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出租屋死寂得像口棺材。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光，鬼火似的，

映着林深那张被加班榨干的脸。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抖得不像自己的。身体像灌了铅，

沉得挪不动半分。可指尖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

精准地点开了那个血红的图标——“星耀直播”。

喧嚣的音乐和甜得发腻的问候瞬间撞破寂静。“宝宝们！看这个烂番茄色！绝了！显白神器，

谁涂谁是人间富贵花！”屏幕中央，暖光笼着“晚晚酱”苏晚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她举着一支精致口红，对着镜头巧笑倩兮。弹幕疯了。“买买买！”“晚晚最美！

”“求上链接！”一艘炫目的“星河战舰”轰然驶过屏幕，炸开一片999元的璀璨星海。

榜一大哥的手笔。特效几乎占满整个画面。换来苏晚一个飞吻，

一声甜得能齁死人的：“谢谢哥哥！爱你哟！”那声“哥哥”，像一只滚烫的手，

猛地攥紧了林深的心脏。一股熟悉的热流涌上来，混合着卑微的渴望。在现实里，他是谁？

茶水间里沉默的透明人。格子间里被随意使唤的“小林”。空气一样的存在。但在这里，

他是“深海”。指尖一动，就能换来片刻被注视的温暖。哪怕那温暖是虚拟的，

是明码标价的。“就这一次…”他对自己低语，像在说服一个看不见的魔鬼，

“发了工资…就还…”屏幕上适时弹出一个血红广告。“月光分期，极速到账，轻轻一点，

烦恼全消！”那按钮红得像血，刺眼，滚烫。指尖落下，密码输入。

又一艘“星河战舰”呼啸着冲出他的手机，蛮横地撞进苏晚的直播间。“哇——！

”苏晚惊喜的尖叫透过廉价的耳机传来，“谢谢‘深海’哥哥的星河战舰！深海哥哥大气！

”那声音，像高压电流，瞬间击穿林深麻木的神经。短暂的、巨大的满足感淹没了他。晕眩。

仿佛他真的成了那个呼风唤雨的“深海”。屏幕熄灭。黑暗重新吞噬了小小的房间。死寂。

手机屏幕却猛地亮起，惨白的光刺破黑暗。一条冰冷的短信，

带着索命的寒气：【月光分期】林先生，您本月应还金额：￥15,238.76，

还款日：3天后。那串数字，像淬了毒的针。瞬间扎破所有虚幻的泡沫。桌上，

半碗冷透的廉价泡面，浮着一层凝固的惨白油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林深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冰凉。他死死盯着那碗面。

又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天文数字。催债短信的冷光。泡面汤凝固的油花。

出租屋的霉味混着胃里泛上来的酸气。他打了个寒颤。这碗冷透的泡面，那点可怜的热气，

似乎都比这催债短信暖和一点。---苏晚对着镜头，绽开最后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指尖比心。“宝贝们晚安！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哦！

”直播间关闭的提示音“滴”地响起。她脸上那层精心描绘的、甜度满分的笑容，

像被瞬间拔掉了电源。彻底熄灭。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她像被抽掉了骨头，

瘫进宽大的电竞椅里。揉着笑得发僵发酸的脸颊。拿起卸妆棉，对着化妆镜，

狠狠擦去厚重的粉底和眼影。浓重的青黑，掩饰不住的疲惫，从被擦净的皮肤下透出来。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憔悴。手机屏幕亮起。是平台运营经理的信息。字字冰冷，

像小刀：“晚晚，这个月流水还差目标15%，下月首页推荐位可能调整。抓紧。

”焦虑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

竞争太残酷了。新人像雨后春笋。稍不留神，就会被后浪狠狠拍死在沙滩上。无声的窒息感，

弥漫在堆满化妆品和补光灯的小房间里。---格子间。

空气里飘着廉价咖啡和外卖混杂的气味。隔壁工位，同事的兴奋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那家新开的网红餐厅！人均五百！环境绝了！”“真的假的？必须打卡啊！”“周末？

走起？”林深低着头。目光死死黏在自己那双洗得发白、鞋尖磨破的帆布鞋上。

手里紧紧攥着那杯速溶咖啡。纸杯被捏得变形。指节用力到发白。他不敢接话。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沉闷的声响，像催命符在皮肉里钻。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就狠狠按掉。屏幕暗下去。手心全是冰凉的汗。

催收的电话，越来越频繁。语气，也越来越像淬了冰渣。主管的蓝色文件夹“啪”地一声，

带着风声，重重砸在他桌上。“小林！客户催命了！这个方案，下班前必须给我！听见没？

”压力像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下。砸得林深肩膀一塌。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

再次点开了手机。点开那个血红的“星耀”图标。苏晚熟悉的声音。

直播间里喧嚣的“买买买”声浪。成了唯一的麻醉剂。他麻木地滑动屏幕。

手指在几个小额借贷APP间跳跃。“激素贷”。“钱某某”。“秒到钱包”。输入。确认。

几百块到账的提示音微弱。钱立刻被转换成几朵廉价的虚拟“玫瑰花”。送出。

“谢谢‘深海’哥哥的花花~爱你哟~”苏晚公式化的感谢透过耳机传来。甜蜜，空洞。

短暂的喧嚣过后。是更深、更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手机紧接着一震。新的催债短信，

带着更沉重的数字，跳了出来。【钱某某】尊敬的用户，

您本月账单￥2,386.51元将于3天后到期，请确保账户余额充足。

空虚像冰冷粘稠的潮水，没顶而来。淹没了口鼻。他盯着屏幕上光鲜亮丽、巧笑倩儿的苏晚。

感觉自己和她的世界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冰冷的银河。---催债电话不再是震动。

是歇斯底里的咆哮。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嗡鸣。林深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心脏狂跳。一把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又狰狞的号码。他手指发抖，划开接听。

“喂…”“林深是吧？！！”电话那头的声音粗粝凶狠，像砂纸磨着耳膜，“钱呢？！

他妈的死哪去了？！是不是不想还了？！！”林深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床上，

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我…我在凑…再给我几天…”“凑你妈！！”对方直接打断，

唾沫星子几乎能喷到脸上，“装死是吧？行！明天！就明天！老子带人上你家‘拜访’！

让你左邻右舍都看看，欠钱不还的老赖长啥逼样！你等着！！”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刺耳。

林深僵在那里，像被冻住。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了。黑暗中，

只有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手机屏幕被各种贷款APP的还款提醒和催收短信塞满。

红色的未接来电数字，触目惊心——27个。绝望，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浸透了他。

他像溺水的人胡乱扑腾，手指哆嗦着点开所有能点开的APP。“借贝”。“微利代”。

“某某借条”。拆东墙。补西墙。借新债。填旧债。冰冷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可那利息，

像滚下山坡的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快。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压得他眼冒金星，

喘不上气。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像惊雷炸响！整个老旧楼道的声控灯都被震得狂闪。

门板在重击下痛苦**。“林深！滚出来！听见没有？！欠钱不还当老赖是吧？！！

”门外是男人凶神恶煞的咆哮，夹杂着踹门的闷响。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砸门进去帮你‘搬家’？！把你那点破烂都扔大街上喂狗！**等着！

！”邻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几道好奇又警惕的目光，毒刺一样射过来。

林深瞬间脸色惨白如纸，魂飞魄散。“操！”沙发上的陈昊被彻底惊醒，骂了一声，

一个箭步从沙发垫子上弹起来，赤着脚就冲到门边。他隔着薄薄的门板，

用尽全身力气吼回去，声音炸雷一样：“拍什么拍？！再拍一下老子立马报警！滚——！！

”门外的骂骂咧咧声顿了一下。随即是更不堪入耳的下流威胁。“报警？报啊！老子等着！

看警察管不管老赖！**的…”陈昊毫不示弱地吼回去，

同时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戳下110。“喂？110吗？我这儿有人暴力催收！砸门！

人身威胁！地址是……”听到清晰的报警通话声，门外的叫骂才变成悻悻的嘟囔。

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妈的…算你狠…等着瞧…”楼道里留下一串恶毒的诅咒尾音。

催收电话变本加厉。第二天上午，公司座机尖锐地响起。前台小妹接了，

脸色古怪地朝林深工位看了一眼，捂着话筒喊：“小林！找你的！”林深的心猛地一沉。

硬着头皮过去接起。“喂…”“林深！装死装得挺好啊？！”还是那个粗粝凶狠的声音，

毫无顾忌地通过座机扬声器炸开，“钱呢？！今天不还，老子直接去你公司前台坐着！

让全公司都看看你这老赖的嘴脸！”整个开放办公区瞬间死寂。所有敲键盘的声音都停了。

无数道目光，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像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林深的背上。

他握着听筒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主管皱着眉，一脸不耐地敲了敲他隔板：“小林！

私人问题处理好！别影响工作！这个月绩效还想不想要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淹没了他。像被扔进冰窟。回到座位，眼前的方案，

字迹模糊一片。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个冰冷的天台边缘，

那个俯瞰着深渊般城市灯火的地方。诱惑的低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那么清晰。

---“他们…找到我住的地方了…”安静的咖啡馆角落，阳光透过落地窗，

在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林深低着头，盯着杯中晃动的深褐色液体。声音沙哑干涩，

像砂纸在粗粝的水泥地上摩擦。“电话…打到公司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挤出那几个字。

“我…欠了很多钱…网贷…还不上了…”字眼吐出来，

模糊了那笔巨额债务最初、最不堪的流向。苏晚坐在他对面，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素着一张脸。闻言，她震惊地抬起头，手里的咖啡勺“叮”一声轻响，碰在杯壁上。

眼前这个年轻人，肩膀垮塌着，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青黑。

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与她印象里那个隔着屏幕交流、有些内向但聊起电影会眼睛发光的“深海”。判若两人。

此刻的他，不是一个ID。是一个活生生被生活逼到悬崖边的人。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沉重得能听见心跳。苏晚端起咖啡杯，指尖冰凉。杯壁的温热也驱不散那点寒意。片刻后，

她放下杯子。目光抬起，变得异常锐利，像淬了火的刀锋。紧紧锁住林深。“报警！

”她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深，立刻报警！

所有威胁你的电话、短信，全部录音！截图！留证据！”她语速很快，

手指已经迅速在手机屏幕上翻找。“还有，立刻停止！停止再去借新的还旧的！

那是个无底洞！只会把你彻底吞掉，连骨头渣都不剩！”她找到一个号码，

手指用力点着屏幕。“我认识一个做公益法律援助的律师！很靠谱！

专门处理这种非法催收和高利贷的！我推给你！你马上去咨询！现在！立刻！

”林深终于抬起头。眼神空洞，茫然。像迷失在无边无际的浓雾里。找不到方向。

嘴唇哆嗦着。“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蠢？”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自我厌弃。

像在泥沼里腐烂。苏晚身体猛地前倾。隔着小小的咖啡桌。目光像钉子一样，

狠狠钉进他涣散的瞳孔深处。“谁没掉过坑里？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其不争，

更有一种穿透绝望的力量，“重要的是你现在必须爬出来！听清楚！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自责！

是清醒！是行动！”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进林深耳中。“我认识的‘深海’，

可不是个懦夫！”这句话！像一道积蓄了万钧之力的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