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日子到了。

谢宅灯火通明。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和食物的香气。

我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端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

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毫不起眼。

苏清雅果然惊艳。

一身月白色露肩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脖子上戴着谢忱送的钻石项链，闪闪发光。

她挽着谢忱的手臂，笑容得体又甜蜜。

周莉莉也来了。

穿着火红的紧身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端着酒杯，眼神时不时飘向苏清雅那边，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敌意。

书里的剧情点快到了。

我提高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手里端的，是香槟。

但我走得极稳。

每一步都踩在厚实的地毯上，避开那些可能绊脚的长裙摆和客人的脚。

有人从我托盘里拿走酒杯。

我微微欠身，保持托盘平衡。

目光扫过全场。

苏清雅和谢忱正和几位重要的客人交谈。

周莉莉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朝露台方向走去。

时机快到了。

我端着空了大半的托盘，不着痕迹地朝厨房方向移动。

准备换一批酒水。

刚走到连接主厅和偏厅的走廊。

突然。

“砰！”

一声闷响。

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吸气声。

就在我前面不远。

一个穿着深紫色旗袍、身材富态的中年贵妇，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沿着墙壁往下滑。

她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女孩吓得手足无措，只会尖叫：“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周围的人都被惊动，纷纷看过来。

但没人敢上前。

那贵妇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

像离水的鱼。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谢忱的姑妈！

周莉莉的亲妈！

书里心脏病发作的情节！

提前了！

不是在家庭聚会！

是在今晚的晚宴上！

混乱中，我看到了周莉莉惊恐的脸，她正从露台方向冲过来。

也看到了被惊动，正皱着眉分开人群走过来的谢忱。

还有他身边，脸色同样发白，下意识抓紧他手臂的苏清雅。

时间仿佛变慢了。

无数目光聚焦在那倒下的贵妇身上。

惊慌。

恐惧。

茫然。

苏清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上前。

但她的脚像是钉在了原地。

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

她不会。

书里那个情节还没到。

她现在还不会急救！

剧情……被我这只小蝴蝶扇歪了？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

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让开！都让开！保持空气流通！”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走廊里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手里的托盘被我随手塞给旁边一个吓傻的侍应生。

我拨开挡在前面的人。

几步冲到谢姑妈身边。

“女士！女士！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跪下来，俯身在她耳边大声喊。

没有反应。

颈动脉……

我手指迅速贴上她温热的颈侧皮肤。

指尖下的搏动……微乎其微！

几乎摸不到！

呼吸呢？

脸贴近她的口鼻。

感受不到气流！

“她心跳呼吸骤停！需要立刻心肺复苏！”我抬起头，对着围过来的人群，尤其是冲过来的周莉莉和谢忱，语速快得像子弹，“打120！快！说清楚地址！说有人心脏骤停！让他们带AED（自动体外除颤器）！”

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莉莉惨白的脸：“你去！你熟悉这里！”

周莉莉被我吼得一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开始拨号。

我又看向谢忱：“谢先生！麻烦您！让安保维持秩序！疏散人群！留出足够空间！另外，找找家里有没有备用的急救药！**！或者速效救心丸！”

谢忱的眼神极其复杂。

震惊，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但他毕竟是谢忱。

只一秒，他就恢复了惯有的冷峻。

“照她说的做！”他沉声命令旁边的安保主管。

安保立刻开始行动。

人群被隔开。

空间腾出来了。

我顾不上其他。

脑子里只剩下培训时练过千百遍的流程。

确认环境安全（已经清场）！

检查反应（无）！

检查呼吸心跳（无）！

“开始CPR！”

我双膝跪地，身体前倾。

双手交叠，掌根精准地定位在她胸骨中下段。

手臂伸直，肩肘腕成一条直线。

“01，02，03……”

我用身体的重量，垂直向下按压。

每一次都拼尽全力。

5-6厘米！

100-120次/分钟！

汗水瞬间就冒了出来。

顺着鬓角往下滴。

手臂的肌肉在颤抖。

但我不能停。

“保持按压深度和频率！”我脑子里只有这个声音。

“30次按压结束！”

我迅速清理她的口腔（还好无异物）。

仰头、抬颏，开放气道。

捏住她的鼻子。

深吸一口气。

口对口。

用力吹气。

能看到她的胸廓微微隆起。

两次人工呼吸。

“继续按压！”

“01，02，03……”

我的制服后背已经湿透。

头发黏在额头上。

周围死一般寂静。

只有我沉重的喘息声。

和我一下下按压时，身体带起的细微风声。

还有我口中清晰、稳定、甚至带着点机械感的计数声。

“27，28，29，30！”

“人工呼吸！”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手臂酸胀得像灌了铅。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但我不能停。

不能停！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改变命运的机会！

“药！药来了！”有人喊。

一瓶速效救心丸被塞到我旁边。

但我现在没法给她喂药。

CPR不能中断！

“等！”我只吼出一个字。

继续按压。

汗水流进眼睛，刺痛。

我用力眨掉。

“让开！救护车来了！AED来了！”

人群分开。

穿着制服的急救人员提着设备冲进来。

“患者什么情况？谁在做CPR？”为首的医生语速飞快。

“心跳呼吸骤停！我做了五组！刚做完人工呼吸！”我立刻汇报，手下动作不停。

“好！继续！我们接手！”

医生迅速跪在我对面。

另一个急救员熟练地打开AED盒子。

“停止按压！”

我立刻停下。

手臂已经麻木。

急救员迅速在谢姑妈胸前贴上电极片。

AED开始自动分析心律。

“分析中……建议电击！”

“所有人离开！”

“充电完成！电击！”

“嘭！”谢姑妈的身体弹跳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AED再次分析。

“恢复窦性心律！”

“有心跳了！”急救员惊喜地喊。

医生立刻检查颈动脉和呼吸。

“心跳恢复！自主呼吸微弱！立刻建立静脉通道！给氧！准备转运！”

急救人员动作极其专业迅速。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汗水像小溪一样往下淌。

手臂抖得抬不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

直到这时，巨大的疲惫感和后怕才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做到了。

我真的做到了。

“你……”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费力地抬起头。

是谢忱。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而是充满了探究，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动。

他身后，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复杂无比的周莉莉。

还有，被挤在人群稍后位置，咬着嘴唇，眼神晦暗不明的苏清雅。

“你叫什么名字？”谢忱问。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不再是看一个背景板。

“林晚。”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因为脱力有些沙哑，“树林的林，夜晚的晚。”

“林晚。”谢忱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眼神锐利得像刀。

“你救了我姑妈。”

“应该的。”我撑着地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去。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扶了我一把。

是周莉莉。

她看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恐惧，有后怕，有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别扭。

“谢……谢谢你。”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哭腔。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快速离开。

谢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大步跟了上去。

周莉莉也慌忙跟上。

人群嗡嗡地议论着，也渐渐散去。

走廊里只剩下狼藉。

还有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苏清雅。

她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汗水顺着我的下巴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攥紧了手包，转身，匆匆离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

靠着冰冷的墙壁。

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

手臂的酸痛感真实而强烈。

我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按压时那种拼尽全力的触感。

以及……

一种全新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背景板？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谢姑妈被抢救回来了。

医生说，多亏了现场及时有效的心肺复苏，为后续抢救赢得了黄金时间。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谢家炸开了。

我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那个擦花瓶的”，变成了“救了姑太太的小林”。

待遇肉眼可见地提升。

陈姨跟我说话，破天荒地有了点温度。

“林晚，以后三楼东边客房的卫生，你不用管了，专心负责书房和主卧吧。”书房和主卧，是谢忱的地盘。

这是“升职”了。

工资没变。

但接触核心区域，意味着某种信任。

或者说，利用价值提升了。

周莉莉看我的眼神，像看什么稀有动物。

又怕，又有点想靠近。

“喂，林晚，”她别扭地拦住我，“那个……我妈说，想当面谢谢你。”

“姑太太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回答得很官方。

“你……你怎么会那个的？”她忍不住问，眼睛里是真切的疑惑。

“学过。”我言简意赅。

“哦……”她还想问什么，又憋了回去。

谢忱对我的态度，最微妙。

他依旧话很少。

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偶尔在书房，他处理文件时，会突然问一句：

“急救证，什么时候考的？”

“上个月。”

“为什么学这个？”

“觉得有用。”我擦着书柜，头也没抬。

他沉默片刻。

“嗯。”

对话结束。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他翻动文件的声音，和我擦拭书柜的细微声响。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知道。

我打破了背景板的透明罩子。

露脸了。

但这远远不够。

一次急救，只能让我从“背景板”变成“有点用的工具人”。

想真正摆脱剧情，飞起来？

还差得远。

苏清雅依旧是女主。

她依旧住在谢家，和谢忱的关系，似乎因为这次“意外”，反而更近了一点？

毕竟，在谢姑妈出事后，她第一时间表现出了极大的“担忧”和“关切”，一直陪着谢忱在医院。

而我，只是个“懂急救的佣人”。

工具属性更强了。

不行。

得继续卷。

光会急救不行。

得学点更硬核的。

能赚钱的。

能真正安身立命的。

我盯上了金融。

谢忱的书房，是个巨大的宝库。

他看的那些大部头金融著作，财经杂志，还有偶尔扔在桌上的项目简报……

全是知识。

免费的顶级教材。

我开始利用一切碎片时间。

打扫书房时，不再仅仅是擦拭灰尘。

我会快速扫过那些摊开的书页。

《价值投资》、《财务报表分析与证券估值》、《宏观经济学》……

一个个陌生的术语跳进眼里。

像天书。

但我硬着头皮看。

看不懂？

记下来。

晚上回到小房间，用我那破手机查。

百度百科，知乎问答，各种免费的公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