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沉入最深的睡眠里。

只有街角这家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像一块固执的电子屏，固执地亮着惨白的光。

空气里浮动着关东煮寡淡的咸香、冷藏柜低沉的嗡鸣，还有挥之不去的、属于深夜的寂寥。

我，林晚，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硬、印着便利店“晨光”蓝色Logo的深蓝色制服，

正踮着脚尖，费力地将一箱沉重的瓶装水塞进冷柜最底层的空隙。

塑料包装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汗水沿着鬓角滑下来，在制服的领口洇开一小块深色。

这身衣服，这工作，还有这磨人的夜班，

是老头子扔给我的“体验卡”——堂堂晨星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被亲爹一脚踢到这十平米不到的方寸之地“体验民生疾苦”。想到老头子那张严肃的脸，

我撇撇嘴，手下动作更用力了些，冰柜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就在这声响落下的瞬间，

便利店的玻璃门发出一声刺耳的、濒临碎裂般的尖叫！“哐——哗啦！”我猛地扭头。

一个身影裹挟着深夜的冷风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气息，硬生生撞了进来。

那身衣服……即使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也灼人眼球。象牙白的顶级丝绸，

裙摆层层叠叠堆砌着繁复得惊人的手工蕾丝和水晶钉珠，拖在地上，沾满了泥泞和水渍，

像一件被粗暴遗弃的艺术品。价值百万的婚纱。穿着它的女人——苏晴，

本市赫赫有名的苏氏集团千金，此刻却狼狈得像个孤魂野鬼。精心打理的发髻完全散了，

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贴在惨白的脸上，昂贵的妆容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

她大口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昂贵的婚纱勾勒出的身体线条绷得死紧，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空茫茫一片，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惊惶和毁灭欲。

她像一头被围猎的小兽，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这个唯一的光源。她身后，

隔着被撞得晃荡的玻璃门，远处传来模糊却急促的喊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雨夜的街道上乱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记者！显然，

这位苏大**的“落跑”大戏，追光灯追得紧着呢。苏晴背靠着冰凉的门框滑坐在地，

昂贵的婚纱在廉价的地砖上铺开，沾满污迹。她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

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呜咽声压抑着，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挤出来，破碎不堪。

那昂贵的、象征着无上幸福的婚纱，此刻成了她最沉重的讽刺和枷锁。便利店里一片死寂。

只有冷藏柜的嗡嗡声和她压抑的啜泣。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尽量放轻脚步，

在她面前蹲下。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杂着雨水的土腥气，还有一丝淡淡的……酒气？

“**？”我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温和，“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报警或者……”“滚开！

”苏晴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冲刷得红肿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像淬了毒的针。

那眼神里的怨毒和迁怒，毫无道理却又如此**。“别碰我！你算什么东西？滚！都滚！

”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我皱紧眉头，慢慢站起身。行吧，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转身，准备回到我的冷柜前继续跟那箱水较劲。这种歇斯底里的场面，

尤其对方还是个失控的千金大**，离远点才是明智之选。

我甚至能感觉到收银台后面那个角落，

值夜班的小伙子张强投来的、充满同情又爱莫能助的目光。我刚走到热饮柜旁，

身后那股带着酒气和昂贵香水的风就扑了过来。“我让你滚开！听不懂人话吗？

”苏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声音尖锐得能刺破耳膜。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所有的屈辱、愤怒、恐惧，

都找到了一个最安全、最卑贱的靶子——穿着廉价制服、深夜打工的我。

我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眼角余光只瞥见一片刺目的白影和一只高高扬起的手。

下一秒——滚烫！剧烈的、灼烧般的疼痛猛地在我左脸炸开！

视野瞬间被粘稠的、深褐色的液体糊住。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脖颈，一直流进衣领里，

所过之处，皮肤火烧火燎地痛。浓烈的咖啡焦苦味霸道地冲入鼻腔。

黏腻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深蓝色的制服上，迅速晕开一片丑陋的深色污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整个便利店里只剩下咖啡滴落的“嗒、嗒”声，

还有苏晴急促又带着一丝报复性快意的喘息。脸颊的皮肤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着，

**辣地痛。温热的液体渗进眼睛，带来一阵酸涩刺痛。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抬手想去抹，

却僵硬地停在半空。制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灼伤的皮肤，只会更痛。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粘稠的咖啡顺着鬓角、耳廓往下淌，滑进颈窝，带来一阵粘腻冰冷的触感。

口腔里也尝到了那股苦涩的味道。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讥讽和恶意的嗤笑从苏晴的唇间溢出。

她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红肿的眼里闪过一丝扭曲的、病态的快慰，

仿佛她泼掉的不是咖啡，而是她此刻心中无处发泄的所有污秽。她甩了甩手上残留的咖啡渍，

那动作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嫌恶，像是在甩掉什么肮脏的垃圾。便利店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是小心翼翼的。“苏**！苏**您在里面吗？

让我们做个简短的采访……”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挤了进来，

镜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第一时间就精准地对准了场地中央——穿着破败婚纱、神色倨傲的苏晴，以及她对面，

半边脸和制服前襟糊满深褐色咖啡渍、狼狈不堪的我。“天啊！苏**，您没事吧？

您怎么会……”一个女记者立刻把话筒递到苏晴面前，语气充满夸张的担忧，

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我脸上的咖啡污迹。苏晴挺直了背脊，下巴微微扬起，尽管妆容狼狈，

婚纱肮脏，但那骨子里的傲慢又回来了。她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带着一种刻意的颤抖，

指向我，声音带着哭腔，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记者的麦克风里：“她…她拦着我！

她刚才故意绊倒我，还想抢我的包！

我好害怕…我太害怕了才……才失手把咖啡弄到她身上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惊恐，眼泪适时地再次涌出，滑过被泪水冲花的妆容，显得楚楚可怜。

那根指向我的手指，却像淬毒的匕首。倒打一耙！我猛地睁开被咖啡糊住的眼睛，

死死盯住她。脸颊的灼痛仿佛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冻结。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沉入冰窟。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我张了张嘴，

想说话，想反驳这荒谬绝伦的污蔑！但那些冰冷的镜头，

那些记者们探究、鄙夷、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猎奇的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过来。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要的是冲突，是爆点，

是“落跑新娘”戏剧性遭遇里的又一个牺牲品！我的辩解，

在苏晴此刻精心扮演的“受害者”形象面前，只会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被解读成狡辩和心虚。

就在这时，收银台角落那个一直沉默的值班小伙张强，涨红着脸，猛地向前一步，

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怒：“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冲进来发疯，林晚姐好心问你，

你还骂她，然后你就把咖啡泼她脸上了！监控！我们店里有监控的！就在那！

”他伸手指向天花板角落那个闪烁着微弱红点的黑色摄像头。

张强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苏晴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

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更深的怨毒覆盖。她死死咬住了下唇。

记者们却像闻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镜头立刻齐刷刷地转向张强指的方向，

捕捉着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闪光灯对着它噼里啪啦一阵乱闪。有人立刻追问：“监控？

能调出来看看吗？”张强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我沉默着，

脸上粘腻的咖啡渍传来阵阵刺痛，心里却一片冰冷的清醒。监控？那东西此刻像一把双刃剑。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好，让事实说话。张强立刻走到收银台后面，

笨拙地在电脑上操作起来。记者们围了过去，小小的收银台被挤得水泄不通。苏晴站在原地，

身体微微发僵，昂贵的婚纱下摆在轻微地颤抖。几秒钟后，

电脑屏幕被投影到收银台旁边一个用来播放促销广告的小液晶屏上。

清晰的画面开始播放：苏晴撞门而入，

缩在地上哭泣；我蹲下询问；她猛地抬头呵斥；我转身走向热饮柜；她突然站起，

拿起我刚刚放在热饮柜台面上的那杯滚烫的咖啡，没有丝毫犹豫，

手臂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

轨迹、我猝不及防被泼中时瞬间僵硬的背影、以及苏晴脸上那一刻混合着快意和扭曲的恶意，

都捕捉得一清二楚。便利店里的空气凝固了。

记者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含义复杂的吸气声和交头接耳。镜头再次转回苏晴脸上，

捕捉她此刻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从强行维持的委屈，到被事实揭穿后的僵硬，

再到一丝被当众拆穿的恼羞成怒。“苏**，这监控视频似乎和您刚才的说法不太一样？

”一个男记者率先发问，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咄咄逼人。

苏晴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她猛地扭开头，避开那些刺眼的镜头，声音尖利地拔高，

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疯狂：“假的！这视频是假的！是剪辑的！是她们串通好了诬陷我！

你们谁敢播？！我让你们统统吃不了兜着走！”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对着镜头嘶吼，昂贵的婚纱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显得更加破败不堪。混乱中，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显然是苏家保镖或助理模样的人终于挤了进来，强行隔开记者，

护住情绪失控的苏晴，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将她带离了便利店。苏晴临走前，隔着人墙，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和“等着瞧”的威胁，冰冷刺骨。

便利店的玻璃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秃鹫，

一部分追着苏晴而去，一部分则留下来，镜头和话筒再次聚焦到我身上。“这位店员**，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您对苏晴**的行为有什么看法？”“苏**指控您想抢她的包，

您能解释一下吗？”“您会考虑起诉吗？或者要求苏家公开道歉赔偿？

”闪光灯刺得我眼睛生疼，脸颊上被咖啡烫过的地方**辣地痛，粘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些问题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我沉默地站着，深蓝色的制服前襟一片狼藉的深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