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第一次见到萧烬严，是在永定侯府的赏梅宴上。

彼时她正踩着假山石摘最高枝的朱砂梅，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银铃串成的护膝。

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她回头时，正撞见个穿玄色锦袍的少年郎，

手里的白玉盏摔在青砖上，碎屑溅到她绣鞋边。那少年生得极俊，眉眼像被雪洗过的刀，

鼻梁高挺如悬胆，只是盯着她的眼神太烫，像要把人烧出个洞来。旁边的仆从吓得跪了一地，

连侯爷都亲自过来赔笑：“阿严刚从北境回来，性子野，吓到沈姑娘了。”沈微婉认得他。

镇国将军萧烬严，十七岁上战场，二十岁凭一己之力收复三座失地，如今圣眷正浓，

连永定侯见了都要矮三分。只是传闻里他该是浴血披甲的凶神，

怎么会是眼前这副耳根泛红、手足无措的模样？“将军不妨事。”她跳下假山，

把花枝往他怀里一塞，“赔你的杯子。”转身时银铃叮当响，没瞧见少年攥紧梅枝，

指节泛白到几乎要捏碎那截寒香。三日后，萧府的聘礼堵了整条街。

百八十抬红漆木箱从街头排到巷尾，最惹眼的是那箱东珠，颗颗圆润如鸽卵，

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沈微婉正在院里喂锦鲤，听见管家报信时，手里的鱼食撒了满池。

“告诉萧将军，”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我沈微婉要嫁的是能陪我描眉的闲人，

不是杀人如麻的将军。”话传到萧烬严耳里时，他正在校场练枪。

丈二长的沥泉枪被他舞得风雨不透，枪尖挑落第三十七个草人时，突然收势转身，

喉间滚出低哑的笑：“把库房里那套羊脂玉的眉笔取来，再备些苏州新出的胭脂。

”侍从面面相觑。谁不知萧将军最厌这些女儿家的物件，前几日副将送他幅仕女图，

都被他劈成了两半。萧烬严却亲自捧着礼盒登门。沈微婉正在看账册，见他进来，

眼皮都没抬。他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案前，像个等先生检查功课的学童，

声音放得极柔：“这眉笔是阗国贡品，据说不伤肤。”沈微婉翻过一页账册，

墨笔在“绸缎庄亏空三百两”处圈了个红圈：“萧将军可知，我沈家家道中落，

连下人月钱都快发不起了？”“我养得起。”他答得飞快，指尖在礼盒上掐出浅痕，

“我库房里有三箱金条，二十间铺面，城郊还有百亩良田，都给你。”她终于抬眼，

眸子里淬着点笑：“将军是想买我？”他脸霎时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崽：“不是！

我……我是想娶你。”沈微婉“噗嗤”笑出声，

扔给他一本账册：“先帮我把这些烂账算清再说。”那夜萧将军在沈府对账到天明。

烛火映着他英挺的侧脸，算到棘手处，会不自觉地咬着笔杆，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沈微婉趴在旁边看，见他算错一笔，就伸手敲他的额头。他非但不恼，还乖乖地侧过脸，

像只等着挨顺毛的大狗。天亮时账册理得清清楚楚，连她故意写错的几笔都标了出来。

萧烬严顶着黑眼圈看她，眼里有藏不住的期待。沈微婉却打了个哈欠：“算得不错，

赏你块桂花糕。”他捧着那块糕点，像捧着稀世珍宝，临走时还回头望了三次，

见她正对着铜镜描眉，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敢再上前。沈微婉其实不是不愿嫁。

沈家欠了漕帮巨额银子，债主明日就要上门，除了萧烬严，谁还能拿出那么多现银？

只是她见惯了男人婚前百依百顺，婚后翻脸无情的戏码，倒想看看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能装多久的温顺。她故意刁难他。要城南那家每日只卖二十个的糖糕，他天不亮就去排队，

回来时棉袍上沾着霜，却把糖糕揣在怀里焐得温热；她说想学骑射，

他亲自驯了匹最温顺的枣红马，手把手教她时，指尖碰到她腰侧就触电般缩回，

耳根红得能滴出血；她故意在他面前与别的公子说笑，看他攥紧拳头，下颌线绷得死紧，

却只敢在人走后，哑着嗓子问：“那人……对你好吗？”沈微婉被他逗得直笑，

却在某个雪夜动了心。那晚她替父亲去码头送账册，被漕帮的人堵在巷子里。

为首的刀疤脸正要扯她头发，突然惨叫着飞出去，撞在砖墙上昏死过去。

萧烬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玄色披风上落满雪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

他把她护在身后，三拳两脚就撂倒了所有人，指节沾着血，

转身时却笑得像个孩子：“我听下人说你在这儿，怕你冷……”话没说完，

就被沈微婉踮脚按住了嘴唇。她摸到他披风下的甲胄，冰凉坚硬，

与方才护着她时的滚烫截然不同。“萧烬严，”她仰头看他，雪花落在睫毛上，“娶我吧。

”新婚夜，红烛高燃。萧烬严坐在床沿，手指绞着衣角，紧张得手心冒汗。沈微婉卸了钗环，

见他这副模样，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将军不掀开盖头，是怕我丑么？”他猛地抬头，

眼里像落了星光：“你不丑，你是最好看的。”她笑得前仰后合，自己扯掉了红盖头。

铜镜里映出两人的影子，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肩宽腰窄，玄色里衣裹着劲瘦的身形，

是常年习武才有的利落线条。沈微婉突然伸手，

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旧疤：“这是在哪儿伤的？”他身子一僵，喉结滚了滚：“北境战场，

被流矢擦到的。”“疼吗？”“当时不觉得，”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胸口，那里心跳得像擂鼓，

“现在……被你碰着，倒有点疼。”沈微婉的脸腾地红了。

这人分明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阎罗，说起情话来却比江南的春水还要软。

婚后的日子蜜里调油。萧烬严从不纳妾，连通房都遣走了，府里上下只她一个女主人。

他每日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她，若是她在描花，就乖乖坐在旁边研墨；若是她在睡觉，

就守在床边看她的睡颜，连呼吸都放轻了；若是她跟丫鬟斗嘴输了气鼓鼓的，

他就把那丫鬟罚去劈柴，再笨手笨脚地给她剥橘子。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朝堂之上，萧烬严功高震主，渐渐引来了皇帝的猜忌。一日早朝，皇帝突然下旨，

命萧烬严即刻出征讨伐南方叛乱。此次叛乱看似规模不大，但南方地形复杂，瘴气弥漫，

是个极为棘手的任务。萧烬严领旨回家，脸色阴沉。沈微婉正在院子里逗弄鹦鹉，见他回来，

立刻迎了上去。“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关切地问道。萧烬严沉默片刻，

将事情告诉了她。沈微婉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镇定：“将军身经百战，此次出征定能凯旋。

”出征前夜，萧烬严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吻她的额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婉婉，

等我回来，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像你一样好看的女儿。”沈微婉没说话，

只是摸着他后背的旧伤。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是他用命换来的功勋，

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狠戾。他走后，沈微婉像变了个人。不再撒娇耍赖，

每日端坐在正厅理事，把偌大的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甚至亲自去了趟漕帮，

用萧烬严给她的铺子做抵押，还清了沈家最后一笔债务。管家看得心惊胆战，劝她：“夫人，

这些事等将军回来再做也不迟。”沈微婉只是淡淡一笑：“我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她知道萧烬严的软肋。他爱她，爱到可以把性命都给她，但这份爱也能毁掉她。

她不能指望他永远保持清醒，只能自己先站稳脚跟。南方的战事远比想象中艰难。

萧烬严的军队在瘴气中损失惨重，士兵们纷纷染上疫病，战斗力锐减。

而叛军则利用地形优势，不断设下埋伏。萧烬严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与此同时，

京城中也并不太平。一些奸臣趁机在皇帝面前进谗言，说萧烬严拥兵自重，有谋反之心。

皇帝本就猜忌，听了这些话后，更是起了杀心。沈微婉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

她决定亲自进宫面圣，为萧烬严辩解。然而，皇宫岂是那么容易进的，她刚到宫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