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将新科状元谢绥宁指婚给我当赘婿,实为皇帝安插的眼线。
我冷眼看他替我打理侯府庶务,却在敌军围城时发现他深夜推演沙盘。“粮草三日后耗尽,
”他指尖划过地图,“但城南地窖藏着我私购的三千石粮。”后来他替我挡下暗箭,
血染红他青衫:“林栖迟,
我入赘那日就想告诉你......”我哭着捂住他伤口:“闭嘴!等你好了自己说!
”他笑着咳血:“可我等不及了——我甘愿做你一辈子的赘婿。”春寒料峭,
风卷着未化的残雪粒子,抽打在定北侯府朱漆大门厚重的兽首铜环上,
发出沉闷又孤寂的声响。庭院深处,正厅里暖炉烧得正旺,
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渗入骨髓的寒意。“啪嚓!”一只上好的官窑青瓷茶盏,
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汤混着碧绿的茶叶泼溅开来,
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洇开一片狼藉。碎瓷片甚至溅到了宣旨太监那华贵锦袍的下摆上。
太监那张惯会逢迎的脸瞬间白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加谦卑恭顺的笑容,腰弯得更低,
几乎要折成两段,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县主息怒,县主息怒啊!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谢状元郎文采斐然,殿试之上独占鳌头,陛下亲点其为状元,
前途不可**!如今指婚与县主,入赘侯府,
正是彰显陛下对定北侯府、对县主您…圣眷优渥啊!”“圣眷优渥?”林栖迟霍然站起,
一身火红的骑装在这肃穆压抑的正厅里显得格外刺目,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烈焰。她身量高挑,
眉宇间带着将门虎女独有的飒爽与锐气,此刻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几乎要将那卷明黄的圣旨灼穿。“好一个圣眷优渥!北境烽火连天,将士浴血,
粮草军械却屡屡被克扣拖延!我父帅战死沙场,尸骨未寒!陛下不忧心战事,
倒有闲情逸致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还指了个状元郎入赘?哈!”她猛地往前踏了一步,
靴子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那太监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后退,
手中托着的圣旨仿佛成了烫手的烙铁。“这是恩典?”林栖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还是枷锁?是眼线?”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让那太监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伺候的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缩进墙缝里。连侯府的老管家林伯,
这位跟随老侯爷几十年的心腹,也深深垂着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和痛心。北境军权,
是皇帝的心病。老侯爷林震战死,留下独女林栖迟,
这位未及双十年华便凭赫赫军功获封“昭武县主”的将门孤女,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勇猛,
更因其在军中的威望和手中握着的北境二十万虎狼之师的实权,
成了龙椅上那位夜不能寐的根源。这道赐婚圣旨,裹着“天恩浩荡”的糖衣,
内里却是最狠辣的毒药——塞进一个出身寒微、毫无根基的新科状元做赘婿,名为抬举,
实为监视,更是无声的警告与削弱。寒门状元,除了依附皇权,还能有第二条路走吗?
林栖迟胸口剧烈起伏,盯着那卷明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恨!恨这猜忌的帝王心术,
恨这冰冷的政治算计,更恨那个即将踏入她家门、名为丈夫实为眼线的陌生男人——谢绥宁!
这个名字此刻在她心里,与“走狗”、“奸细”无异。最终,那卷象征皇权的圣旨,
被林栖迟以一种近乎侮辱的姿态,随手扔在了身旁的高几上。
她看也不看那面如死灰的宣旨太监,转身,火红的背影带着一股决绝的煞气,
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正厅。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廊下,
每一步都踏在侯府上下所有人的心上。***三日后,
侯府的大门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敞开了。没有十里红妆的喧腾,没有锣鼓喧天的喜庆,
只有一顶半新不旧的青布小轿,寒酸得与定北侯府巍峨的门庭格格不入。轿帘掀开,
下来一人。这便是新科状元郎,谢绥宁。一身半旧的青色直裰,洗得有些发白,
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熨帖得一丝褶皱也无。他身形清瘦颀长,面容是读书人特有的清俊,
肤色略显苍白,大概是多年寒窗苦读留下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沉静得像两泓深潭,仿佛外界所有的喧嚣、审视、鄙夷,都无法在其中激起一丝涟漪。
他微微垂着眼睑,姿态恭谨,却不见丝毫卑微谄媚之色,
只有一种风雨磨砺后沉淀下来的平静。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瘦小的书童,背着个不大的书箱,
主仆二人站在侯府气派的大门前,显得异常单薄。“啧,这就是状元郎?
看着比咱们府里采买的管事还清贫些。”一个穿着体面的二等丫鬟压低声音,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寒门嘛,能有什么家底?中了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得入赘,
啧啧…”另一个婆子撇着嘴,眼神挑剔地在谢绥宁那身旧衣上扫过,
“听说陛下赏赐的金银都用来还他爹娘治病欠下的债了,也是个苦命人…不过,
谁让他命不好,被指给咱们县主了呢?县主那脾气…”议论声虽小,却清晰地飘散在风里,
如同细密的针,扎向门口那个安静的身影。谢绥宁恍若未闻,只是抬眼,
目光平静地扫过侯府门楣上“定北侯府”那四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
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归于沉寂。他整了整衣襟,
抬步,稳稳地跨过了那道象征着天壤之别的门槛。引路的是老管家林伯。
老人家脸上没什么笑容,但也没有刻意刁难,
只是公事公办地将谢绥宁主仆引至一处偏僻的院落。院子不大,位置在侯府的西北角,
离主院甚远,紧挨着堆放杂物的后罩房。院门推开,
一股经年无人居住的潮湿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几间厢房倒是齐全,只是窗棂上的漆色剥落,
墙角爬着湿冷的青苔,院子里几株瘦弱的花木也显得无精打采。
屋内的陈设更是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掉了漆的旧衣柜,仅此而已。
那床铺上的被褥,也是半旧的素色棉布。“姑爷,府中事忙,
仓促之间只能先委屈您在此处安置了。若有短缺,可告知老奴。”林伯语气平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口中的“姑爷”二字,也显得生疏而客套。
书童阿墨看着这比他们乡下老屋好不了多少的环境,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圈微红,
忍不住看向自家公子。谢绥宁却神色如常,甚至对着林伯微微颔首致意:“有劳林管家。
此处甚好,清静,适合读书。谢某感激不尽。”他的声音温和清润,听不出半分不满。
林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告退离去。阿墨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抱怨:“公子!
他们…他们太过分了!您可是堂堂状元!怎么能让您住这种地方?连个炭盆都没有,
晚上怎么熬啊?”谢绥宁走到那张唯一的旧书桌前,手指拂过桌面,沾了一层薄灰。
他并不在意,反而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眉眼间的清冷,
显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温煦:“阿墨,既来之,则安之。
这里比我们赶考路上住的破庙强多了,至少不漏风不漏雨。收拾一下,挺好。”他顿了顿,
目光透过糊着旧纱的窗棂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醒,
“状元名头,在这里,算不得什么。记住,我们是客,是…赘婿。谨言慎行,方是长久之道。
”阿墨看着自家公子平静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满腹的委屈咽了回去,
默默地开始收拾带来的简单行囊。他知道公子说得对,只是这“赘婿”二字,像沉重的枷锁,
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谢绥宁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冷风灌入,带着侯府深处传来的隐约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他沉默地站着,
清瘦的身影在简陋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孤直。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映着窗外萧索的庭院,
也映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决意。***林栖迟并未让谢绥宁等太久。或者说,
她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态度。新婚第三日,按礼是回门。虽说是入赘,
但该走的过场总要走。一大清早,谢绥宁已穿戴整齐,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直裰,
站在侯府大门内等候。他身姿挺拔,安静得像一株修竹。马蹄声由远及近,清脆急促。
林栖迟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火狐裘大氅,骑着她的爱驹“追风”,如一团燃烧的暗火,
从府内疾驰而来。她看也没看门口等待的谢绥宁,马鞭在空中炸开一个清脆的响鞭,
追风四蹄翻腾,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卷起一阵寒风和尘土,径直从谢绥宁面前冲出了大门!
尘土扑了谢绥宁一脸。他微微侧过头,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抬手,用袖子轻轻拂去脸上的灰尘,动作从容,仿佛拂去的只是清晨的露水。
阿墨气得脸都红了,拳头攥得死紧:“公子!她…她欺人太甚!”谢绥宁放下袖子,
淡淡道:“无妨。县主军务在身,心急也是常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怨怼。说完,
他抬步,竟是要步行跟上。“公子!这…这到林家宗祠少说也有七八里路啊!”阿墨急道。
林家是军功世家,宗祠建在京郊,路途不近。“走吧。”谢绥宁只说了两个字,
便率先迈开步子。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背脊挺直,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
那身旧衣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单薄,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韧劲和沉静。阿墨咬着唇,跺了跺脚,
只得快步跟上。七八里路,主仆二人沉默地走着。沿途遇到一些早起的小贩和行人,
认出这位新鲜出炉的“侯府赘婿状元郎”,目光各异,有好奇,有探究,
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同情、惋惜甚至鄙夷。窃窃私语声不断飘入耳中。谢绥宁置若罔闻,
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仿佛走在一条只有他自己的路上。只有紧跟在侧的阿墨能看到,
公子那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待他们走到林家宗祠时,
林栖迟早已祭拜完毕,正站在祠堂外那棵苍劲的老柏树下,抱着双臂,
冷冷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气喘吁吁、风尘仆仆地走近。她身边还站着几位林家的族老,
脸上也都带着或明或暗的审视和不以为然。“谢姑爷好大的架子,让县主和各位长辈好等。
”一位面皮白净、眼神精明的中年族老,林栖迟的堂叔林文远,率先开口,
语气带着刻意的责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他负责侯府一部分庶务,
向来是个捧高踩低的角色。谢绥宁停下脚步,气息尚未完全平复,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他对着林栖迟和几位族老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绥宁脚程慢,让县主和诸位长辈久候,
是绥宁的不是,请县主和长辈们责罚。”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不卑不亢。林栖迟冷哼一声,
别过脸去,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他。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族公,
看着谢绥宁清瘦却沉静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摆了摆手:“罢了,
来了就好。进去上柱香,见过祖宗吧。”谢绥宁依言进入祠堂,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
恭恭敬敬地给林家祖先牌位上了香,行了叩拜大礼。整个过程,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挑不出半点错处。祭拜结束,林栖迟翻身上马,依旧没有等谢绥宁的意思。林文远却凑上前,
皮笑肉不笑地说:“县主,府中近日杂务繁多,账目堆积,
几个田庄的管事也闹着要支取银钱修缮农具,
库房那边又报上来一批陈粮快要霉变…老管家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实在有些顾不过来。
您看…”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瞟向一旁安静站立的谢绥宁,意有所指:“谢姑爷是状元之才,
满腹经纶,想来处理这些琐碎庶务,不过是牛刀小试?不如…就请姑爷暂时替县主分忧?
”这话一出,几位族老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有的露出看戏的神情,有的则微微皱眉。
让堂堂状元郎去管账、理库、跟田庄管事扯皮?这简直是**裸的羞辱!
林文远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都清楚——既想甩掉这些麻烦事,
又要把这碍眼的赘婿踩到泥里去,让他彻底沦为侯府的笑柄。林栖迟骑在马上,
居高临下地瞥了谢绥宁一眼。她倒要看看,这个皇帝派来的眼线,面对这等折辱,
是会勃然变色,还是忍气吞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谢绥宁没有半分犹豫,
甚至脸上连一丝被羞辱的难堪或愤怒都没有。他上前一步,对着林栖迟再次躬身,
声音清晰而平稳:“承蒙堂叔抬举。绥宁既入侯府,理应为县主分忧。府中庶务,
绥宁愿竭尽所能,勉力一试。”他竟然应下了!林栖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看着谢绥宁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深不见底,让她完全看不透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是真能忍辱负重?还是另有所图?她心中冷笑更甚,也好,放在眼皮底下,
看他能翻出什么浪!“随你。”林栖迟丢下两个字,一夹马腹,追风再次绝尘而去,
只留给谢绥宁一个冰冷高傲的背影和漫天烟尘。林文远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哎呀,
姑爷真是深明大义!那就有劳了!库房钥匙和账册,回头我就让人送到您院里去!”那语气,
仿佛给了谢绥宁多大的恩典。谢绥宁微微颔首:“有劳堂叔。”他转身,
对着几位族老再次行礼告退,然后带着阿墨,依旧一步一步,沿着来时的路,
向侯府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空旷的郊道上,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异常坚韧。阿墨跟在后面,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替公子感到无边的委屈。谢绥宁却只是沉默地走着,
寒风吹动他洗得发白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是连绵的阴云,
如同北境未散的烽烟。没人看到,他沉静的眼眸深处,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悄然涌动。***定北侯府的庶务,像一团被猫抓了无数遍的乱麻,
又像是沉疴已久的病人,千头万绪,积弊重重。林文远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
一大摞厚厚的、落满灰尘的账册,连同几串沉甸甸、带着锈迹的库房钥匙,
就被两个一脸不情不愿的小厮,送到了谢绥宁那偏僻冷清的小院。一同送来的,
还有几个哭丧着脸、急着要钱修缮农具的田庄管事,
以及库房那边愁眉苦脸、报告陈粮快要生虫发霉的老仓头。小小的院子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抱怨声、诉苦声、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乱响的声音混作一团,
空气里弥漫着焦虑和一股陈年积压的霉味。阿墨看着这阵仗,头都大了,
手忙脚乱地给几位管事倒水,差点打翻了茶壶。他偷偷瞄向自家公子,
却见谢绥宁坐在那张唯一的旧书桌后,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他先是温和地安抚了急吼吼要钱的田庄管事,详细询问了农具损坏的种类、数量和急需程度,
又仔细听了老仓头关于陈粮种类、数量、堆放位置和霉变程度的汇报,条理清晰,一丝不乱。
“诸位稍安勿躁。”谢绥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让喧闹的院子渐渐安静下来,“事情一件一件办。田庄农具修缮关乎春耕,耽误不得,
所需银两,我稍后便请账房支取。陈粮之事,也需尽快处理。
烦请各位将各自所管事务的详细条目、数目,一一列明,交予我。若有旧账可循的,
也请一并附上。”他语气平和,态度谦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管事们面面相觑,
虽然心里对这位“状元赘婿”依旧存疑,但见他处事沉稳,并非敷衍推诿之人,
也只好压下焦躁,依言去准备。接下来的日子,谢绥宁这冷清的小院彻底变了样。白天,
他是侯府最忙碌的“管家”。他亲自下库房,忍着刺鼻的霉味,
一袋袋查验那些快要发霉的陈粮,登记造册;他跑遍侯府名下的田庄,查看田亩状况,
与经验丰富的老农攀谈,了解墒情和作物习性;他坐在堆积如山的账册后面,算盘打得飞快,
指尖翻飞,一行行核对那些陈年旧账,从混乱不堪的记录中理出清晰的脉络。
遇到账目不清或明显有疑点的地方,他会叫来经手的管事,语气依旧温和,
但问出的问题却直指要害,往往让对方冷汗涔涔,不敢虚与委蛇。晚上,当侯府归于寂静,
他院里的那盏油灯却常常亮到深夜。昏暗的光线下,他伏案疾书,整理白天的记录,
制定新的章程。他将田庄按土地肥瘠、水源远近重新划分管理区域,
明确了各管事的职责和考核标准;他清理了库房多年积压的冗余物品,该卖的卖,
该处理的处理,腾出了空间;最重要的是,他重新梳理了侯府的账目体系,
建立了一套清晰、简洁、易于核查的流水账法,
取代了过去那混乱不堪、极易做手脚的旧式记账法。他的变化是润物细无声的。
先是厨房采买的管事发现,这位新姑爷不知何时,竟对京城各菜市、粮行的时价了如指掌,
采买清单上的数量和价格再也无法虚报半分,却又能买到最新鲜实惠的食材,
连侯爷在世时最爱吃的那家老字号酱肉,都被姑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谈下了长期供应的优惠价。厨房的开支悄然下降了一截,菜色却更显丰盛精致了。
接着是负责修缮的匠作头老李。侯府几处漏雨的屋顶、破损的回廊一直拖着没修,
林文远总以银钱紧张推脱。谢绥宁亲自去查看了损坏情况,估算用料用工,
拿着明细单子去找林文远。也不知两人谈了什么,林文远脸色铁青,
但所需的银钱还是批了下来。老李带着伙计们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嘴里忍不住念叨:“姑爷是个明白人!做事敞亮!
”变化最大的是那几个曾经哭丧着脸的田庄管事。春耕在即,
谢绥宁不仅及时批了修缮农具的钱,还根据各庄的实际情况,从府库中拨出部分陈粮,
或低价售给庄户,或用以换取他们清理沟渠、修整田埂的劳力。那些原本快要发霉的陈粮,
竟被他盘活了!更让管事们心服口服的是,谢绥宁并非一味省钱。
他看到一处贫瘠山地的庄户,用的还是最笨重的直辕犁,费力又效率低下。他翻阅农书,
又请教了老农,自己画了图样,从府库支取了一笔钱,
请工匠赶制了一批轻便省力的曲辕犁分发下去。这一举措,让那片山地的春耕进度大大加快,
庄户们感激涕零。这些点点滴滴的变化,如同细小的溪流,悄然汇聚,
慢慢改变着侯府这个庞大机器的运转效率。府里的下人们,起初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后来是惊讶,再后来,当他们的月钱能按时足额发放,当破损的门窗被修好不再灌风,
当厨房的饭菜变得可口,当他们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井井有条的秩序时,
看向那位住在偏僻小院、总是穿着旧衣的“赘婿姑爷”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轻蔑和嘲笑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姑爷算账的本事可真厉害!那算盘珠子拨得,跟雨打芭蕉似的!”“你是没看见,
堂老爷(林文远)上次想从公账上支一笔‘人情往来’银子,被姑爷拿着账本,
一条条对得哑口无言,脸都绿了!”“听说西边那个最难缠的庄子,庄头老赵,
以前可是连老管家面子都不怎么给的,现在见了姑爷,客客气气的,还主动汇报春苗长势呢!
”“姑爷人看着清清冷冷的,办事倒是真公道…”这些议论,
自然也断断续续地飘进了林栖迟的耳朵里。她依旧忙于军务,回府的时间不多,对谢绥宁,
依旧是视而不见,冷若冰霜。但她并非聋子瞎子。府中气氛的微妙变化,
下人们偶尔提及“姑爷”时语气里那点不自觉的尊重,
面前旁敲侧击、抱怨谢绥宁“不懂变通”、“太过严苛”时那掩饰不住的恼怒和心虚…这些,
都让她无法完全忽视那个安静得近乎透明的身影。一次傍晚,林栖迟处理完军务回府,
经过花园的抄手游廊。天色已暗,廊下灯笼刚刚点亮。她无意中瞥见远处库房的方向,
谢绥宁正送一位粮商打扮的人出来。那人对着谢绥宁连连作揖,
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谢公子高义!这批陈粮能及时出手,解了我燃眉之急,
价格又如此公道,真是…真是感激不尽!日后公子若有差遣,我老吴绝不推辞!
”谢绥宁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吴掌柜客气,互利之事,不必挂怀。路上小心。
”粮商千恩万谢地走了。谢绥宁站在廊下灯笼昏黄的光晕里,身形清瘦,
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他似乎有些疲惫,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随即又放下,
转身,独自一人,沿着寂静的游廊,慢慢走向他那偏僻的院落。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单。
林栖迟站在廊柱的阴影里,没有动。晚风吹过,带来初春夜晚的寒意。
她看着那个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背影,心中那股根深蒂固的排斥和猜忌,第一次,
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动了一下。很细微,却无法忽略。
这个她认定的“皇帝眼线”、“无用书生”,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这井井有条的侯府庶务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心思?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谢绥宁接手庶务不足两月,
正将侯府这艘大船努力扳向正轨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如同巨石砸入深潭,
骤然打破了表面的平静。这日午后,侯府大门被一群气势汹汹的差役撞开。
为首的是京兆府的一名捕头,姓王,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眼神凶狠。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手持铁尺锁链的衙役,个个面色不善。“奉京兆尹大人钧令!
”王捕头声如洪钟,震得庭院嗡嗡作响,眼神扫过闻声赶来的侯府众人,
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定北侯府库房管事赵全,勾结奸商,倒卖军粮!人证物证俱在!
速将赵全拿下,查封相关账册库房,带回府衙审问!”“军粮”二字,如同晴天霹雳,
炸得侯府众人头晕目眩!倒卖军粮?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整个前院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恐和骚动。被点名的库房管事赵全,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头,
此刻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冤枉…冤枉啊大人!
小…小人哪有那个胆子…”老管家林伯闻讯匆匆赶来,脸色铁青,
强压着怒气对王捕头拱手:“王捕头!此事非同小可!可有确凿证据?赵全在侯府二十余年,
一向勤恳本分,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是否有人诬告?”“诬告?”王捕头冷笑一声,
从怀中掏出一张盖着京兆府大印的公文,抖得哗哗响,“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有人亲眼看见赵全与城南‘丰泰粮行’的掌柜密会,交接的就是本该入库的军粮!
粮行那边也已招供,账册在此!”他扬了扬另一本册子,“林管家,你是明白人,
别妨碍我等执行公务!否则,休怪铁链无情!”他身后的衙役们立刻挺直腰板,
手中铁尺锁链哗啦作响,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老管家林伯气得浑身发抖,
但对方手持公文,又有人证物证,硬抗绝非明智之举。他急怒攻心,目光下意识地扫视,
想找能做主的人——县主此刻在城外军营未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清晰地盖过了衙役们的喧哗和侯府下人的惊惶私语。
“王捕头且慢。”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潮水,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谢绥宁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直裰,缓步走了出来。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惶,
依旧平静得如同深潭,步履沉稳,径直走到王捕头面前,
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份所谓的“铁证”——“丰泰粮行”的账册上。“你说赵全勾结丰泰粮行,
倒卖军粮?”谢绥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敢问王捕头,
所指的‘军粮’,具体是何时、何地、何种军粮?数量几何?由何人押运?交接于何时何地?
”王捕头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粗声道:“此乃案卷机密,
岂容你这赘婿置喙!人证物证俱在,拿下赵全,查封账册库房!尔等再敢阻拦,视为同党!
”他挥手就要让衙役上前拿人。“王捕头此言差矣。”谢绥宁不退反进,
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直视着王捕头,“定北侯府掌北境兵事,凡涉军粮军械,无论巨细,
皆需造册登记,一式三份,一份存于兵部,一份存于侯府,一份存于北境大营。
此为朝廷铁律!你说赵全倒卖军粮,却连最基本的品类、数量、交接细节都语焉不详,
仅凭一份来历不明的粮行账册,就要查封侯府库房,捉拿管事?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他语气依旧平和,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楔入关键之处。
王捕头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虚,随即又强硬起来,挥舞着那本账册:“这就是铁证!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本月十五,赵全卖给丰泰粮行上等精米五百石!这米,就是军粮!
”“本月十五?”谢绥宁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峭,“王捕头,
你手中这本‘丰泰粮行’的账册,纸张崭新,墨迹尤润,显然是近日新造。
但你说记载的是本月十五的交易?”他不再看王捕头,转而看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赵全,
声音沉稳有力:“赵管事,本月十五日,你在何处?所做何事?可有旁人作证?
府中库房出纳账册,现在何处?”赵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喊道:“姑爷明鉴!
本月十五!十五那日是老夫老妻的忌日!小人告假一日,
一早就出城去城西普济寺给亡妻做法事去了!寺里的主持、知客僧,
还有一同去的几个老街坊,都能作证!小人整整一天都在寺里,傍晚才回府!
《赘婿的品格》是一本让人感动至深、跌宕起伏的作品。男女主角的形象塑造出色,故事牵动人心,让人沉浸其中。感谢作者沉璧C的智慧,写出了如此精彩的作品!
沉璧C的《赘婿的品格》是一部让人读起来欲罢不能的佳作。情节扣人心弦,人性描绘入微,让人对后面的剧情充满期待。
《赘婿的品格》这本书展现了作者沉璧C卓越的想象力和写作天赋。他通过精妙的叙述和恰到好处的情节铺排,将读者带入了一个奇幻而真实的世界。主角谢绥宁林栖迟的形象立体而生动,她的聪明和坚韧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整个故事扣人心弦,情节紧凑而又引人入胜。配角们的存在也为故事增添了更多的色彩和张力。这是一本充满魔力和感动的佳作,读后让人回味无穷。
《赘婿的品格》这本书带领读者进入了一个神秘而充满魔力的世界。作者沉璧C通过精彩的叙事和细腻的描写,将主角谢绥宁林栖迟的冒险之旅展现得栩栩如生。她的聪明和勇气令人钦佩,读者会被她的坚持和追求所感染。整个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每一个场景都让人惊喜连连。配角们的存在也为故事增添了更多的色彩和戏剧性,他们各自有着引人注目的特点和命运。这是一本故事饱含魔幻与冒险元素的佳作,读者会在其中体验到无尽的惊喜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