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七月，像个巨大的蒸笼。白天的日头毒得能晒脱一层皮，到了傍晚，空气依旧闷热粘稠，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烧感。可对于王悦和沈政飞来说，这蒸笼般的傍晚，却是他们一天中火力全开的黄金时段。

大浪新村夜市，人流如织，声浪喧嚣。王悦和沈政飞的摊位，俨然成了这片烟火地里的一个小小亮点。

“新款水晶手链！透亮得像星星！五块钱一条！买两条送一对小耳钉喽！”沈政飞洪亮的嗓门极具穿透力，他手里举着几条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的透明亚克力“水晶”手链（批发价八毛一条），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吆喝，目标精准地对准那些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工。

他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洗得发白的工装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

摊位前，王悦正低头，动作麻利地用一个小巧的电子计算器（咬牙花十五块买的，心疼了好几天）给两个挑选耳钉的女孩算账。

“一对小星星耳钉一块五，这对小珍珠的一块八，一共三块三。收您三块五，找您两毛。”她声音温软清晰，将零钱和用小块旧报纸包好的耳钉递过去。

她的摊位上，早已不是最初单调的手工发饰。蓝格子床单被拓展成了两张，上面分门别类，琳琅满目：

发饰区：王阿姨钩织的云朵发圈、丝带发夹、几何发卡依旧是主力（款式已更新到第五代），旁边新增了王悦从批发市场淘来的亮片发带（进价三毛，卖八毛）、色彩鲜艳的宽边发箍（进价一块二，卖两块五）、以及造型各异的布艺发夹。

首饰区：占据了半壁江山。一盒盒打开盖子的塑料格子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耳钉（合金镀色，进价三毛到五毛不等，卖八毛到一块五）、细巧的项链（进价一块左右，卖两块五到三块）、还有沈政飞正在力推的“水晶”手链（进价八毛，卖五块两条）。这些小东西体积小，利润率高，走量极快。

小玩意儿区：钥匙扣、卡通小镜子、几款便宜的塑料小手表，用来吸引顾客驻足和凑单。

王悦一边招呼顾客，一边眼观六路，手快如飞。补货、算账、找零、打包……动作流畅得像一台精密仪器。

汗水同样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但她眼神明亮，精神高度集中，浑身散发着一种专注而充满力量的光芒。

这一个月，是拼出来的。他们像两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

王悦彻底成了批发市场的常客。凌晨五点，天还没亮透，她就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出发了。

东门老街后面的批发市场像个巨大的迷宫，她穿梭其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哪个档口的耳钉款式新、镀层不易掉色；哪家的发带料子好、颜色正；哪个老板实在、能给老客户实在价……她都门儿清。

砍价时，她不再脸红心跳，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老板，这个价，我拿二十对。不行我去隔壁看看，他家昨天报的比你低一毛。”常常能杀得老板直摇头又无奈成交。

*账本上的每一分支出都被严格审视。装耳钉的小塑料袋，她不再买新的，而是收集批发市场档口丢弃的、还算干净的小号包装袋，回来清洗消毒再利用。

贴“悦饰”标签的纸，是沈政飞从厂里废料堆“顺”出来的边角料。连喝的水，都是从出租屋烧好灌在旧饮料瓶里带来，舍不得在夜市买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

沈政飞那边，辞职过程虽有波折（车间主任果然刁难，想扣他半月工资，被他“无意间”提起采购部某笔糊涂账后，立刻痛快放行并结清了工资），但总算尘埃落定。

他彻底成了王悦的“全天候合伙人”。白天，他蹬着三轮车，载着王悦跑更远的批发市场，寻找价格更低、质量更好的源头货。他力气大，能扛包，嘴皮子更溜，和那些精明的潮汕老板、温州商人打交道，往往能打开意想不到的局面，拿到更低的“打包价”。

晚上，他就是夜市上的“金牌销售”和“保安队长”，一人能当三人用。

付出与回报是成正比的。

**王悦的小账本（7月15日摘要）：**

***总收入：￥418.70**（创新高！首饰类占比首次超过发饰）

***总成本：**

*材料成本（含批发首饰）：￥137.50

王阿姨手工费（当日）：￥28.40（云朵发圈×25，花瓣组合×30，新钩花×20）

摊位费（日摊）：￥1.67

损耗/杂费：￥5.00（包括三轮车补胎）

合计：￥172.57

本日毛利润：￥246.13

利润分成:

王阿姨（30%）：￥73.84≈￥74.00(实付)

沈政飞&王悦（70%）：￥172.29

王阿姨本日总收入：手工费￥28.40+分成￥74.00=￥102.40(老太太拿到钱时手都在抖)

沈政飞&王悦本日净得：￥172.29÷2=￥86.145≈￥86.15/人

看着账本上“王悦本日净得”后面那个鲜红的“86.15”，再想想这一个月平均下来每天都能分到接近两百块的利润（最高一天两人净赚近三百！），王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贴身的布包里，那叠用橡皮筋扎得紧紧的钞票，厚实得让她心安。

这里面包裹着的，是栗栗未来的奶粉钱，是明亮学区的首付，更是她重活一世、掌控命运的底气。

收摊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两人推着满载空箱和少量尾货的三轮车，疲惫却满足地走在回城中村的路上。夏夜的微风带着一丝难得的清凉，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和夜市的油烟味。沈政飞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王悦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