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盯着对面男人脚上的深蓝色塑料拖鞋时，服务生刚把三分熟的菲力牛排放在她面前。

“抱歉，路上救了只卡在排水沟里的猫。”男人说话时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

卡其色短裤的裤脚还沾着半片梧桐叶，“忘了换鞋。”苏清晏扯了扯米白色连衣裙的领口，

强压下心头的不适。介绍人王阿姨说对方是“稳重儒雅的企业高管”，

前这人怎么看都像刚从菜市场讨价还价回来的大叔——尤其是那几缕顽强趴在额头上的软发，

让她莫名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到的吐槽：“咱们那位大老板啊，地中海还天天梳油头装嫩，

也就仗着家里有矿。”她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试图把那荒诞的联想压下去：“没关系，

救猫是好事。”“苏**在砚礼集团实习？”男人忽然开口，

视线落在她耳后那枚小巧的银杏耳钉上。玻璃杯在掌心微微一颤。

苏清晏抬眼时正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看得人后颈发紧：“您怎么知道？”“上周去分公司，看见你在茶水间冲咖啡。

”他说话时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当时你好像在说‘某些领导审美堪忧’？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苏清晏记得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连衣裙，

记得自己对着咖啡机嘀咕“董事长的发型还不如地中海顺眼”时，身后确实传来过一声轻咳。

她当时以为是保洁阿姨，头都没回就继续吐槽：“听说还是靠老婆上位的，

开会净说些臭氧层子话……”“看来苏**对我评价不低。”男人忽然笑了，

指节分明的手拿起刀叉，切割牛排的动作利落又优雅，与他那身打扮格格不入。

苏清晏的脸烧得能煎鸡蛋。她攥着餐巾的手指泛白，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公司官网那张西装革履的董事长照片——照片上的人发际线确实堪忧，

只是此刻坐在对面的男人，发量竟比照片上茂密些。“您……您也是砚礼集团的？

”她声音发飘，像是踩在棉花上。“算是吧。”他没正面回答，切下一小块牛排递到嘴边，

“听说苏**学的古籍修复？我家有本受潮的《金刚经》，元代刻本，

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看看？”提到专业，苏清晏总算找回些底气：“得看霉斑渗透到哪一层。

如果只是表面菌丝，用软毛刷蘸乙醇就能清理；要是伤到纸纤维，

就得用糨糊逐层修补……”她越说越投入，没注意到男人眼中闪过的赞许。

直到服务生过来结账，她才猛然回过神，连忙掏出手机：“我来买单吧，

第一次见面应该女士主动些。”“不用。”男人按住她的手腕，掌心温热干燥。

他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个黑色钱包，抽卡时带出来张便利店的购物小票，

上面印着“矿泉水一瓶，烤肠两根”。苏清晏的目光却被那张卡牢牢吸住——哑光黑的卡面，

右下角烫金的百夫长标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在导师的收藏杂志上见过这张卡，

全球**发行的黑金卡，据说持有者非富即贵，光是年费就够她在市中心租半年房。

服务生接过卡时明显愣了一下，双手捧着POS机回来时，额头竟渗出层薄汗：“先、先生，

您的卡。我们经理说……以后您来用餐都免单。”男人“嗯”了一声，把卡塞回钱包。

苏清晏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更惊悚的细节——刚才他掏卡时，

钱包内侧露出半张名片，上面隐约能看到“董事长”三个字。

“周先生……”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您全名是？”“周砚礼。”三个字砸在心上时，

苏清晏感觉整个餐厅的背景音乐都变了调。

她想起行政部李姐天天挂在嘴边的话：“咱们董事长叫周砚礼，听说是白手起家，

可谁知道是不是靠老婆娘家的势力……”原来不是地中海。原来不是靠老婆。

原来那个被她在茶水间腹诽了十分钟的大老板，此刻正穿着拖鞋坐在她对面，

手里把玩着那张能让服务生集体失态的黑卡。“苏**脸色不太好。”周砚礼放下刀叉，

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是牛排不合胃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苏清晏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抱歉，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逃进洗手间的。

对着镜子里那张通红的脸，她用力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时，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微信：“清晏啊，王阿姨说小周总人特别好，

就是穿衣随意了点，你可别以貌取人。对了，他爸是砚礼集团的创始人，

你机灵点……”最后几个字像重锤砸在天灵盖。苏清晏扶着洗手台才没站稳，

脑子里嗡嗡作响——创始人的儿子？那岂不是……隔间的门突然打开，

刚才邻桌穿藕荷色旗袍的女士走出来，对着镜子补口红时忽然开口：“周太太说，

让你别紧张。”苏清晏吓得差点跳起来：“您、您认识我？”“我是周砚礼的助理，林疏桐。

”女士转过身，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董事长今天本来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为了来见你特意推了。”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寒意。苏清晏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本《金刚经》是董事长夫人的遗物。”林疏桐抽出张纸巾递给她，

“他找了好多专家都不敢接手，听说你在古籍修复界很有天赋。”镜子里的自己眼眶发红。

苏清晏捏着那张纸巾，忽然想起周砚礼刚才谈论古籍时眼中的温柔，

想起他裤脚沾着的梧桐叶，想起他说“救了只猫”时指尖的温度。

原来那些关于“靠老婆上位”的传言，藏着这样的故事。

原来那个被全公司私下嘲笑的董事长，会蹲在排水沟前救一只流浪猫。她深吸一口气，

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走出洗手间时，周砚礼正坐在窗边看手机，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侧脸上，

竟让那几缕软发显得格外柔和。“周董。”苏清晏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平静了许多，

“关于《金刚经》的修复，我需要先看一下具体情况。”周砚礼抬眼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好。明天上午九点，我让司机去接你。”结账时，

苏清晏看着周砚礼再次掏出那张黑卡，忽然轻声说：“上周在茶水间，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男人签字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底带着笑意：“没关系。

不过有件事得澄清——我不是地中海，只是拍照角度问题。”苏清晏忍不住笑出声，

眼角的红晕还没褪去，却觉得心里那块紧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走出餐厅时，

晚风带着栀子花香拂过脸颊。周砚礼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深蓝色拖鞋踩在停车场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明天见，苏**。”他弯腰时，

苏清晏忽然发现他颈后有块浅浅的疤痕，像片小小的银杏叶。“明天见，周董。

”她坐进车里，看着后视镜里那个穿着拖鞋的身影越来越远，忽然觉得这场荒诞的相亲，

或许是命运递来的一份特别的礼物。苏清晏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张助理替她推开厚重的实木门：“苏**，董事长在等您。

”偌大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周砚礼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身上换了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果然不是地中海。

“那批古籍修复专家的资料放我桌上。”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声音比昨晚低沉了几分，“对，

就说我说的，下周必须出方案。”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时，

苏清晏忽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素圈戒指，戒面磨得有些发亮。“坐。

”周砚礼指了指茶几旁的沙发，“张助理应该跟你说了，博物馆需要长期的修复顾问。

”苏清晏刚坐下，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的瞬间，

她倒抽了口冷气——里面整齐码放着的，正是那本元代刻本《金刚经》，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便签，上面是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内页第三十二张有虫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