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金灿灿地洒在军区大院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

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远处传来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声，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乐橙拎着一个不大的、洗得发白的帆布行李包，

站在自家那扇破旧的绿漆木门前。行李很轻，

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她最重要的几样东西——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银行流水复印件，

还有一张薄薄的、盖着鲜红印章的解除关系证明。她身上穿的，

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蓝布裙子。阳光落在她身上，

勾勒出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轮廓。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湖水，

映照着眼前这栋承载了她太多痛苦和绝望的低矮平房。结束了。身后的门敞开着，

里面是空荡荡的客厅和卧室。地上那些象征王泽暴怒的碎片早已被清理干净，

墙壁上的茶渍污痕却顽固地残留着，如同无法抹去的伤疤。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人去楼空的、陈腐的灰尘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渗进了墙皮里的血腥气。乐橙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初夏温暖而自由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彻底驱散了屋子里残留的阴冷和窒息感。她迈开脚步，鞋跟落在水泥地上，

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哒。哒。哒。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某种告别过去的鼓点上。

她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向外走。路两旁低矮的平房门口，三三两两地坐着或站着人。

端着饭碗的，择着菜的，抱着孩子的。在她经过时，所有的交谈声都诡异地低了下去。目光。

无数的目光。不再是礼堂征婚时的惊骇好奇，不再是食堂栽赃时的鄙夷厌恶，

也不再是风暴刚过时的复杂探究。此刻投向她的目光，复杂得多。

有毫不掩饰的同情和怜悯——为这个无父无母、遭遇如此背叛和磨难的女孩。

有深深的敬佩和惊叹——为她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惊人勇气和智慧，

那当众撕碎一切伪装的雷霆手段。

有浓重的后怕和心有余悸——想到自己也曾被那对狗男女的表象蒙蔽，甚至可能说过风凉话。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强者的敬畏——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

亲手将两个不可一世的人拖入了地狱。这些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

追随着乐橙挺直的背影。乐橙却恍若未觉。她目不斜视，步伐稳定，一步一步，

走向大院那扇标志着“出口”的、刷着绿漆的大铁门。阳光越来越亮，路也越来越宽。

就在她即将走到大门口，

身影即将融入门外那片更广阔天地的瞬间——一个踉跄的、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在她身后猛地响起：“乐…乐橙！”乐橙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等…等等！

”那个声音更加急促，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乞求。

乐橙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缓缓地，转过身。几米开外，王泽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倚靠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树干上。他穿着一件皱巴巴、沾着不明污渍的灰色旧外套，

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没有擦干净的血痂。

曾经挺拔的身姿佝偻着，头发油腻而凌乱。那双曾经锐利、带着命令和掌控的眼睛，

此刻浑浊不堪，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枯井般的绝望。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仿佛刚才那几步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着乐橙，

看着阳光下那个干净、挺直、仿佛脱胎换骨的身影，

巨大的落差和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乐橙…”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近乎摇尾乞怜的卑微，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向前挪动了一小步，身体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摇晃着。

“是我**！是我瞎了眼！是我对不起你！”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试图挤出几滴眼泪，

却只让那张枯槁的脸显得更加狰狞丑陋。

“我不该…不该拿你的钱…不该…不该在塌方时丢下你…我…我该死！”他猛地抬手，

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在寂静的门口显得格外刺耳。

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你看！我打我自己！我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