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种把骨髓都冻成玻璃碴子的冷。陈铁山猛地睁开眼，胸腔里像是塞满了冰渣子，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剧痛。“嗬…嗬…”旁边传来声音。妻子王雪梅也猛地坐了起来，

凝固着劫后余生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她的嘴唇哆嗦着，没等他开口，

铁山…那冰…那冰…压过来了…还有…那些人…那些眼睛…”陈铁山一把抓住王雪梅的手腕，

另一只手去掰她的小拇指。“啊！嘶——你干嘛！”王雪梅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掰手指！

”陈铁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神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快！

掰我的！用劲！看看疼不疼！”王雪梅愣了一下，下一秒，

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里爆发出同样的光。没有犹豫，她另一只手也伸过来，

死死攥住陈铁山的左手小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掰！“咔吧！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卧室里格外清晰。“操！”陈铁山痛得脸都扭曲了，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但这剧痛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所有的迷茫和虚幻，

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感。“疼！”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剧痛和狂喜而变调，

眼睛却死死盯着王雪梅，里面是翻江倒海的震惊和狂喜，“雪梅！是疼的！真他娘的疼！

”王雪梅也掰了自己的小指，痛得眼泪瞬间飙了出来，但她也笑了，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用力点着头，语无伦次：“疼！真疼！不是梦！不是梦！铁山…我们…我们回来了？

那冰…那一个月…”“一个月！”陈铁山像被电击般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几步冲到窗边，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汹涌而入，

瞬间照亮了室内飞扬的细小尘埃。窗外，盛夏的阳光正肆无忌惮地泼洒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上。

蝉鸣声尖锐而执着，汽车喇叭声、楼下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热浪扑面而来。

这是活生生的、滚烫的、令人烦躁又无比珍贵的——末日前的喧嚣！他猛地回头，

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雪梅！听着！卖房！卖车！卖一切能卖的东西！现在！

立刻！马上！我们回长白山！回老林场！”王雪梅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但那双眼睛里，

恐惧已经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和陈铁山一模一样的、被地狱淬炼过的冰冷清醒。

她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女人面对巨大变故时的茫然和犹豫，

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野兽般的求生决断。她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或者“你确定”。

“好！”一个字，斩钉截铁。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动作干脆利落，

随即抄起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她冷静到可怕的脸。

她甚至没有翻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点了几下，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被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通。一个带着浓重职业腔调、略显谄媚的男声传来：“喂？王姐？这么早，

有什么好事照顾小弟啊？”王雪梅的声音异常平稳，清晰，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寒暄，

直插主题，冷得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来的铁：“小刘，市中心那个学区房，三室两厅，

精装修，证件齐全。一口价，低于市场价三成，全款，今天必须过户。钥匙在老地方，

你现在就带客户去看。能行就签，不行我找别人。”电话那头死一般地寂静了好几秒。显然，

这价格和这要求，彻底砸懵了那个房产中介小刘。低于市价三成？还是抢破头的顶级学区房？

全款？今天必须过户？这简直是白送！“王…王姐？”小刘的声音都劈叉了，

充满了难以置信，“您…您没开玩笑吧？这…这价…这条件…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咱可以慢慢…”“没难处。”王雪梅打断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冰冷得不容置疑，

“就这价。今天下午三点前，钱必须到我账上。做不到，我立刻挂别家。行不行？给句话。

”“……行！行行行！王姐您等着！我马上！立刻！我这就去老地方拿钥匙！保证今天搞定！

”小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捡到天降横财的狂喜和生怕对方反悔的急切。

王雪梅没再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抬起头，

看向窗边同样在疯狂打电话联系二手车贩子的陈铁山。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

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地狱归客对生存的极度渴望，

是和时间赛跑的疯狂决心。时间，成了悬在头顶的冰锥，每一秒都在融化滴落，寒意刺骨。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城市在他们眼中褪去了繁华的表象，

只剩下冰冷的数据和需要疯狂榨取的资源。房产中介小刘的效率惊人，

学区房当天下午就以令人咋舌的低价火速成交，全款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时，

陈铁山和王雪梅正在二手车市场。那辆才开了不到两年的黑色越野车，

被几个精明的车贩子围着，眼神里充满了捡漏的兴奋。陈铁山没有心思讨价还价，

他报出一个同样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附加条件同样是“立刻付钱，马上过户”。

车贩子们短暂的错愕后，争抢着答应下来，生怕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在别人头上。

拿到厚厚一沓现金和转账凭证，陈铁山和王雪梅没有任何停留，

有回家再看一眼那个曾经承载过无数生活片段、如今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为巨大陷阱的“家”。

他们直奔本市最大的仓储式超市。推着巨大的平板购物车，两人如同两股沉默而高效的旋风，

席卷着货架。他们的目标明确到冷酷，眼神锐利地扫过商品，

只选择能提供最高热量、最长储存期、最基础生存保障的东西。“压缩饼干，这个牌子，

二十箱。”陈铁山的声音平板无波，指着货架上堆得满满的军用压缩干粮。

旁边的理货员小哥眼睛瞪得溜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二…二十箱？哥，

您这是要开劳军大会还是咋地？”陈铁山没理他，目光已经投向旁边的罐头区。“肉罐头，

各种口味，五十箱。水果罐头，三十箱。鱼罐头，三十箱。

”他报出的数字让理货员彻底石化，手忙脚乱地开始搬货，平板车瞬间堆起小山。另一边，

王雪梅的行动同样高效得令人窒息。她推着车，直接冲向日用品和医药区域。“卫生巾？

日用夜用加长，最大流量那种，有多少？”她站在货架前，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问旁边的女售货员。

女售货员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却眼神冷冽的女人，有点懵：“呃…库…库房还有不少，

大概…十几箱？”“全要了。”王雪梅干脆利落。女售货员差点咬到舌头：“全…全要？！

姐，您这…是要开批发部？”王雪梅没解释，目光已经投向旁边的药品货架。“抗生素，

阿莫西林、头孢…有多少拿多少。退烧药，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所有牌子规格，全清空。

碘伏、酒精、纱布、绷带、医用胶带…有多少拿多少。复合维生素片，大瓶装，三十瓶。

”她语速飞快地报出一连串名字，仿佛在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生存清单。

旁边一个正在挑选感冒药的老太太吓得手一哆嗦，药盒掉在了地上。

购物车以惊人的速度被填满，堆得摇摇欲坠。结账时，

收银员看着那如同小山般的货物和屏幕上不断跳跃的天文数字，手指都在颤抖。

周围等待结账的顾客更是投来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断。“这俩人是逃难的吧？

”“囤这么多…世界末日了？”“疯子，绝对是疯子…”陈铁山和王雪梅充耳不闻。

他们面无表情地刷着卡，厚厚一叠的购物小票像雪花一样飘落。

几个超市工作人员推着巨大的平板车帮他们把货物运到停车场，

塞满了他们临时租来的一辆破旧小货车的车厢，几乎要溢出来。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又租用了更大的厢式货车，

疯狂地穿梭于农贸批发市场、户外用品店、五金建材市场……长白山脚下，老林场深处，

陈铁山家的祖屋像个沉默的巨人，匍匐在莽莽苍苍的林海边缘。

土坯墙在岁月和风雨的剥蚀下显出斑驳的痕迹，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沉的苔藓和枯草。

房子不大，结构也简单，但骨架依旧结实，透着山里人特有的粗犷和坚韧。

车子卷着尘土在屋前空地停下。陈铁山和王雪梅跳下车，没有片刻喘息。

长途奔波的疲惫被一种更强烈的紧迫感压了下去。

陈铁山深吸了一口带着松脂清冽和泥土腥气的冷冽空气，

目光锐利地扫过祖屋的每一寸墙壁和屋顶。“雪梅，你清点物资，归类放好。

我去镇上找老杨头，再雇几个靠得住的帮手。”他语速很快，“时间不等人。

”王雪梅点点头，利落地打开车厢门：“放心，这边交给我。你记得多买些水泥、砖头，

还有…最好能搞到点钢筋。”陈铁山应了一声，跳上驾驶座，

破旧的小货车再次轰鸣着冲下山路，卷起一路烟尘。王雪梅独自站在堆成小山的物资前，

环顾着寂静的祖屋和周围广袤的森林。山风穿过松林，发出低沉的呜咽。这地方，太静了，

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也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来自一个月后的、无声逼近的恐怖寒意。她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

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她用力搓了搓脸，

甩掉那些瞬间涌入脑海的、冰层下绝望的眼神和扭曲的面孔，眼神重新变得冷硬而专注。

“干活！”她对自己低喝一声，撸起袖子，

开始将车厢里的物资一箱箱、一袋袋地往祖屋里搬。

米面粮油、罐头、药品、工具…每一样东西在她手中都显得无比珍贵。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和后背，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像一架精准的机器。

陈铁山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一辆更大的卡车，上面满载着水泥、红砖、粗大的钢筋条，

还有几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山里汉子。领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头，

正是陈铁山口中的“老杨头”，林场里手艺最好的老匠人。“山子，你这动静不小啊！

”老杨头跳下车，看着堆满屋角的物资和那辆塞得满满当当的货车，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山里人的沉稳，“要把老屋翻新成碉堡？”“杨叔，

麻烦您了。”陈铁山递过烟，没有解释，语气异常郑重，“墙，要加厚，至少要再砌一层砖，

夹层里塞满锯末和干草，越厚越好。窗户，全换掉，换成双层加厚的钢化玻璃，

窗框用最结实的角钢焊死，只留几个小的、能快速开关的透气孔。门，换加厚防盗门，

门轴加固，门框用钢筋嵌进墙里。”他顿了顿，指着屋顶：“屋顶掀了重做。

檩条不够粗的全部换掉，加两层厚木板，中间夹隔热层，最后用最好的油毡，盖厚瓦。

钱不是问题，材料您看着最好的买，人手不够再加，但速度一定要快！

”老杨头和他带来的几个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要求，哪里是翻新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