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殿的垂花帘笼着西沉的暮光,殿内却有些压人的滞闷。地上散着几枚砸碎的果脯印子,
还沾着些粉腻的口脂红痕。玉溪低着头蹲在檐廊下拣拾残渣,指甲抠得瓷片缝隙吱吱作响。
殿门一声脆响。太后身边的徐嬷嬷打头,笑纹里盛满恭敬,眼角却似抹了刀锋:“娘娘大喜!
宁乡公府的二**身子大好了,太后念着皇嗣金贵,特赐了秦**来伺候娘娘胎气安泰呢。
”随着话音,一个桃红织金的身影便撞了进来。秦婉蓉发间几支攒珠凤口衔珠步摇,
几乎刺瞎人眼。她目光滑过琼华殿不算奢华的陈设,眉梢一拧,挑剔已浮在面上。
福身礼敷衍如拍灰,腔调拖得又甜又腻:“婢妾秦婉蓉,给姐姐请安了。姨母吩咐,
让婢妾务必日日‘贴心’侍奉呢,就怕姐姐这儿缺了伶俐人手……委屈了皇嗣。
”“贴”字咬得又尖又重,像根针扎进肉里。江挽心端坐窗边矮榻,
膝上摊着本卷了角的《胎产秘书》。闻声,只从书卷上方抬起眼睫,日光给浓睫镀上浅金,
眸底却沉静得辨不出波澜。她甚至扯动嘴角,弯出个极淡的弧度:“秦**快坐。太后慈恩,
本宫这里……不缺伶俐人,不缺伶俐心。”后面那句轻飘如烟,旋即又垂眼落回书卷,
“劳烦**费心,本宫受用不起。”分明是拒绝的场面话,却偏偏让那少女脸上红白交错,
憋了一口气。玉溪气得身子都在抖。江挽心眼角余光瞥见,搁在书页边缘的手指,
只极慢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擦过书页粗糙的纤维,再无动静。---翌日御花园,
牡丹正灼灼。太后难得有兴致,在“漱芳锦观”的暖阁设了赏花小宴。锦幔微卷,
隔着湖石流水能看见一片姚黄魏紫开得如堆云砌锦,浓香被风扯散,丝丝缕缕地绕过来。
暖阁里也铺排开了。秦婉蓉一袭茜素红苏缎宫装,金线密密绣着百蝶穿花,
乍看倒比对面靠窗而坐、只着浅杏色素面宫裙的江挽心要“贵气”几倍。
她正殷勤地捧着一盏新沏的云雾,腰肢款摆地要奉给太后。细白指头捏着薄胎定窑杯,
那艳红的丹蔻像是要滴进茶汤里。“姨母快尝尝,这云雾刚沏好,滚烫鲜香!
”她步子细碎急促,裙裾生风。行过窗边长榻时,
目光忽地扫向江挽心搭在榻边绣墩扶手上的右腕——那手腕纤细,依旧缠着一道素白葛布。
秦婉蓉脚步微不可察地一滞,随即唇角倏地弯翘,勾起个毫不掩饰的轻蔑:“哟,
姐姐这手……还没好全乎呢?”她声音清脆响亮,暖阁里安静下来,
“抄经祈福自然是虔诚的好事儿,可凡事也得有度不是?这要是落了病根儿,
日后伺候圣驾……怕是连茶碗都得砸了吧?”她痴痴一笑,
丹蔻指尖几乎要戳到那葛布上去,“哎呀!光顾着心疼姐姐,倒忘了圣驾正听着呢!
皇上恕罪,婢妾就是……瞧着姐姐伤得可怜……”满室目光,或惊愕或嘲弄或沉郁,
刹那间都汇聚在江挽心身上。连太后垂着玛瑙念珠的手指,也顿了那么一息。
江挽心靠着引枕,肩背纤薄,日光勾勒出流畅的侧影。她并未抬眼去看秦婉蓉,
也未看座上或站着的任何人。长睫在眼底投下小片阴影,
只平静地伸出那只缠着葛布的右手——那只差点废掉的手,
指根磨痕隐约可见——稳稳拿起旁边小几上一把梨心木嵌银丝胎的提梁小壶。
茶水注入自己面前的白玉杯。水流平稳,甚至没溅出一滴。手腕微抬的刹那,力道稍有凝滞,
一只原本随意插在鬓边的玲珑碧玉钗子,“叮铃”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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