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带回外室子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让我跪在祠堂，说我身为嫡女却无半点容人之量。

我娘在一旁垂泪，劝我：「昭昭，忍一忍，就过去了。」上一世，我忍了。

忍到那外室子夺走我的一切，将我推进冰冷的湖水里。这一世，我站起身，

掸了掸膝盖上不存在的灰。「爹，我没有错，为何要跪？」我爹气得扬手要打我，

被匆匆赶来的太子拦下。太子是我的未婚夫婿，上一世他为了护着那外室子的妹妹，

废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此刻，他拉着我的手，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他说：「昭昭，

我不会再让你受委_屈了。」我抽出手，平静地回他：「殿下，这门亲事，

我陈家高攀不起了。」1.「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我爹的咆哮，震得祠堂的瓦片都在抖。

那只扬在半空的手，抖得厉害。他身侧，那个叫陈淮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爹，

您消消气，都怪我……」「姐姐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上辈子，他就是这副样子，

把我推进了冰窟窿。我娘急得眼泪直掉，攥着我的手。「昭昭，服个软，快跟你爹服个软！」

「太子殿下还看着呢！」我看着她眼里的慌乱和软弱。「娘。」我声音很轻。「这家，

您还想待吗？」我娘整个人都僵住了。我爹指着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

太子祁昱挡在了我身前。「陈尚书，昭昭受了惊吓。」「有什么不对，孤担着。」

他话说得客气，却半点不退让。我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殿下！这是臣的家事！」

「是臣教女无方！」他吼得越大声，祠堂里越是安静。陈淮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祁昱的眉头拧了起来。「陈尚书忘了？」「昭昭是陛下亲定的未来太子妃。」「她的事，

就不是家事。」「今天孤把话撂在这儿。」「谁让她再受委屈，就是跟孤过不去。」

这话砸下来，我爹的脸白了。他不在乎我这个女儿，他在乎陈家的前程。他嘴唇哆嗦半天，

才憋出一句。「……殿下言重了。」祁昱转过身，想来扶我。我侧身避开了。

「多谢殿下解围。」我屈膝行礼，动作挑不出半点错。他的手僵在半空，声音有些涩。

「昭昭，我们……」我没接话，只又对着我爹的方向福了福身。「女儿身子乏了，先行告退。

」说完，我转身就走。雪花落在肩头，一片冰凉。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但我知道，

有道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背上。回到院里，我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人对着窗外的落雪。

没多久，门被推开，我娘红着眼圈冲了进来。「陈昭！」她连名带姓地叫我。

「你疯了是不是？当着太子的面说退婚！」「你是想把我们陈家往死路上逼吗？」

我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娘，您真觉得，这门婚事还是陈家的荣耀？」她捧着茶杯，

手抖得厉害，茶水都洒了出来。「那可是太子啊……」「太子又如何？」我看着她。「娘，

您是相府的嫡女。」「您的嫁妆，能买下半个京城。」「离了这尚书府，我们俩，

只会过得更好。」「可爹呢？」「没了您的嫁妆填补，他这个尚书还能当几天？」

「那个陈淮，没了陈家的庇护，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娘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她的脸色，比窗外的雪还要白。2.我爹把我关了起来。锁了院门，

说是让我养病。整个府里都传遍了，我这个嫡女，失了宠。送来的饭菜是凉的。

屋里连星点炭火都瞧不见。我娘摸黑来看我，眼泪就没停过。「昭昭，你就跟你爹低个头吧，

啊？」我把一个首饰匣子推到她面前。「娘，把这些拿出去当了。」她一愣。「这是做什么？

这是你的嫁妆！」「当了，换成银子，我有用。」我告诉她：「花出去的，

我将来加倍拿回来。」她没听懂，但还是红着眼把东西带走了。很快，府里下人都传开了。

说我被关傻了，连嫁妆都拿出来变卖度日。陈淮特地跑到我院门口。隔着那把大锁，

炫耀他那身新裁的锦袍。「姐姐，你看，爹给我做的。」「料子是贡品呢。」「爹说，

过两天带我去庄子上骑马。」「还说，以后这陈家，全指望我了。」他一句，

我娘的脸就白一分。等他说完，我娘扶着门框，身子都在晃。我隔着门，轻笑一声。「是吗？

」「那弟弟可要争气些，别让爹失望。」陈淮大概觉得我是真疯了，自讨没趣地走了。

我扶住我娘。「娘，您现在看清了？」没过几天，我爹要办诗会的消息就传开了。

要给他的宝贝儿子铺路。让全京城都看看，他陈家的「麒麟儿」。我的禁足令，也解了。

我爹让我和我娘，务必出席。诗会那天，尚书府门庭若市。陈淮的娘，柳姨娘，

穿得像只花孔雀，站在我爹身边，笑得合不拢嘴。我爹拉着陈淮，在宾客间穿梭。

「这是犬子，陈淮。」「乡下养大的，不懂规矩，各位多担待。」他嘴上谦虚，

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陈淮倒也装得人模人样，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奉承声四起。

「尚书大人好福气！」「陈公子前途无量啊！」我爹的笑声，响彻整个园子。我娘在我身边，

坐立不安。我按住她的手。「娘，别急。」「好戏，这才刚要开锣。」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全场。「陈公子，方才那句『秋水共长天一色』，

并非《南山集》原文。」满堂宾客，顿时鸦雀无声。说话的是翰林院的张编修，

我外祖父的学生。他看着陈淮，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那是前朝王老的批注。」

「治学最忌囫囵吞枣，公子还是多下些功夫吧。」陈淮的脸，一下就白了。我爹脸上的笑，

也僵住了。人群里，传来一声嗤笑。「还以为是什么天才，原来是个连书都读不明白的草包。

」「真是丢人现眼。」奚落声，嘲笑声，像潮水一样涌向陈淮。我爹的脸色，由红转青，

又由青转白。他看着陈淮，那眼神，像是要吃人。我端起茶，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茶，

是新上的。温度，刚刚好。3.园子里的气氛，冷得能结出冰来。我爹脸上的笑挂不住，

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就在这时，管家扑滚着冲了进来。「老爷！

老爷！太子……」他话还没喊完。「太子殿下来了！」这话像块石头砸进热油锅。

满堂宾客的脑袋，唰地一下，全扭向了门口。我爹的脸，白了。他来干什么？

祁昱穿着一身墨色常服，在一群官员的簇拥下，就这么走了进来。他看都没看迎上去的我爹。

也没看那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姑娘们。他的目光穿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然后，

他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步。整个厅堂，连根针掉地上的声儿都听得见。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看着这位储君，走向我这个刚被退了婚的弃女。我爹额角的冷汗，

一颗颗往下滚。祁昱在我面前站住。他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的盒子。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打开了。里面是一支凤凰金钗。流光溢彩。凤头衔着一颗鸽子蛋大的东珠，

尾羽上缀满了红宝石。「南海贡的暖玉珠，整个大梁，就这一颗。」祁昱的声音不大，

却字字敲在每个人心上。「孤找了好久，才找到配得上它的金匠。」

他把盒子往我面前又递了递。「昭昭，可还喜欢？」厅里死一般地静。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退婚了吗？这算什么？我没接。「殿下厚爱，臣女受不起。」「没什么受不起的。」

祁昱的手没收回去。「孤给你的，你就拿着。」我爹终于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挡在我身前。他脸上的肉都在抖，硬挤出个笑。「殿下，这……这万万使不得！

小女已经和殿下解除了婚约，怎敢再收殿下如此大礼？」「陈尚书。」祁昱的脸冷了下来。

「孤与昭昭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我爹的笑，冻在了脸上。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突然炸开。「殿下！」是陈淮。他从人群里挤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殿下乃国之储君，怎可如此纠缠我姐姐？」「我姐姐已有婚约在身，殿下此举，

是要让我陈家蒙羞吗？」他大概以为自己很有风骨。可惜，他找错了人。

祁昱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看着我。「昭昭，他说的是真的？」「你另有婚约了？」

我还没说话，陈淮就抢着喊。「当然！我姐姐已经许配给了……」「闭嘴。」

我冷冷地打断他。陈淮懵了。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的婚事，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室子来评头论足？」陈淮的脸白了。「你又有什么资格，

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他的嘴唇开始发抖。「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顶撞太子殿下？」

周围的宾客，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也敢对嫡女的婚事叫嚷？还敢跟太子叫板？陈淮说不出话，一张脸憋成了紫红色。

他向我爹投去求救的目光。可我爹，自个儿都快站不稳了，哪里还顾得上他。我不再看他，

转身对祁昱行了一礼。「殿下，家父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至于这门亲事，臣女说得很清楚。」「我陈家，高攀不起。」说完，我转身就走。

把一屋子的难堪，都甩在身后。4.我前脚刚踏进院门。后脚就听见书房传来闷响。

是他最心爱的那套汝窑茶具，碎了。当晚，陈敬德就冲进了我的院子。

他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孽女！”“今天，

你是不是要把我的脸全都丢光了才甘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太子，

又让你弟弟下不来台！”“你觉得这个家没了我，你就能翻天了？”我看着他，很平静。

“爹，今天丢脸，不是因为您非要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推到人前吗？

”“您指望他光宗耀祖，结果呢？”“他只会给陈家蒙羞。”“陈昭！

”他气得直呼我的名字，“你再叫他一声‘东西’！”“他不是东西，是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他扬起了手。巴掌到底没落下来。我娘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老爷！

老爷您消消气！昭昭不是故意的！她还小啊！”“小？都快及笄了还小？你听听她那张嘴，

哪点像个大家闺秀？”正说着，柳姨娘和陈淮就赶到了。真是巧。一进门，柳姨娘就跪下了，

眼泪说来就来。“老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淮儿，让他冲撞了大**，您罚我吧！

”陈淮也跟着跪下，拿额头去磕地。“爹！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多嘴，惹姐姐生气，

更不该顶撞太子殿下，儿子愿受罚！”一唱一和，演得真好。好像他们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

我反倒成了那个骄纵蛮横的恶人。陈敬德果然更气了。他指着我，

对身后的婆子吼道：“把她给我送到城外静心庵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再回京城！

”静心庵。专门关犯了错的官家女眷的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我娘一听，眼睛一翻，

人就软了下去。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上辈子，他也是这样。“爹，”我看着他，慢慢开口，

“您想好了？”“真要把我送走？”“我走了，陈家，就指望他吗？”我朝地上跪着的陈淮，

抬了抬下巴。陈敬德的火气，像是被扎破的皮球，漏了些。诗会上那一幕，

到底在他心里扎了根刺。这时，我身边的采月，“扑通”一声也跪下了。“老爷！您三思啊！

我们**前几日做了噩梦，梦见南边漕运出了大事，江上风浪大，沉了好些船！**说，

这不是好兆头啊！”我立刻呵斥她：“采月住嘴！一个梦而已，怎么能当真！还不快退下！

”我越是这么说，陈敬德的眉头皱得越紧。他这人，嘴上不信鬼神，心里比谁都怕。

尤其是牵扯到钱和官运。我记得清楚。上一世，就是这时候，陈淮撺掇他，把家里大半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