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青梅竹马的李洛清推上草原和亲的花轿时，他说：“替孤分忧，是你的福分。”三年后，

我踏碎他的边关，他嘶吼：“虞凰，朕待你不薄！”我笑着射落他的帝冕：“陛下，

这顶帽子，该换人戴了。”我资助他弟弟造反，收买藩王，让他的王朝从内部崩裂。

摘星楼雪夜，他穿着初遇时的月白袍等我：“你来了。

”我挥剑扫落酒杯：“我来要你死。”殿外风雪呼啸，盖过了玉碎的声音。“拜见可汗！

长生天庇佑女可汗！誓死追随可汗！”声浪在空旷的雪原上翻滚、咆哮、回荡，

如同万马奔腾的蹄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以血与火铸就的新时代的开始。

虞凰依旧挺立着，背脊如同插在尸山血海之上的一杆染血战旗，不曾有丝毫弯曲。

寒风将她皮袍的领子吹得翻飞，露出下面深色的、质地粗糙的中原布衣领口。她的右手，

一直紧握着。冰冷的、坚硬的、带着尖锐棱角的东西，深深硌着她的掌心，

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那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永不熄灭的仇恨之火。

她缓缓地、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手腕，让那硌着掌心的硬物更深地嵌入血肉。

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掌心伤疤的粗糙，清晰地勾勒出那物件的形状——一支簪子。

金质的簪身，顶端是一朵被血污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娇艳颜色的海棠花。

李洛清……这三个字，无声地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滚过，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寒冰与业火，灼烧着她的理智，也冰冻着她的情感。

三年前，那个满城飘着柳絮、弥漫着虚假甜香的春日。皇城，宫墙深深，隔绝了尘世的喧嚣。

“阿凰，”李洛清，那时他偏殿的窗边，负手而立。窗外几株海棠开得正好，

粉白的花瓣被阳光穿透，映得他月白色的常服也仿佛染上了一层柔光。他的声音温和依旧，

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令人心寒的平静，“孤思虑再三，此番草原和亲，非你去不可。

”虞凰的心，在那一瞬间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的寒潭。她猛地抬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清俊的侧脸，试图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一丝愧疚，

哪怕是一丝挣扎也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无波的深邃，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为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被砂纸磨过，“和亲的是你的亲妹，永宁公主为何是我？

”李洛清终于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审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永宁娇弱，受不得草原苦寒。此去，是结两国之好，

亦是孤的‘忧’。”他走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压过了窗外的海棠香，

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虞凰，你自小坚韧，聪慧远胜寻常女子。替孤分忧，解孤燃眉之急，

这是你的福分。”福分？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虞凰的心脏，

瞬间绞碎了所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和隐秘的期待。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背叛感席卷了她，

让她浑身发冷，几乎站立不稳。“福分？”她重复着，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尖锐，“把我当作一件可以随意替换的礼物，

丢给那些茹毛饮血的蛮人，这就是你李洛清给我的福分？

”李洛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她直呼其名和质问的语气。

他脸上的温和淡去，换上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喙的疏离。“放肆！孤意已决。

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何况……”他顿了顿，

目光在她脸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浅淡旧疤上扫过，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安抚，

“孤会记着你的好。待孤稳定朝局，自会设法接你回来，予你无上尊荣。”无上尊荣？

虞凰只想放声大笑。那所谓的尊荣，不过是另一个更精致的囚笼！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点虚伪的怜悯和算计，

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接我回来？”她扯出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

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好啊。李洛清，

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她猛地转身，宽大的宫装袖子拂过冰冷的桌案，带起一阵风。

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那扇被宫人打开的殿门。门外，阳光刺眼，

却照不进她心底分毫的暖意。没有眼泪。所有的水分，似乎都被那滔天的恨意瞬间蒸干了。

殿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那张虚伪的脸，也隔绝了她过去十七年所有的天真与幻梦。

……回忆的碎片被祭坛下震天的声浪粗暴地撕碎。虞凰猛地收紧手指，

冰冷的金簪尖锐的尾端刺破了她掌心的旧茧，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她深吸了一口草原上凛冽刺骨的寒气，将翻涌的恨意强行压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金帐内，

巨大的牛油火盆熊熊燃烧，驱散了草原冬夜的酷寒。

跳跃的火光在帐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奶腥味、皮革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核心的紧张气息。

各部头人挤满了偌大的帐子，按照实力和亲疏远近分列两侧。他们身上的皮袍沾着雪沫，

脸上残留着祭坛下的惊悸，此刻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火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虞凰高踞在铺着整张雪白虎皮的王座上，背脊挺直。那支染血的海棠金簪，

此刻正斜斜地插在她浓密的发髻间，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妖异的光芒。“都哑巴了？

”虞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冻土上，清晰得让人心头发颤。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祭坛上的血，还没冷透吧？”头人们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

一个坐在前排、胡须花白的老头人，似乎是某个中等部落的首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鼓起勇气抬起头，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大……大汗息怒。

我等……我等只是……只是还未从长生天的神迹中缓过神来！大汗神威，我等心悦诚服，

绝无二心！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只是……我们草原各部，

向来与大夏……井水不犯河水……”“井水不犯河水？”虞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带着浓浓的讥讽，“老萨鲁，你忘了你部落的牛羊是怎么被大夏边军抢走的？

忘了你的儿子是怎么死在边关哨卡箭下的？”老萨鲁脸上的笑容僵住，瞬间变得惨白，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还是说，

”虞凰的目光转向另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刀疤的头人，“呼延灼，

你忘了你的部众被大夏商人用掺了沙子的盐巴和发霉的茶砖，换走了多少上好的皮毛和战马？

”呼延灼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没忘！

我呼延灼死也不会忘！”“好！”虞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

如同战鼓擂响，“既然都没忘，那告诉我，我们草原的勇士，

是天生就该被掠夺、被践踏的吗？我们草原的牛羊和女人，

是天生就该被大夏的豺狼予取予求的吗？”“不是！”呼延灼第一个怒吼出声，双眼赤红。

“不是！”更多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不甘。虞凰猛地站起身，

宽大的狼皮王氅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她指着王座旁火盆里跳动的火焰：“那就烧过去！用他们的血，来浇灭我们的怒火！

用他们的土地，来肥沃我们的草场！”“烧过去！”巴特尔如同最忠诚的应声虫，捶胸怒吼。

“烧过去！烧过去！”帐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群情激愤，吼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待声浪稍歇，虞凰抬手虚压，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她重新坐回王座，

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语调：“但，不是现在。”她顿了顿，

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头受伤的孤狼冲进猎人的陷阱，只会死得更快。我们要做的，

是先让猎人自己乱起来。”三年后！宣武门巍峨的轮廓在深秋的暮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那扇沉重的宫门，在无数人的撞击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轰然向内倾倒！尘埃如同浑浊的巨浪，猛地扑腾而起，瞬间吞噬了门洞内的一切光线，

只余下漫天灰黄。灰雾中，无数双靴子踏着碎裂的朱漆木块、断裂的门栓、崩落的铜钉，

汇成一股无可阻挡的铁流，汹涌地漫过那道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门槛。那是叛军的铁流，

是复仇的潮水，是毁灭的前奏。沉重的脚步混杂着兵刃撞击甲胄的铿锵，

汇成一片沉闷而恐怖的雷声，碾过汉白玉铺就的御道，碾碎了这座皇城最后一丝虚假的安宁。

肃杀之气，浓得如同凝固的血，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尘埃尚未落定，

一道身影逆着这汹涌的人潮，缓步而出。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门板残骸之上，

发出清晰、单调的“咔哒”声，像一柄冰冷的匕首，一下下凿进这喧嚣的死亡乐章里，

割裂出诡异的寂静。虞凰。她身上那副乌沉沉的黑甲，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

只在肩甲、护心镜的边缘，残留着几抹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渍，暗红得发黑。

甲叶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碎而冰冷的摩擦声。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既无大仇得报的狂喜，也无嗜血的狰狞，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和一种沉淀了太久、最终凝结成冰的寒冽。那双曾经映着江南春水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

像两口封冻了千年的寒潭。她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埃，

投向皇城深处那座最高的楼宇——摘星楼。琉璃瓦顶在残阳最后一抹余晖的涂抹下，

流淌着一种近乎凄艳的、不祥的暗金色泽。目标明确。她的脚步不再迟疑，

方向坚定地朝着那座孤悬的楼宇。身后，叛军汇成的铁流正汹涌地扑向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垂死的惨嚎声，如同沸水般翻滚升腾，撕扯着这最后的黄昏。

但这震耳欲聋的喧嚣，在靠近虞凰周身丈许之地时，竟奇异地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削弱。

仿佛她行走在另一个空间，一个只属于她与那座高楼的、沉寂的、通往终局的空间。

叛军的洪流在她身边分开，又在她身后合拢，无人敢上前一步，

无人敢发出一点可能惊扰她的声音。他们只是用敬畏的、狂热的目光，

目送着那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送别一尊走向祭坛的神祇。通往摘星楼的漫长御道，

此刻空寂无人。碎裂的琉璃瓦片和翻倒的鎏金宫灯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如同踩碎了一场华丽而虚幻的旧梦。风从空旷的殿宇间呼啸穿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

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摘星楼紧闭的朱漆大门，终于在虞凰面前沉默地洞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干涩而沉重，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这死寂的高处显得格外清晰。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焚香余烬和……一丝若有若无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楼内光线昏暗。

李洛清背对着门口，站在敞开的巨大雕花窗棂前。窗外，是帝都正在燃烧的轮廓，

是叛军如同蚁群般在宫苑间涌动的景象，是落日熔金般涂抹在遥远天际的血色。

寒风毫无遮拦地灌入，吹得他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他转过身。没有帝王的冕旒，

没有象征无上权力的明黄龙袍。他身上穿的，

竟是一件洗得有些发旧、式样也早已过时的月白锦袍。袍子的颜色，像极了江南初春，

尚未被日头晒暖的月色。那是他们初遇时，少年李洛清最常穿的颜色。

时光似乎在他身上发生了诡异的倒流，洗去了帝王的威严，

只留下一个刻意模仿的、苍白脆弱的影子。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那哀伤沉淀在他眼底，

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萧索而单薄。一张紫檀木小几摆在窗边，上面放着两盏青玉酒杯。

杯中的酒液在窗外透入的残阳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微光。“你来了。

”李洛清的声音低沉沙哑，被窗外的风撕扯得有些模糊。这三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空旷的楼阁内激起一圈无声的涟漪。虞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一步步走向他，黑甲的甲叶随着步伐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摩擦声，

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死神在叩门。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波澜，没有故人相见的唏嘘，只有一片冻结的、纯粹的寒冰。

她走到小几前。视线在那两杯酒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冰冷而讥诮。手腕猛地一震！

“锵啷——！”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一道雪亮的寒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

带着决绝的力道和刺骨的杀意，悍然挥过！青玉酒杯被凌厉的剑锋狠狠扫中，

瞬间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裹挟着琥珀色的酒液，如同绝望的泪珠般四处飞溅，

滚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空气里弥漫开浓郁的酒香，混合着玉器碎裂后的微尘气息。

剑光并未停歇。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长剑，在击碎酒杯后，去势不减，带着令人窒息的锐啸，

精准无比地停住。冰冷的、犹带血腥气的剑尖，稳稳地抵在了李洛清的下颌。锋锐的剑刃，

紧紧贴着他颈间脆弱的皮肤，只需再进一分，便能割开喉管。虞凰微微抬着下颌，眼睫低垂，

以一种绝对俯视的姿态，冷冷地凝视着剑尖下那张写满哀伤和惊愕的脸。“我来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