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柳哨与泥娃娃村头的老柳树该有几十年了，树干粗得要两个孩子合抱，

枝条垂到河面，夏天一到，浓荫能铺满半条河。阿明和晓雨的童年，就泡在这柳荫里。

六岁那年，阿明用嫩柳条编了个圈，插满野菊花，戴在晓雨头上。"像新媳妇。

"他蹲在河边，看水里的倒影咯咯笑。晓雨抓起一把泥扔过去，却溅了自己一裙子，

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明赶紧用柳叶给她擦脸，柳叶上的绒毛蹭得她发痒，噗嗤笑出声，

两人滚在草地上，满身都是泥。那时他们的父母都在东莞的玩具厂打工，一年回一次家。

奶奶们坐在柳树下的青石板上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嗤啦"声，混着两个孩子的笑闹，

成了村口最常听见的动静。晓雨的奶奶会做麦芽糖，每次熬好，总先给他们俩各捏一小团，

阿明的那团总比晓雨的大些，他却趁老人不注意，偷偷把自己的塞给她一半。

"我不爱吃甜的。"他抹着嘴角的糖渣，眼神却瞟着她嘴里的糖。小学一年级，

两人背着同款的蓝布书包，手拉手走过柳树林。晓雨怕毛毛虫，每次看见就往阿明身后躲，

他就捡起树枝把虫子挑到河里，故作镇定地说："别怕，它不敢咬人。

"其实他手心也在冒汗，只是觉得，站在晓雨前面的自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三年级的夏天，暴雨冲垮了上学的小桥。阿明背着晓雨蹚水过河，水没到膝盖，

他的凉鞋被冲走一只，却死死攥着晓雨的书包带。"阿明，你的脚出血了。

"晓雨趴在他背上，声音发颤。他咬着牙说："没事，就当给蚊子开荤了。"那天放学，

晓雨把自己的花凉鞋分给他一只，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像两个歪歪扭扭的惊叹号。镇上的孩子总拿他们起哄，有次上体育课，

阿明给了晓雨一个得来不易的阿尔卑斯糖，男生们围成圈喊"阿明晓雨，天生一对"，

晓雨的脸瞬间红透，抓起跳绳就抽过去，却被阿明拦住。“别理他们，

他们是嫉妒我们有糖吃”，那天的晓雨觉得阿明好像有点不一样，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是有点好看哈。初中的教室在二楼，晓雨的座位靠窗，

正对着操场边的一排柳树。她总在自习课上走神，看阿明在柳树下打篮球，

汗水浸湿的衬衫贴在背上，投篮时胳膊扬起的弧度，比数学公式好记一百倍。

他也会装偶尔抬头，但当视线穿过窗户与她撞上的那会，篮球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似的，

这个时候也会有一阵恰到好处哄笑。有次晓雨来例假，疼得趴在桌上发抖。

阿明学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方法在小卖部买了袋红糖，冲了杯红糖水放在她桌上，

瓶盖没拧紧，洒了半桌。"笨死了。"晓雨骂着，却把红糖水喝得一滴不剩，

甜味从喉咙暖到心里，味道就像那个阿尔卑斯，那天放学，阿明绕到操场边的柳树下，

摘了片最大的叶子，偷偷夹在她的课本里，叶子背面用铅笔写着："明天就不疼了。

"第二章灵前的承诺与铁轨的裂痕初三那年深秋，晓雨的奶奶走了。凌晨四点，

阿明被奶奶摇醒，"快去看看晓雨，她奶奶没了。"他穿着单衣就往晓雨家跑，

推开虚掩的木门，看见晓雨跪在灵前，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像一尊不会动的石像。

阿明没敢说话，默默走到院子里。晓雨的爷爷蹲在墙角哭，他走过去，

把自己的棉袄披在老人肩上，然后拿起斧头劈柴。木柴太硬，震得他虎口发麻，

手背上很快渗出血珠，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一下接一下地劈，直到院子里堆起半人高的柴火。

葬礼那天刮着冷风，晓雨穿着不合身的孝衣，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柳叶。

阿明一直跟在她身后，有人来祭拜，他就扶着她跪下；有人递来纸钱，他就替她接住。

送葬队伍走过老柳树时，晓雨突然腿一软，阿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烫得像火。"我没有奶奶了。"她的声音碎在风里。阿明攥紧她的手，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以后我奶奶就是你奶奶，我就是你的亲人。"这句话像颗钉子，

狠狠钉进晓雨心里，让她在往后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都能想起那个冷风呼啸的上午，

阿明掌心的温度。父母们在家待了七天就走了。走的前一晚，阿明在柳树下铺了层稻草，

把晓雨拉到跟前。"等我考上大学，"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柳木刻的小葫芦，

"就用这个娶你。"葫芦上还带着树皮的纹路，边缘被他磨得光滑。

晓雨把葫芦塞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触到他刻葫芦时留下的毛刺，突然觉得，往后的日子再难，

只要摸着这葫芦，就有了底气。高中的通知书像把剪刀，把他们的路剪成了两条。

阿明寄宿在镇上，上了理科班，晓雨则是去了县城的文科班。县城离乡下有六十里路，

阿明每隔两周在周五放学后，都要骑自行车赶回乡下来，晓雨则也是隔两周回乡下，

这是他俩的约定。只在柳树下一起坐半小时，缓解一下思念。

阿明的车筐里总装着东西：有时是镇上买的糯米糍，有时是他攒钱买的辅导书，

有时只是一把新鲜的野菊花。晓雨也会带东西给阿明，一些城里卖的零食，

一些城里人玩的小玩意儿，令阿明印象深刻的是一片大宝，那时候的大宝可不便宜。

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晓雨的同桌。那男生会弹吉他，在圣诞节给晓雨送了个包装精美的苹果。

阿明在电话里听到这事儿，突然沉默了，半天才说："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

"晓雨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阿明你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同学！"她挂了电话，

趴在床上哭，眼泪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却在半夜收到阿明的短信："我不该瞎想，

明天我给你送你爱吃的糯米糍。"第二天清晨，晓雨在教室门口看见阿明，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霜，车筐里的糯米糍用棉袄裹着，温热的。

这个傻子居然硬生生的骑了20里路的自行车，为的就是给她送这一口，今天赶回去，

肯定上课也迟到了，这个三好学生也会这么疯狂，"对不起。"他把糯米糍递给她，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晓雨咬了一口，甜腻的豆沙馅在嘴里化开，眼泪却掉了下来，

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说话到嘴边只说了句："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第三章26小时的硬座与三次分手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那天，

晓雨在柳树下哭了很久。她考上了南京的师范大学，阿明去了西安的理工学院，

两座城市相隔一千两百公里，地图上看，像被谁用尺子划了道长长的线。临走前，

阿明把那个柳木葫芦挂在晓雨的钥匙串上，又给她买了部新手机："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

"手机是他打了三个月工买的，他想着要送给她一份特殊的礼物，自己用着高中时的旧款，

因为他觉得够用了，屏幕裂了道缝，像他当时的心情。晓雨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指节发白："等你放假，我去西安找你。"异地恋的日子，是靠手机信号和火车票维系的。

阿明每天打三份工：早上五点去食堂帮厨，中午发传单，晚上在学校的打印店帮忙。

他的饭卡里永远只够买最便宜的素菜，偶尔加个鸡蛋，都要犹豫半天。

同宿舍的男生笑话他"把自己当苦行僧"，他只是笑笑，

把省下来的钱一笔笔算在本子上——那是去南京的火车票钱。第一次去南京，

阿明坐了26小时的硬座。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站在南京站的出站口，看着来来往往穿着时髦的行人，突然觉得自己像粒误入锦缎的尘埃。

晓雨在出站口等他，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看见他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怎么不坐卧铺？"她摸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声音发颤。"省点钱，能多待两天。

"他从包里掏出用保温桶带来的腊鱼，"奶奶做的，你爱吃的。"那三天，

是他们大学四年里最甜的日子。阿明跟着晓雨逛遍了南京的大街小巷，看了秦淮河的夜景，

但是就是穷游，吃了夫子庙的桂花糖芋苗。晓雨把他拉进商场，想给他买件新衬衫，

他却拉着她往外走："我有衣服穿，给你买条裙子吧。"最后，

晓雨还是偷偷给他买了双运动鞋，藏在他的帆布包里，等他回到西安才发现，

鞋盒里还夹着张纸条："别总委屈自己。"第一次分手，是在大二的春天。

晓雨的室友过生日，大家都带着男朋友去KTV，只有她是一个人。她给阿明打电话，

想听听他的声音，却只听到嘈杂的工地背景音——他在利用周末去工地搬砖。"阿明，

我好想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乖，等我攒够钱，就去看你。"阿明的声音喘着气，

显然刚干完重活。晓雨挂了电话，看着室友们和男朋友说说笑笑，突然觉得很累，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把她淹没了。她给阿明发了条短信："我们分手吧，这样太累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的手在抖。阿明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晓雨你说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晓雨咬着牙说："你没错，是我们不合适。"她挂了电话，把手机关机，

蒙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晓雨被宿舍楼下的喊声惊醒。她推开窗户，

看见阿明站在楼下，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晓雨，

我错了，别离开我。"他显然是坐了一夜的火车赶来的，衬衫上还沾着灰尘。晓雨冲下楼，

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的衬衫打湿了一大片："你怎么这么傻......"这次复合，

让他们的感情似乎更坚固了。阿明依旧拼命打工，只是更频繁地去南京，

有时坐26小时的硬座，只为陪晓雨吃一顿饭；晓雨也开始学着攒钱，

省下饭钱买打折的火车票，在假期去西安看他。她在西安的出租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