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爸爸！你快点和妈妈离婚吧！我想让英儿阿姨做我的新妈妈！

”听到五岁儿子这句话时，我正提着为他父子俩炖了一上午的汤，站在门外。

丈夫和他的战友在哄笑。为了他们，我放弃国家级研究员的身份，甘当五年保姆。

我拨通了那个尘封五年的号码：“主任，国家‘天心’项目组，还缺人吗？

”他以为我离了他活不了，却不知，我脱下围裙，就能重披白大褂，

回到他永无法触及的高度。1我提着给丈夫李言齐熬的汤，站在他办公室门口。门没关严，

留着一道指缝宽的缝隙。里面传来他战友张放的调侃声，带着几分醉意：“言齐，

自从你的白月光许英儿一回国，你魂都跟着飞了，快一个月没回家，你家那位就不闹？

”我准备推门的手，倏然一顿，悬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疯狂地擂动着胸膛，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听见杯子磕在桌面上的轻响，

然后是我丈夫李言齐那熟悉又清冷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穿透门板，

越过走廊，狠狠将我钉在原地。“是。”不是“闹”，而是“是”。他承认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还没从这个字里缓过神，一个兴奋的、稚嫩的童声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我五岁的儿子李念。“太好了爸爸！你快点和妈妈离婚吧！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我想让英儿阿姨做我的新妈妈！英儿阿姨又漂亮又会画画，不像妈妈，只会做饭洗衣服！

”办公室里先是一滞，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夹杂着大人尴尬和小孩天真的哄笑。

张放打着圆场：“哎呦，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李言齐没有斥责儿子，

我只听见他低沉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愉悦。我笑了。

隔着一道门板，我无声地咧开嘴，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原来是这样。结婚五年，

我从国家药物研究所最年轻、最前途无量的研究员，

变成了他口中“操持家务最贤惠的妻子”。我放弃了我的名字，我的事业，我的一切，

只为了给他和儿子打造一个温暖的港湾。到头来，我任劳任怨、掏心掏肺养育的父子俩，

早就盼着我滚了。好。既然你们这么盼着。我滚。我眼中的泪水瞬间蒸发，

只剩下死寂的冰冷。2我没有冲进去质问，也没有像个弃妇一样哭闹。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哄笑声，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保温桶，此刻重若千斤。

里面是我用文火慢炖了一整个上午的猪肚鸡汤，李言齐胃不好，常年应酬落下的毛病，

医生嘱咐要细心温养。儿子李念正在长身体，多喝汤对他好。我曾以为，

这是我身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与爱。现在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笑话。

我听着里面的笑声渐渐停歇，转而聊起了别的。他们聊着许英儿在国外画展上拿了大奖，

聊着李言齐准备如何为她接风洗尘，聊着我儿子李念多有眼光，

知道谁才是真正配得上他爸爸的女人。没有一句，是关于我的。我这五年来的人生，

无声无息，不被记取。我一步步走下楼，军区大院的阳光很好，透过高大的梧桐树，

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暖洋洋的。可我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快要把我冻僵了。我走到办公楼下的那排绿色铁皮垃圾桶旁，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用力，

将那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保温桶，“哐当”一声，狠狠地扔了进去。银色的桶身撞在铁皮上，

发出刺耳的巨响。滚烫的、奶白色的汤汁溅了出来，一些洒在地上，

一些沾在我洗得发白的裤脚上。那浓郁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只觉得无比讽刺。像我这五年，

流干了的眼泪和心血。扔掉它，就像扔掉了那个卑微、愚蠢、为爱盲目的程思媛。

我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一个一室一厅的筒子楼。这是李言齐单位分的房子，

我们结婚五年，一直住在这里。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女人。面容憔悴，

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长期劳作让她的皮肤粗糙暗黄。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皮筋扎在脑后。这不就是他们口中那个“又土又没文化”的程思媛吗？

可他们忘了。五年前，我也是国家药物所最耀眼的新星，是主任最得意的门生。

我的导师曾拍着我的肩膀说：“思媛，你的未来，不可**。”我的这双手，

是用来握手术刀、做精密实验、攻克医学难题的，不是泡在冰冷的肥皂水里，

洗一家人的脏衣服，磨出厚厚的茧子的。我走到角落那台落满灰尘的黑色座机旁，伸出手，

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然后，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

拨通了那个刻在心底、五年未曾拨打过的号码。电话“嘟”了三声，被接起。

听筒里传来一道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惊喜：“……是，思媛吗？

”是我的主任。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些被压抑了五年的委屈、不甘和梦想，

在这一刻尽数翻涌。再开口时，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主任，是我。我想问问，国家‘天心’心脏病攻关项目组，还缺人吗？

”3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缺！怎么不缺！

”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得甚至有些破音，“思媛，你……你终于想通了？你知不知道，

这五年我给你留的位置一直空着！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是池中之物！”“对不起，主任，

我……”“别说对不起！”主任打断我，“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下定决心了？

‘天心’项目是国家最高机密，一旦加入，至少十年，你要隐姓埋名，

断绝和外界大部分的联系，家属也不能探视。你能做到吗？”隐姓埋名，断绝联系。

这正是我想要的。我需要一个彻彻底底的、与过去割裂的新生。“我能。

”我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没有任何牵挂了。”“好！好！好！”主任连说了三个好，

“你尽快处理好手头的事，一周后，我派人去接你！”挂断电话，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看着这个狭小的、充满了油烟味和男人汗臭味的家，

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傍晚，门锁转动，李言齐带着儿子李念回来了。

李言齐脱下笔挺的军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看到我，

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今天去我办公室了？”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质问。仿佛我的出现，

是给他丢了人。“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上前接过他的外套，

嘘寒问暖。他显然察觉到了我的异常，目光审视地落在我身上：“汤呢？”“倒了。

”“什么？”他拔高了音量，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程思媛，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我还没说话，躲在他身后的李念就探出头来，一脸嫌恶地指着我：“爸爸，

肯定是妈妈又偷听你说话了！她最喜欢这样！真讨厌！”李言齐的脸色更沉了。

我看着眼前这对如出一辙的冷漠父子，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消散殆尽。

我平静地看着他：“李言齐，我们谈谈吧。”“我没时间跟你谈，”他看了一眼手表，

“英儿明天要来家里吃饭，你准备一下，做几个她爱吃的菜。”许英儿要来？

来这个我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家？以女主人的姿态？真是迫不及待啊。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好啊。”第二天，许英儿果然来了。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

长发飘飘，画着精致的淡妆，与这个家格格不入。她像个女主人一样，

亲昵地挽着李言齐的手臂，柔声细语。李念更是像只小哈巴狗，

围着她“英儿阿姨、英儿阿姨”地叫个不停，把许英儿带来的昂贵画具当成圣旨一样供着。

到了饭点，李念跑到厨房，颐指气使地对我下命令：“程思媛，我饿了，快点做饭！

英儿阿姨喜欢吃糖醋里脊和西湖醋鱼，爸爸也是，你快点做！”他连“妈妈”都不叫了，

直呼我的名字。**在门框上，淡淡地看着他：“我身体不适，做不了。

”“你怎么又身体不适了！你就是懒！”李念气得跺脚。许英儿闻声走了过来，

温柔地拉住李念，然后一脸歉意地看向我：“思媛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来做吧，

没关系的。”她说着，就要走进厨房。李言齐立刻拉住了她，满眼心疼：“胡闹！

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是拿国际大奖的，怎么能碰这些油烟？金贵着呢！让她做！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李念也在一旁附和：“就是！

英儿阿姨的手多好看啊！妈妈的手又老又丑，让她做饭正好！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操劳而变得粗糙、指关节有些变形的手，

再看看许英儿那双保养得宜、指甲上涂着漂亮颜色的手。我内心冷笑不止。是啊，

她的手金贵。我那双能进国家最高级别实验室、能研发救命药物的手，就不金贵了吗？

4最终，我还是进了厨房。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

我想亲手为他们送上这份“践行”的大礼。我没有做他们点的糖醋里脊，

而是煲了一锅莲子汤。清心，去火。我怕他们被欲望和**冲昏了头脑，活不长久。

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莲子的清香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

我将汤盛在一个大汤碗里，端了出去。李言齐正坐在沙发上，温柔地替许英儿削着苹果，

而我的儿子李念，则依偎在许英儿身边，仰着头，满眼崇拜地听她讲国外的趣事。一家三口，

其乐融融。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不合时宜的外人。我将滚烫的汤碗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发出一声巨响。三个人同时朝我看来。李言齐的眼神里是斥责，李念的眼神里是厌恶，

而许英儿，她的眼神在触及那碗汤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思媛姐，这是什么？

”许英儿站起身，好奇地走过来。“莲子汤，败火的。”我面无表情地说。“是吗？我尝尝。

”她笑着，伸出手就要去端那个汤碗。下一秒，意外发生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拿稳，

还是故意的，她的手一滑，整碗滚烫的、刚刚离火的莲子汤，不偏不倚，朝着我的方向，

尽数泼了过来！“啊——！”尖叫声响彻整个房间。但发出尖叫的，不是我，而是许英儿。

滚烫的汤汁透过我单薄的裤子，瞬间浸透了我的皮肤。一股难以言喻的、皮肉被灼烧的剧痛，

从我的大腿蔓延开来，我疼得几乎要站不稳，眼前阵阵发黑。我死死咬住嘴唇，

没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哼。而始作俑者许英儿，只是几滴汤汁溅到了她的指尖，

她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伤害，捂着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言齐，好痛……我的手……”李言齐和李念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绝情。

李言齐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一把将许英儿搂进怀里，紧张地捧起她的手，

小心翼翼地吹着气：“英儿！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我看看！”我的儿子李念，

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狗，冲到我面前，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程思媛！你这个坏女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嫉妒英儿阿姨，所以才要害她！你赔英儿阿姨的手！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腿上剧痛，根本站不稳，被他这么一推，狼狈地跌坐在地。

李言齐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英儿那微红的指尖上。他抬起头，

用一种淬了毒的、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怒斥道：“程思媛！你疯了吗！

英儿的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要是留了疤，影响了她画画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还不快滚过去道歉！”我坐在冰冷的地上，腿上的皮肤火烧火燎地疼。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皮肉之下，无数个水泡正在迅速地生成、鼓胀，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可这些，

都比不上我心里的冷。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真正被烫成重伤的我，无人问津，

反而成了罪人。而那个只伤了指尖的罪魁祸首，却被他们当成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道歉？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李言齐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英俊脸庞，

看着他怀里那个泫然欲泣的白莲花，看着我那个对我怒目而视的亲生儿子。我突然觉得，

一切都清晰了。我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好啊，”我说，“我这就去‘道歉’。

”5趁着李言齐手忙脚乱，抱着他“金贵”的许英儿，带着同样满脸焦急的儿子，

冲下楼要去医院的时候。我从地上，慢慢地，一寸寸地爬了起来。每动一下，

大腿上都传来锥心刺骨的痛，被烫伤的皮肤和裤子黏在了一起，稍微一动，就是一阵撕扯。

我没有管。我一瘸一拐地走进卧室，打开衣柜，从最底层翻出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钥匙，我一直挂在脖子上，贴身放着。里面没有钱，没有首饰，只有几份文件。我的户口本，

身份证，以及……一份盖着“待批”红章的《结婚申请报告》。是的，我和李言齐，

结婚五年，夫妻相称，儿子都五岁了。但我们，没有领结婚证。五年前，

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军官，而我是前途无量的研究员。我们家境悬殊，我的父母并不同意。

我为了他，与家里断绝了关系，义无反顾地跟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说，等他升了职，

分了房，一定给我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再把证补上。我信了。后来，他确实升了职，

也分了房，可补办结婚证的事情，却被他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现在我才明白，他不是忘了，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可以让他毫无负担、随时抽身的机会。等他的白月光许英儿回来。

他大概以为，我程思媛离了他，就活不下去。他以为，用一个“李太太”的虚名和一个孩子，

就能把我一辈子困死在这里。他错了。我拿起那份申请报告，

看着上面我们俩五年前青涩的合照，照片上的我笑得一脸幸福甜蜜。我伸出手，

用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年轻的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我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裤，宽松的裤腿能避免摩擦到伤口。我没有去医院，

而是径直去了民政局。八十年代的民政局，人不多。我把我的户口本、身份证，

以及那份被撕成两半的申请报告原件，一起递给了办事员。“同志，你好。

我来申请撤销这份结婚申请。”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办事员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姐，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份报告：“撤销？

这都五年了，你们孩子都有了吧？怎么突然要撤销？”“他不想结了。”我淡淡地说。

大姐叹了口气，似乎见多了这种事，不再多问，拿起印章，

在我的申请上“啪”地盖下了一个鲜红的“已撤销”字样。从法律上，从今往后，我程思媛，

与李言齐，再无半点关系。我这个“事实婚姻”里的糟糠妻，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走出民政局，阳光正好。我腿上的伤依然在叫嚣着疼痛，可我的心，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片澄明。回到家，那个家里空无一人。我去了趟药店，买了些烫伤膏和纱布，

自己处理了伤口。当裤子被剪开，看到腿上那片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红肿水泡时，

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疼了。真的不疼了。第二天，我去街口的杂货铺，

买了一本崭新的台历。我翻到一周后的那天，用红笔，在上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然后在旁边，一笔一划，写下了两个字。“离开。”晚上，李言齐回来了，一个人。

他脸色很差，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看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去哪了？

昨天为什么不在家等着？”我正在收拾我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闻言，

头也没抬：“去处理了点私事。”“私事？”他冷笑一声，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衣服，

扔在地上，“你的私事不就是跟我闹脾气吗？程思媛，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英儿的手被烫伤了，情绪很不稳定，你……”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桌上那本被我画了红圈的台历。他走过去，拿起台历，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离开”。他猛地转过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