
空气中飘荡着炒河粉、牛杂、烤生蚝的浓烈香气,**着林晚空空如也的胃袋。她鼓起勇气,
走到一个卖廉价T恤和牛仔裤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精瘦的潮汕男人,
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打工妹砍价。「老板,」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努力保持清晰,
「需要人帮忙记账、看摊吗?我不要工钱,管一顿晚饭就行。」潮汕老板斜眼打量她,
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衣服和明显营养不良的脸上扫过,带着商人的精明:「记账?你会算数?
别给我算错了!」「我高中毕业,心算很快。」林晚立刻回答,
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不信您可以考我。」
老板随手拿起一件T恤:「这件进价八块五,我卖十五。三件多少钱?利润多少?」
「三件卖四十五,进价二十五块五,利润十九块五。」
林晚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报出了答案,分毫不差。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又连续问了几个更复杂的数字,林晚都对答如流,速度快得惊人。「行!有点本事!」
老板一拍大腿,「就你了!晚上六点到十一点,管你一顿炒粉!不过丑话说前头,
手脚要干净,眼力要好!」「谢谢老板!」林晚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至少,
今晚不用饿肚子了。夜市的生活同样辛苦。她要扯着嗓子吆喝,要眼观六路防小偷,
要快速准确地记账收钱找零,还要忍受摊主时不时的挑剔和顾客的刁难。
油烟熏得她眼睛发红,双腿站得发麻。但每晚收摊时,那一份油腻却热腾腾的炒粉,
成了支撑她坚持下去的能量。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疯狂吸收着这个时代、这个城市最底层的生存法则。日子在极度的疲惫和饥饿中一天天熬过。
林晚像一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草,拼命积攒着每一分力量。她计算着,再熬半个月,
省下的饭钱加上夜市老板偶尔心情好给的一两块钱“奖金”,
或许就能凑够买几张认购证的钱了!这天傍晚,林晚刚帮摊主支好摊子,正准备吆喝,
目光却被街角一幕吸引。
一个穿着考究条纹POLO衫、腋下夹着黑色皮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正满脸焦急地站在路边,手里捏着一叠花花绿绿的港币,用带着浓重港腔的普通话,
语速飞快地跟一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本地青年交涉。「大佬,帮帮忙啦!
我急用人民币!按黑市价,一比七点五,好唔好?」港商额头冒汗。花衬衫青年叼着烟,
慢悠悠地吐着烟圈,眼神贪婪地扫过那叠港币:「七点五?大佬,你当我凯子啊?
现在行情紧,一比八!少一分都冇得倾!」「八?!」港商声音都变了调,「太离谱了!
银行才四点几!七点八!最多七点八!」「冇得倾!」花衬衫青年作势要走。
港商急得直跺脚,显然有急事,却又舍不得被狠宰一刀。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汇率差!
这是机会!她前世模糊的记忆里,90年代初,官方汇率和黑市汇率差距极大,尤其是港币,
黑市价能到一比八甚至更高!这个港商明显是急需人民币,又不想被地头蛇敲诈得太狠。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快步走了过去,
用清晰流利的粤语开口:「先生,唔好意思打扰下。我听到你急需人民币?我识得人,
可以按合理嘅汇率帮你兑换,唔使咁高。」(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听到你急需人民币?我认识人,可以按合理的汇率帮你兑换,不用那么高。
)清脆流利、带着标准广府口音的粤语,瞬间让争执的两人都愣住了。
港商惊讶地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衣着寒酸却眼神沉静的年轻女孩:「你…你识讲白话?
你识人?」花衬衫青年则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瞪着林晚:「死北妹!边度轮到你多事?滚开!
」(死北妹!哪里轮到你多事?滚开!)林晚毫不畏惧地迎上花衬衫青年凶狠的目光,
依旧用粤语对港商说,语速快而清晰:「先生,我唔系呃你。
依家黑市价大概系一比七点六到七点八之间浮动。你手上呢叠港币,如果系一千蚊面额,
总共…」她目光飞快扫过港商手中那叠钞票的厚度和面额,心算瞬间完成,
「大概系两万五千蚊港纸左右。按一比七点七,你需要换十九万两千五百蚊人民币。
我可以帮你揾到可靠嘅渠道,手续费只收合理嘅百分之一,即系一千九百二十五蚊。
总共你需要支付十九万四千四百二十五蚊人民币。比你同佢讲嘅八算,至少悭翻一万蚊。」
(先生,我不是骗你。现在黑市价大概在一比七点六到七点八之间浮动。你手上这叠港币,
如果是一千块面额,总共大概两万五千港币左右。按一比七点七,
你需要换十九万两千五百块人民币。我可以帮你找到可靠的渠道,
手续费只收合理的百分之一,也就是一千九百二十五块。
总共你需要支付十九万四千四百二十五块人民币。比你跟他说的八算,至少省下一万块。
)精准到个位数的快速心算,对市场行情的清晰了解,
以及那口纯正得让本地人都挑不出毛病的粤语,瞬间镇住了场面!港商眼睛猛地亮了,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靓女!你讲真嘅?真系可以七点七?手续费百分之一?」
他自动忽略了那个脸色铁青的花衬衫。花衬衫青年气得脸都扭曲了,
指着林晚破口大骂:「扑街!你边条道嘅?敢坏老子好事?信唔信我…」「信你点啊?」
一个低沉冷冽、带着明显港式口音的男声,突兀地在林晚身后响起,不大,
却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破了花衬衫的叫嚣。林晚心头一震,猛地回头。是他!
火车上那个气质冷峻、看英文报纸的男人!陆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
少了一丝火车上的绝对严谨,却多了几分迫人的锐利。他身后半步,
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眼神像鹰隼一样锁定了花衬衫青年。
陆沉舟的目光淡淡扫过花衬衫,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花衬衫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
所有叫骂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
他认出了陆沉舟身后那个男人夹克下鼓鼓囊囊的轮廓意味着什么。「滚。」陆沉舟薄唇轻启,
只吐出一个字。花衬衫青年如蒙大赦,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里。
港商看到陆沉舟,更是惊喜交加,连忙上前,态度恭敬:「陆生!原来系你!真系太巧了!」
陆沉舟微微颔首,目光这才落到林晚身上,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火车上那个满眼恨意、砸镜退婚的烈性女子,此刻却在这鱼龙混杂的夜市,
用流利的粤语和精准的心算,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港商解围?「你识得佢?」陆沉舟问港商,
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晚脸上。「刚刚识得!呢位靓女好犀利!心算快过计算器!」
港商连忙解释,对林晚赞不绝口,「陆生,我正好有单急事需要人民币,
呢位靓女话可以帮我按七点七换,手续费百分之一,好公道!」陆沉舟不置可否,
只是看着林晚:「你确定有可靠渠道?呢度水好深。」(你确定有可靠渠道?这里水很深。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声音却异常平稳:「我既然敢开口,
自然有把握。信我,就交易;唔信,当我冇讲过。」(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有把握。信我,
就交易;不信,当我没说过。)她赌的是这个港商急需用钱,
也赌陆沉舟的出现带来的震慑力,足以让那些想趁火打劫的地头蛇暂时退避。
港商看向陆沉舟,显然以他马首是瞻。
陆沉舟深邃的目光在林晚沉静而倔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片刻,
他微微侧头,对身后那个魁梧男人低声吩咐了一句:「阿强,你陪陈生去处理,
按这位**说的汇率,确保安全。」「是,陆生。」叫阿强的男人沉声应道。
港商陈生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又对林晚感激地点点头,跟着阿强快步离开了。
喧嚣的夜市一角,瞬间只剩下林晚和陆沉舟两人相对而立。
周围的嘈杂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点解帮我?」陆沉舟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我冇帮你,」林晚直视着他,坦然而直接,「我帮佢,亦都帮我自己。我需要钱。」
(我没帮你,我帮他,也帮我自己。我需要钱。
)陆沉舟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不再追问,
只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质地考究的名片,
纯白的卡纸上只有两行简洁的烫金繁体字:深港置地,陆沉舟。下面是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
「陈生嘅贸易行,最近急需一个识英文同白话嘅临时翻译,处理一批急单。」
他将名片递到林晚面前,「日薪两百,日结。有兴趣,打呢个电话。」(陈生的贸易行,
最近急需一个懂英文和粤语的临时翻译,处理一批急单。日薪两百,日结。有兴趣,
打这个电话。)日薪两百!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不过三四百的年代,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激动,
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张仿佛带着温度的名片。
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多谢。」她低声道,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陆沉舟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包含了审视、一丝微不可查的欣赏,还有更多林晚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他转身,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汇入熙攘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林晚紧紧攥着那张名片,仿佛攥住了改变命运的第一块敲门砖。指尖的名片边缘硌着掌心,
带来一种无比真实的灼热感。日薪两百!只要做几天,认购证的本金就有了!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翻腾的心绪,正准备回到摊位继续工作,一个充满怨毒和狂喜、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
猛地在她身后炸响:「林晚!你个**!果然在这里!我就知道你没干好事!」
林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猛地转身。只见赵志伟带着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正从街对面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赵志伟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报复的快意,
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终于逮到了猎物的鬣狗!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一些对话,
尤其是“日薪两百”和那个港商老板!「好啊!我说你怎么有胆子跑!
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野男人!跑到深圳来当**赚钱了!」赵志伟冲到近前,
指着林晚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尖利刺耳,瞬间吸引了周围无数道看热闹的目光,
「还日薪两百?呸!卖一次都不止这个价吧?**!丢尽我们老赵家的脸!跟我回去!
回去给老子认罪!」他一边骂着,一边伸手就朝林晚的胳膊狠狠抓来!动作粗鲁蛮横,
带着要将她撕碎的狠劲!周围瞬间围拢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些目光,
有好奇,有鄙夷,有麻木,像无数根针扎在林晚身上。夜市摊主也惊愕地看着,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林晚脸色煞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恶心!
她奋力挣扎:「赵志伟!你放开我!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没关系?
老子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赵志伟狞笑着,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声嚷嚷,「大家看看!这就是我老婆!卷走我家里的钱,
跟野男人跑到深圳来卖!现在被我抓到了!这种不要脸的**,就该抓回去浸猪笼!」
污言秽语如同脏水般泼来。林晚气得浑身发抖,屈辱和愤怒让她眼前发黑。她拼命挣扎,
但赵志伟和那两个帮手力气很大,她一个营养不良的女孩子根本挣脱不开。
帆布包被扯落在地,里面仅有的几件换洗衣服和那张珍贵的名片散落出来!「放开她!」
就在林晚几乎要被拖拽倒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她的瞬间,
一个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骤然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紧接着,是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声!一辆线条流畅、漆黑锃亮的奔驰S级轿车,
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猛地停在了混乱的人群边缘!车门打开,
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陆沉舟!他脸色沉凝如水,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看也没看叫嚣的赵志伟,
目光直接锁定了被狼狈拉扯、脸色惨白、眼中燃烧着屈辱火焰的林晚。他大步上前,
动作快得惊人。那个叫阿强的魁梧保镖如同鬼魅般闪出,一把隔开了赵志伟抓着林晚的手,
像拎小鸡一样将他狠狠掼开!赵志伟猝不及防,被摔了个趔趄,又惊又怒:「你…你谁啊?!
敢管老子家事?!」陆沉舟置若罔闻。他径直走到林晚面前,
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那件昂贵的手工西装外套,带着他体温和淡淡冷冽木质香气的衣服,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稳稳地披在了林晚单薄而颤抖的肩膀上,
瞬间隔绝了那些肮脏的指点和探究的目光。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惊疑不定的赵志伟和那两个被阿强气势震慑住的小混混。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下来的街角,
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压:「我的翻译,你也敢动?」第三章:认购证暴富,
初露锋芒陆沉舟那件带着冷冽木质香气的昂贵西装,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将林晚与周遭那些肮脏的指点和赵志伟怨毒的咒骂隔绝开来。布料熨帖的触感和残留的体温,
奇异地抚平了她因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怕了?」陆沉舟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晚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怕?
前世被背叛、被榨干、在病床上孤独等死的绝望她都熬过来了,这点污蔑和纠缠算什么?
她眼底深处那点因突发状况而产生的波动瞬间被更汹涌的火焰取代,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破釜沉舟的狠厉光芒。她甚至没有去管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只是将肩上那件象征着庇护的西装裹得更紧了些,仿佛汲取着某种力量。她直视着陆沉舟,
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笃定:「怕?我刚拿到认购证的钱,好戏才开场!」“认购证”三个字,
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沉舟深邃的眼波里漾开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
一个身无分文、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女人,
竟然敢在深圳这片刚刚萌芽却已暗流汹涌的金融战场上,押注那虚无缥缈的“认购证”?
他没有追问,只是对阿强使了个眼色。阿强会意,像拎小鸡一样,
毫不费力地将还在叫嚣挣扎的赵志伟和他那两个吓破了胆的同伙,
粗暴地塞进了奔驰车的后座。车门“砰”地关上,
隔绝了赵志伟最后那声充满不甘的嘶吼:“林晚!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黑色的奔驰如同沉默的巨兽,迅速驶离了喧嚣混乱的街角,
只留下轮胎摩擦地面淡淡的焦糊味。周围的看客见没了热闹,也渐渐散去,
只是投向林晚的目光依旧复杂难辨。夜市摊主这才敢凑过来,
心有余悸地帮林晚捡起散落的东西,包括那张至关重要的名片。「妹子,你…你没事吧?
刚才那个…是港商大老板?」摊主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接过东西,对摊主勉强笑了笑:「没事,谢谢老板。
今晚…我可能得先走了。」「理解理解!快去吧!小心点!」摊主连连摆手。
林晚抱着帆布包,裹紧那件过于宽大的西装,快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她没有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十元店,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按小时收费的简陋招待所,
用身上仅剩的几块钱开了个单间。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剧烈颤抖起来。刚才的镇定和狠厉,是绝境中逼出来的本能。此刻安全了,
巨大的疲惫和后怕才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陆沉舟那件西装里。
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感。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赵志伟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前世的仇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深圳也绝非只有机遇的乐土。她必须更快,更狠!那张写着“深港置地陆沉舟”的名片,
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肉里。日薪两百!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快速积累原始资本的救命稻草!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林晚就出现在招待所楼下那个破旧的公用电话亭前。她深吸一口气,投入一枚硬币,
手指微微颤抖着,拨通了名片上那个手写的号码。「嘟…嘟…」
等待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喂?」一个低沉、略带港腔的男声响起,
正是昨晚那个港商陈生。「陈生您好,我是昨晚在夜市…」林晚立刻用流利的粤语自报家门,
声音清晰而镇定。「哦!系你啊林**!」陈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热情和如释重负,
「陆生同我打过招呼啦!你今日得唔得闲?即刻过来我公司!地址系罗湖XX大厦18楼,
荣昌贸易!有批急单,真系搞唔掂!」(哦!是你啊林**!陆生跟我打过招呼了!
你今天有空吗?立刻过来我公司!地址是罗湖XX大厦18楼,荣昌贸易!有批急单,
真的搞不定了!)「我马上到!」林晚毫不犹豫地回答。
荣昌贸易的办公室位于罗湖一栋新建的写字楼里,窗明几净,
电话**、传真机声、粤语和普通话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特区特有的忙碌气息。
陈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林晚一到,立刻被塞了一叠厚厚的英文合同和产品目录。「林**,
呢批系同美国佬嘅电子元件订单,啲条款好鬼复杂,交货期又紧!之前个翻译搞错咗参数,
害我差点赔到扑街!你帮我睇清楚,尤其系技术规格同赔偿条款,一个字都唔好错!」
(林**,这批是和美国佬的电子元件订单,条款非常复杂,交货期又紧!
之前那个翻译搞错了参数,害我差点赔死!你帮我看清楚,尤其是技术规格和赔偿条款,
一个字都不能错!)林晚点点头,没有任何废话,立刻坐到一张空桌前,摊开文件。
前世在病床上,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麻痹痛苦,她曾疯狂自学过英语和粤语,
甚至啃过不少商业书籍。此刻,那些被绝望逼出来的知识,成了她唯一的武器。她全神贯注,
心无旁骛。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
将晦涩的技术术语和严苛的法律条款精准地转换成流畅的中文。遇到不确定的地方,
她会立刻查阅旁边厚厚的专业词典,或者直接向陈生或懂技术的业务员请教,态度不卑不亢,
问题直指要害。她的速度极快,效率高得惊人,
一个上午就处理完了陈生焦头烂额几天的文件。下午,
她又陪同陈生接待了两位匆匆赶来的英国客户。她一口流利标准的英式英语,
对产品性能和市场行情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一些老业务员。在谈判陷入僵局时,
她总能敏锐地抓住对方话语中的关键点,用简洁有力的语言化解分歧,
连陈生都忍不住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办公室时,
林晚将最后一份翻译校对好的合同递给了陈生。陈生翻看着手中清晰无误的文件,
又看看眼前这个虽然衣着朴素、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沉静的女孩,
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笑容:「林**!犀利!真系犀利!冇你帮手,
我今次真系大镬!」(林**!厉害!真是厉害!没你帮忙,我这次真的完蛋了!
)他爽快地数出四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塞到林晚手里:「讲好两百一日,你帮我搞掂咁多嘢,
值双倍!听日继续!仲有批货嘅质检报告要搞!」四百块!厚厚一沓!
林晚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手指微微颤抖地接过钱,那崭新的纸张边缘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灼烧着她的掌心。这是她重生以来,真正意义上靠自己能力赚到的第一桶金!
是她撬动命运的第一根杠杆!「多谢陈生。」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白天在荣昌贸易做翻译,处理各种紧急文件,
陪同谈判,晚上依旧去夜市帮摊主记账,只为多省下一点钱。她啃最便宜的馒头,喝白开水,
将每一分钱都积攒下来。陆沉舟那件西装被她小心地洗净熨平,用塑料袋仔细装好,她知道,
这件衣服的价值远超她的想象,必须找机会归还。时间在忙碌和极度的节俭中飞逝。
林晚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个时代、这座城市最前沿的商业信息和金融脉搏。
关于“新股认购抽签表”的消息开始在报纸的财经版块出现,在茶餐厅的闲谈中被提及,
在证券交易所门口的人群中酝酿着躁动。她知道,风暴即将来临!终于,
在1991年8月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夏天,
深圳“1991年新股认购抽签表”发售公告,如同一声惊雷,正式炸响!
报纸头版头条刊登,电台反复广播,整个城市瞬间沸腾!
无数怀揣着暴富梦想的人从全国各地涌向深圳,银行和证券网点前,
通宵达旦排起了蜿蜒数公里、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狂热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徒气息。
林晚站在罗湖一家证券营业部对面的天桥上,俯瞰着下方那如同沸腾蚁穴般的人潮。
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帆布包里,
静静躺着厚厚一叠百元大钞——那是她没日没夜工作、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
加上陈生额外给的奖金,整整一万两千块!在这个万元户还是稀罕物的年代,
这是一笔足以改变普通人命运的巨款!她深吸一口气,像一条灵活的鱼,
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狂热的人海。
推搡、拥挤、咒骂、中暑晕倒的人被抬出……她咬紧牙关,凭借着娇小的身材和一股狠劲,
在汗臭熏天、几乎令人窒息的人墙中艰难地向前挪动。整整排了三十六个小时,
只靠几块干粮和几口水硬撑下来,当她终于将那一万两千块现金和身份证递进窗口,
换回一百张薄薄的、印着序列号的“新股认购抽签表”时,整个人几乎虚脱,但那双眼睛,
却亮得惊人,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接下来的日子,是煎熬的等待。
认购证的价格如同坐上了火箭,在疯狂的市场炒作下,从最初的几十元一张,
一路飙升到几百元、几千元……最终,在抽签结果公布后,那些中签的认购证,
价格更是突破了万元大关!林晚没有贪心。她像最冷静的猎手,
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对市场狂热程度的判断,在认购证价格飙升至八千元一张的峰值时,
果断出手!通过陈生介绍的一个可靠的地下掮客,将她手中一百张认购证全部套现!
当八十万现金(扣除少量手续费)沉甸甸地堆在她面前时,
林晚站在掮客那间烟雾缭绕、堆满现金的隐秘办公室里,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旋转。八十万!
在这个“万元户”还是稀缺标签的1991年,这是一笔足以让人疯狂的财富!
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呐喊和汹涌的泪水,
用颤抖的手,将那些散发着油墨味的钞票,
一捆捆仔细地装进一个毫不起眼的、结实的蛇皮袋里。走出那间屋子,
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但她却觉得,深圳的天空,从未如此明亮过!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身无分文的“外地妹”林晚。
她是手握巨资、即将搅动特区风云的——林老板!财富的暴涨带来了底气,
也带来了新的目标。林晚的目光,投向了特区如火如荼的房地产开发。她清晰地记得,
前世在病床上,
曾看到过一篇关于深圳科技园周边地价在92年南巡讲话后呈几何级数暴涨的报道!
而毗邻未来科技园核心区、目前还是一片荒芜滩涂的“西湾地块”,就是她志在必得的猎物!
然而,这块肥肉,早已被本地势力盯上。最大的拦路虎,
就是盘踞深圳多年、以手段狠辣著称的“昌荣地产”老板——陈荣。
竞标会设在市**旁边的招商中心。当林晚穿着一身新买的、合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
拎着一个简洁的公文包走进会场时,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年轻,漂亮,陌生,
还是个女人!在这个男性主导的、充斥着烟味和江湖气的商战圈子里,她显得格格不入。
「哟,这不是那个靠认购证发了横财的‘北妹’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主位上,
一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挺着啤酒肚、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正斜睨着她,
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贪婪。正是昌荣地产的陈荣。
他身边还坐着几个同样流里流气、一看就是打手模样的人。「怎么?赚了点快钱,
就不知天高地厚,想来地产圈分杯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地方,
是你这种女人该来的吗?回家奶孩子去吧!」他粗鄙地大笑起来,
引得他身边几个跟班也哄堂大笑。会场里其他一些本地小开发商,
也纷纷投来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林晚面不改色,仿佛没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径直走到标有自己名字(她已火速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的座位前,从容坐下,
将公文包放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那份沉静的气度,
反而让陈荣的嘲笑显得有些滑稽。竞标开始。西湾地块的起拍价是五十万。几轮叫价后,
价格很快被抬升到了一百二十万。林晚一直没有举牌,只是冷静地观察着。
当价格攀升到一百五十万时,举牌的人明显少了。陈荣志在必得,直接喊价:「一百八十万!
」会场一阵低低的哗然。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心理预期。「一百八十五万。」
一个本地小开发商试探性地加价。「两百万!」陈荣大手一挥,气势汹汹,目光扫视全场,
带着威胁的意味。那个小开发商立刻缩了回去。拍卖师环视会场:「昌荣地产,两百万!
还有没有加价的?两百万第一次……」「两百一十万。」一个清冷而清晰的女声响起。唰!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晚身上!她举起了手中的号牌,神色平静无波。
陈荣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臭娘们!你找死!」
他恶狠狠地瞪着林晚,直接加价:「两百三十万!」「两百四十万。」林晚的声音依旧平稳。
「两百五十万!」陈荣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跳。这个价格,已经逼近他的资金极限!
「两百六十万。」林晚毫不犹豫。会场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这场火药味十足的较量。陈荣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林晚,面目狰狞:「林晚!
**的有那么多钱吗?别在这里瞎叫价!信不信老子让你走不出深圳?!」
拍卖师皱起眉头:「陈老板,请注意会场秩序!林**的出价是有效的。」林晚终于抬眼,
看向暴跳如雷的陈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陈老板,没钱了?
刚才不是还让我回家奶孩子吗?」她缓缓站起身,在陈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
从容地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
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这是我的资金证明,以及,」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陈荣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的脸,「香港‘恒基兆业’集团出具的,
关于联合开发西湾地块的意向书及首批注资五百万港币的担保函。」「恒基兆业?!」
「五百万港币?!」「她…她搭上了李家?」会场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恒基兆业,那是港岛顶级的地产豪门!这份联合开发意向书和巨额担保函,
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陈荣的头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肥胖的身体晃了晃,
难以置信地瞪着林晚手中那份文件,又惊又怒,更多的是被当众碾压的羞愤!「不可能!
你…你造假!」陈荣失态地咆哮。「陈老板可以随时致电恒基兆业深圳办事处核实。」
林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现在,你还要加价吗?」陈荣张着嘴,
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百六十万,
已经是他的极限,而对方背后站着的是港岛巨鳄!他拿什么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拍卖师落槌,宣布西湾地块由林晚名下的“启明地产”竞得!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让陈荣的脸扭曲变形,他死死盯着林晚,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林晚,我们走着瞧!」说完,他猛地踹开椅子,
带着一群跟班,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开了会场。当晚,
在罗湖一家新开业的、装修奢华的港式酒楼包间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庆功宴。陈生做东,
庆祝林晚成功拿下西湾地块,也庆祝荣昌贸易那批急单顺利交付。包间里水晶吊灯光芒璀璨,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粤式菜肴。林晚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连衣裙,
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虽然依旧清瘦,
但眉宇间那份重生带来的沉郁和怯懦已被一种自信和锐利所取代,在灯光下,
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清冷之美。她端着酒杯,应对着陈生和其他几个小老板的恭维,
眼神却有些飘忽。恒基兆业的意向书,自然是陆沉舟的手笔。他为什么要帮她?
仅仅是因为火车上那一眼,或者夜市那次解围?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侍者恭敬地推开。
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没有系领带,
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少了几分刻板的严谨,却多了几分迫人的慵懒和贵气。
正是陆沉舟。他的出现,让原本热闹的包间瞬间安静下来。陈生等人立刻起身,
脸上堆满了恭敬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陆生!您来了!快请上座!」陆沉舟微微颔首,
目光却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站在窗边的林晚身上。深邃的眼眸在璀璨的灯光下,
如同蕴藏着星河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有些错愕的身影。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到林晚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喧嚣。「恭喜,林老板。」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在安静的包间里格外清晰。
林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端起酒杯,迎上他的目光,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陆先生,同喜。西湾地块,还要多谢您的援手。」
她指的是恒基兆业的担保函。陆沉舟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目光却落在她手中那杯琥珀色的洋酒上。他忽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杯。林晚一怔。下一秒,
陆沉舟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包间瞬间陷入死寂的动作——他微微倾身,
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林晚纤细的腰肢,将她轻轻带向自己,
同时,另一只手端着那杯酒,递到了她的唇边。「庆功酒,要喝。」他的声音低沉,
《重生九零:开局退婚首富他掐腰宠》是kanaduo的代表作之一,其故事构思成熟合理,文笔娴熟,读起来非常吸引人,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重生九零:开局退婚首富他掐腰宠》这本书带领读者进入了一个神秘而充满魔力的世界。作者kanaduo通过精彩的叙事和细腻的描写,将主角林晚陆沉舟的冒险之旅展现得栩栩如生。她的聪明和勇气令人钦佩,读者会被她的坚持和追求所感染。整个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每一个场景都让人惊喜连连。配角们的存在也为故事增添了更多的色彩和戏剧性,他们各自有着引人注目的特点和命运。这是一本故事饱含魔幻与冒险元素的佳作,读者会在其中体验到无尽的惊喜和快乐。
《重生九零:开局退婚首富他掐腰宠》这本书让人陶醉其中。作者kanaduo的文笔细腻流畅,每一个描写都让人感受到他的用心和情感。主角林晚陆沉舟的形象生动鲜明,她的坚韧和聪明让人为之倾倒。整个故事紧凑而又扣人心弦,每一个情节都令人意想不到。配角们的存在丰富了故事的内涵和戏剧性,他们各自有着独特的性格和魅力。这是一本令人沉浸其中的佳作,读者会在阅读过程中体验到不同的情感和思考。
作者kanaduo的《重生九零:开局退婚首富他掐腰宠》展现了他老辣的文笔和成熟的故事构思,让人欲罢不能。这是一本值得书虫们强烈推荐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