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图别的，就想让孩子摸着开心，”赵桂兰又把风车拽回手里，付了钱，低声说道，“就算不玩，也当是个念想。”

“行吧行吧，买买买，不过就这一次，以后别动不动就买些没用的东西回去。”

“女人爱买东西是天性，你管得着吗？”

赵桂兰没再说什么，把两只小风车抱在怀里。

“你......没大没小！”

赵桂兰从林铁柱胳膊上拿下菜篮，说道：“行了，走吧，省点力气做点好吃的菜。”

“切，女人。”

在集市尽头有一吱呀作响的木板书摊。摊主是个文艺青年，书摊用粗麻绳把书摞成几垛，外面蒙着塑料布，防潮却遮了书名。

赵桂兰正提着菜篮往前走，眼角忽然瞟见这书摊，转身走过去，扫了几眼。

“这小集市，居然能碰见《百年孤独》这本书？”

伸手把那本书从垛里抽出来，掸掉封面灰尘，粗糙的牛皮纸里页间还夹着几片干草屑。

林铁柱跟在后面，纳闷地问道：“挑那书做啥？你认几个字儿？”

书本油印纸泛黄，字迹却印得清楚。赵桂兰指着书名，半真半假地感慨：“这么冷门的书，村里谁看得懂啊？”

林铁柱“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肩膀抖个不停：“你还好意思说！你不也看不懂？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嘛！”

笑得正欢时，书摊老板抬起头，将眼镜往鼻尖推了推，开口问道：“书拿可以，别给我翻坏了，看不懂就别碰！买回去还得撕来糊窗户，浪费不？”

赵桂兰“啪”地合上书，抬头冷哼一声：“谁说我看不懂？这本《百年孤独》是哥伦比亚作家加布里埃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1967年出版，是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书里写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命运，映照了拉丁美洲近百年的社会变迁。马尔克斯也凭这部小说拿了诺贝尔文学奖。这样的书，你倒看成糊窗户的草纸？”

一口气说完，她把书立回原处，手还按在封面上。

摊主嘴巴张成“O”形，眼镜差点滑下来，连旁边蹲着挑书的小伙子们都愣住了，手停在半空。

林铁柱也瞪圆了眼，嘴角挂着残余的笑。

“大姐，你……你真看得懂？”摊主半晌才反应过来，尴尬咳嗽一声，“这书进价不低，村里学生问两句就走，你要看的懂，就给你三块钱拿走吧，比镇上便宜。”

“三块？”林铁柱很快就皱起眉头，“集市上一斤上好的五花肉才两块八！”

赵桂兰从菜篮里摸出皱巴巴的两块三毛二，说道：“两块，我要了。”

摊主一瞅见，摇摇头：“不够钱不卖。”

“你这书封皮都开胶了，还三块钱？”赵桂兰捏着书角，左看右瞧，指着书角上那一层薄薄的破口，“小帅哥，便宜点吧，就两块吧？”

摊主眼一瞪：“便宜啥？这书从镇上批来的时候就是两块五了，我还得扛回去，哪有赚头？”

“那我不还得拿回去自己贴封皮？这也得花纸钱呢。这样吧，两块三，咱各让一步。”

“你是想看书呢，还是想当收破烂的？”摊主叹了口气，“三块钱，再讲价你就放下，我可不做亏本生意。”

“你这年轻人，脾气还挺大……”赵桂兰嘴上不饶人。

两人正争得焦灼，林铁柱从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三块钱，嚷道：“行了，行了，我出这三块钱！你们吵半天，耳朵都快炸了。”

摊主眼见着林铁柱递来三块钱，眉开眼笑地收走：“早这样不就得了嘛。”

林铁柱却一脸困惑地看着她：“桂兰，你买这本书回来干啥？就你认得几个字，兰兰的语文课本你都看不全，这本能看懂？”

“我念过自学考试，也报过老年大学。你以为我在城里这些年干啥呢？我买回去，就是读给孩子们听的。”

话音刚落，书摊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摊主又推了推眼镜，惊讶地问问道：“你……你说你报过大学？”

一旁蹲着挑连环画的小伙子也抬起头来，嘴里咬着麦芽糖棒，呆呆地盯着这穿着朴实的大姐：“大姐，你念过大学？真的假的？”

“以后啊，男女都一样，多识字，多看书，未来可讲究的是文化强国，读这点书算什么？”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再说了，咱农村女人就该一辈子只认炕头灶台？我那几年在城里，干完活有空就去上课，人啊，这一辈子，学点知识没啥坏处。”

赵桂兰一拍脑袋，说这些也没啥用，这年代显摆给谁听呢，反倒笑了笑。

几人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也是，我这年头卖书卖连环画的，还都是男青年来买得多，还是头一回听个农村妇女把‘魔幻现实主义’讲得比我都清楚。”摊主挠了挠头说道。

“好了，该回家了。”

赵桂兰笑着，将那本《百年孤独》小心地收进菜篮底下，又盖上菜叶，像藏起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