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二年·春三月的风掠过简家后院的青砖墙，将一枝探出墙外的杏花吹得簌簌作响。

简霜序正在后院练剑，十二岁的少女身形单薄，手中的青锋剑却稳如磐石。剑光闪过，

三片杏花瓣齐齐斩落，忽然"啪"的一声，

一方绣着金线的红绸帕子不偏不倚盖在了她的剑尖上。"谁？"简霜序冷声喝道，

剑锋一转指向墙头。墙头上坐着个红衣少女，两条腿在空中晃荡，

腰间缀着的金铃铛叮当作响。她约莫比简霜序大上一两岁，眼尾一抹朱砂痣艳得灼人，

此刻正歪着头笑："简家妹妹好身手。"简霜序认得她。绫家嫡女绫烬欢，

京中出了名的跋扈千金。父亲说过，绫家如今攀附新贵，与简家早已不是一路人。

"私闯将门府邸，按律当斩。"简霜序剑尖纹丝不动。绫烬欢却笑得愈发灿烂，

忽然纵身一跃。她落地时绣鞋尖绊到青藤，整个人向前扑去，慌乱间扯落一枝杏花。

那杏花不偏不倚撞在剑锋上，"唰"地被削成两半。"你们简家的墙该修了。

"绫烬欢勉强站稳，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她发间的金步摇晃得厉害，

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晃得简霜序眯起了眼。见简霜序仍举着剑，绫烬欢忽然伸手，

用指尖轻轻推开剑锋："那你斩啊。"剑刃映出她带笑的眉眼，简霜序手腕微颤，

终究还是收剑入鞘。"喏，赔你的杏花。"绫烬欢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

里头裹着五六颗松子糖，"西街王婆子家的，可甜了。"简霜序没接。

她注意到绫烬欢的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血珠正沿着她腕间的金铃铛往下淌。

那铃铛做工精巧，每个铃身上都錾着细密的缠枝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流血了。

"简霜序淡淡道。绫烬欢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翻墙时蹭的。"她突然凑近，

带着松子糖甜腻的香气扑在简霜序耳边，"你家的墙头插了碎瓷片，真狠心。

"简霜序后退半步，正要说话，忽听前院传来管家的呼唤："**！将军找您去书房！

"绫烬欢眨眨眼："改日再来寻你玩。"说罢转身就要翻墙，忽又回头，

将松子糖塞进简霜序的剑鞘里，"藏好了，别让你那个古板兄长瞧见。"红衣掠过墙头，

只余几片被惊落的杏花打着旋儿飘下。简霜序站在原地，

听见墙外传来侍女焦急的呼喊："**！您的裙子又刮破了！夫人知道了要骂的！""闭嘴！

"绫烬欢的声音渐行渐远，

"回去就说我去城南买胭脂了..."简霜序低头看着剑鞘里露出的半截油纸包，

鬼使神差地拈起一颗糖放入口中。甜得发腻，还带着一丝陌生的暖意。

---**五日后·简府书房**简霜序正在临摹《兰亭集序》，忽听门外一阵骚动。

"绫**，我家**在习字...""让开。"门被猛地推开，

绫烬欢一身鹅黄襦裙闯了进来，发间却仍戴着那支金步摇。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精致，

连指甲都染了淡粉的蔻丹，唯独右腕上缠着一圈白纱——是那日翻墙落下的伤。

"整日写这些酸腐文章，有什么趣儿？"绫烬欢抽走她手中的狼毫笔，顺手在砚台里蘸了蘸，

竟往简霜序鼻尖点去。墨迹在鼻尖晕开一点灰黑，衬得简霜序肤色愈发冷白。

绫烬欢忽然怔了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简霜序皱眉，正要擦拭，

却见绫烬欢先一步用拇指抚上她的鼻尖。少女的指尖温热，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轻轻一抹："花了。""出去。"简霜序声音微僵。绫烬欢不以为意，

反而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个珐琅小盒："西域进贡的胭脂，整个京城就这一盒。"她打开盒子，

里头是艳若朝霞的绯色膏体，"试试？""不必。""就知道你要拒绝。

"绫烬欢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动。

"胭脂点在唇上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简霜序僵在原地，

看着近在咫尺的绫烬欢——她今日描了精致的黛眉，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专注时朱砂痣会微微发亮。"好了。"绫烬欢退后两步，歪着头打量，"果然好看。

"铜镜里映出简霜序陌生的模样：苍白的唇染了艳色，平添三分生气。她下意识要擦，

却被绫烬欢拦住："留着，等我走了再擦。"那盒胭脂被故意留在案头。直到黄昏时分，

简霜序才发现盒底刻着一行小字：**赠霜序，愿见你笑。

**---**六月初八·夜**惊雷炸响时，简霜序正在灯下读《孙子兵法》。

忽然"咔嗒"一声，窗棂被人轻轻叩响。开窗的瞬间，暴雨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绫烬欢浑身湿透地蹲在窗外梨树上，怀里紧紧抱着个紫檀木匣，发梢的水珠成串往下淌。

"睡不着，找你下棋。"她翻进窗时打了个寒颤，水渍在青砖地上洇开一片深色。

简霜序看着地上越积越多的水洼，沉默地取了块干布扔过去。绫烬欢打开木匣，

里头是一副象牙棋。棋子温润如玉，在灯下泛着柔光："上好的暹罗象牙，

我缠了父亲半个月才要来的。"棋局过半，

简霜序忽然发现不对："你的'车'不该走这一步。""我乐意。"绫烬欢托着腮，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子。窗外雨声渐密，她的声音混在雨里听不真切，

"让你赢不好么？"简霜序执棋的手顿了顿。三局终了，天边已现出鱼肚白。绫烬欢起身时，

故意将一枚白玉棋子遗落在棋盘上："下次再比。"待她翻窗离去，简霜序才拾起那枚棋子。

翻转过来，底部刻着两个小字：**烬欢。

**---**腊月廿三·简府正厅**这是绫烬欢第一次堂堂正正从正门进来。

她穿着簇新的绯色斗篷，金线绣的凤凰纹在雪光中熠熠生辉，可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简霜序注意到她的指尖一直在发抖，死死攥着袖口，连指甲都掐进了掌心。"三日后，

别留在府里。"绫烬欢声音压得极低。简霜序瞳孔微缩："什么意思？"绫烬欢张了张口，

忽然扯出个笑："骗你的。我明日要进宫了，来道个别。"她从颈间解下一枚赤玉坠，

"戴着，能辟邪。"玉坠还带着体温，简霜序却没接。"啪"的一声，玉坠落地，

裂了道细痕。绫烬欢弯腰去捡时，长发垂落遮住了表情："...算了，反正你也不信我。

"她转身离去，斗篷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痕，像未干的血迹。三日后，简家满门获罪。

**腊月廿六·寅时三刻**简霜序是被金戈碰撞声惊醒的。她翻身下榻时，

赤玉坠从枕边滑落，在青砖地上磕出一道新痕。窗外火光将雕花窗棂映成血色，

远处传来管家凄厉的喊叫："将军！金吾卫闯——"声音戛然而止。简霜序抓起床头青锋剑，

剑穗上还缠着半年前那枚白玉棋子。推开门的瞬间，热浪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前院跪满了简府仆役，兄长简云衡的湛蓝官服被血浸透，却仍死死护着身后白发散乱的父亲。

"简家勾结北燕，意图谋反！"宣旨太监抖开明黄绢帛，朱砂御印在火光中如凝固的血，

"满门抄斩，即刻行刑！""荒谬！"简老将军怒喝震落檐上残雪，

"我简家世代——"陌刀划过咽喉的声响像撕裂绸缎。简霜序看着父亲的头颅滚到自己脚边，

温热的血溅上雪白中衣。她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起来。"阿序快走！"简云衡突然暴起夺刀，

七杆长枪却同时穿透他胸膛。他跪倒在地，用口型对妹妹说了两个字：地窖。

金吾卫的钢刀已向女眷砍去。简霜序旋身出剑，青锋映着火光划出半弧寒芒，

最先冲来的三名卫兵喉间绽开血线。她趁机向后院疾退，耳边尽是侍女们的惨叫。

"活捉简氏女！"有人高喊，"绫大人要亲自审！"简霜序心头剧震。赤玉坠在掌心发烫，

那道裂缝中竟渗出细碎金粉——是绫烬欢三日前摔出来的。

**地窖密道·卯时**腐湿的泥土气息裹挟着简霜序。她攥着夜明珠在狭窄地道中爬行，

身后追兵的怒吼渐渐模糊。这条密道是祖父所建，出口在城西废弃的茶马司仓库。

当推开最后一块伪装的青砖时，晨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简霜序刚要起身，

忽觉喉间一凉——"等您多时了。"黑衣弩手的长剑抵住她咽喉，"绫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赤玉坠突然爆出刺目金光。简霜序趁机滚向右侧，听见箭矢钉入木柱的闷响。

她反手掷出夜明珠，在对方眯眼的瞬间挥剑，却见那弩手突然瞳孔涣散，

胸口透出半截染血的箭头。"姑娘快走！"蒙面人收起弩箭，"西北大营的人都在等您。

"简霜序正要追问，远处却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蒙面人猛地推她上马："出西门，找悬壶堂！

"说罢狠狠抽打马臀。她最后看到的，是蒙面人万箭穿身的身影。

**悬壶堂·三日後**简霜序在高热中醒来时，赤玉坠正被老医者放在灯下细看。

坠子已完全裂开，露出里面卷成细条的桑皮纸。"姑娘命真大。"老医者递来药碗，

"箭上淬了'朱砂泪'，若非这玉坠里的金粉是解药......"简霜序颤抖着展开纸条。

有伏...金粉可解百毒...若再见..."纸背还有被水渍模糊的字迹："必以命偿"。

老医者看着一身伤的简霜序："少将军曾传话，若简家出事，定让我护送**您安全出城，

西北大军可护您安全。"他取出一枚青铜腰牌，可调控西北大军。“缊大夫，我不能走。

”她突然抓住大夫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肤，“简家三百七十二口人命一夜之间倾覆，

我走了简家的血就白流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既然可以拿到西北大军的腰牌，你就一定可以帮我入宫的，对吗？

”缊大夫凝视着简霜序决绝的眼神，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腰牌，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良久，他终于开口："我可助你入宫，但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