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铜镜里映出张枯槁的脸。胭脂早就遮不住颊边的凹陷，

唯有那道从眼角划到下颌的疤，在烛火下泛着狰狞的红。「**，该喝药了。」

侍女青禾端着黑褐色的药碗进来，眼尾垂着，不敢看我。我笑了笑，牵动伤疤，

疼得倒抽冷气。这药是萧珩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补身子，却把我补得日渐枯萎。

就像他当年说爱我，却亲手划花了我的脸。「他呢？」我哑着嗓子问。

「姑爷……在陪新夫人赏花。」青禾的声音细若蚊蚋。新夫人林婉柔，上个月刚抬进府的。

听说她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眼角没有疤。药碗被我挥落在地，漆黑的药汁溅在青砖上，

像极了那年元宵，我替萧珩挡的那杯毒酒。那时他抱着我喊「阿凝」，声音都在抖，

说此生绝不负我。「把铜镜给我。」我抚上那道疤，指尖触到凹凸的肌理。三年前，

他就是用这把银簪划的，说我和表哥多说了三句话，辱没了他的脸面。

血顺着簪尖滴在他新做的锦袍上，他嫌恶地拂开，像碰了什么脏东西。「萧珩，」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若有来生，我定要你……尝尝这滋味。」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看见青禾捡起地上的银簪，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醒醒！」我猛地睁眼，刺目的阳光让我眯了眯眼。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栀子花香，

是我闺中用的香粉。青禾正拿着支珍珠钗，见我醒了，喜道：「可算醒了！再不起，

萧公子该等急了。」萧公子？我摸向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丝毫疤痕。再看铜镜，

里面映出张十五岁的脸，眉眼弯弯，肌肤莹润，正是及笄礼前的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的声音发颤。「永安十年啊。」青禾替我挽发，「您忘了？今日约了萧公子去游湖呢。」

永安十年。我死死攥住锦被，指节泛白。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五年前，

我还没对萧珩动心，他还没划花我的脸，林婉柔还没进府，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沈凝，父亲手握京畿兵权，母亲是长公主之女，家世显赫，

却在前世被萧珩那个寒门出身的探花郎骗得家破人亡。「游湖？」我冷笑一声，「不去。」

青禾愣住了：「**，您上周还说……」「我说了不去。」我打断她，语气冰冷，

「把他送的那些东西，全扔出去。」那些玉佩、诗集、珠钗，前世被我视若珍宝，

最后却成了他羞辱我的工具。他说：「沈凝，你以为这些就能绑住我？

不过是看在你父亲是镇国公的份上。」正说着，院外传来清朗的男声：「阿凝，准备好了吗？

」萧珩来了。他穿着月白长衫，站在海棠树下，手里拿着支新折的桃花，笑得温柔。

若是五年前，我定会红了脸跑出去，可此刻，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就是这张脸，

曾在我耳边说尽甜言蜜语，转头就把我父亲诬陷下狱；就是这双手，曾替我描眉，

后来却挥簪划花我的脸。「青禾，」我淡淡开口，「送客。」青禾一脸为难：「**……」

「听不懂吗？」我猛地拍案，桌上的茶盏晃了晃，「我说，送客！」萧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走进来，桃花落在地上：「阿凝，你生我气了？是因为昨日我没赴约？我那是……」

「萧公子。」我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不必再来了。」

他愣住了，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我说，」我一字一顿，「我镇国公府的嫡女沈凝，

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萧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从未被我如此对待过，尤其是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刚中了探花，

正想借着镇国公府的势往上爬。「沈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上前一步，

想抓住我的手腕。我猛地后退，撞在妆台上。铜镜晃了晃，映出他阴沉的脸。这一幕，

像极了前世他第一次对我动怒的样子。「我很清楚。」我从妆台拿起一把剪刀，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萧公子再往前一步，我就剪了这头发，去妙音庵当姑子。」

萧珩的动作顿住了。他最在意名声，若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为了拒他而出家，

他定会成为京城笑柄。「好，好得很。」他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沈凝，

你会后悔的。」我没再理他，转身走到内室。身后传来他摔门而去的声响，震得窗棂都在颤。

青禾怯怯地问：「**，您真的要断了？您不是一直……」「以前是我瞎了眼。」我打断她，

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去把春桃叫来。」「是，**」青禾喏喏应下，脚步都带着几分虚浮。

待春桃进门，我屏退左右，淡声道，「青禾是萧珩安插的眼线，这些年，她没少递消息。」

春桃猛地跪地，额角抵着冰冷的青砖：「**……」我垂眸摩挲茶盏，

釉色莹润映出眼底冷光：「即日起，你贴身跟着我，青禾……发卖出去，

她家人也不必留京了。」春桃应声退下，身姿比往日更恭谨。前世父亲就是听了我的话，

才把我许给萧珩。后来他被萧珩构陷，病死在狱中时，还拉着我的手说：「阿凝，

是爹错了……」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他失望。三日后，祖母请了媒婆来，

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是永宁侯府的世子，陆景渊。我听到这名字时，正在翻父亲的旧书。

手猛地一顿，想起了那个总爱穿玄色骑装的少年。他比我大三岁，是京中有名的纨绔，

却在我被萧珩当众羞辱时，替我解了围。他说：「萧探花，沈**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

不是你能随意糟践的。」后来他随父出征，战死沙场。消息传来时，

我正在冷院里被林婉柔泼冷水。「永宁侯府？」我合上书，「我去见见。」

永宁侯府的花园里，陆景渊正背对着我喂鸽子。玄色骑装衬得他肩宽腰窄，侧脸的线条凌厉，

却在喂鸽子时，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陆世子。」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笑了：「沈**？久仰。」他的笑容很亮，像盛夏的阳光，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前世我总觉得他是纨绔，从未正眼看过他，此刻才发现，他眼里根本没有半分轻浮。

「世子不必多礼。」我屈膝行礼，「不知世子可知……祖母有意撮合你我？」陆景渊愣了愣，

耳根悄悄红了：「是……是有这么回事。若是沈**不愿意，我这就去跟我母亲说……」

「我愿意。」我打断他，语气平静，「陆世子，你愿意娶我吗？」他彻底愣住了，

手里的鸽食撒了一地。鸽子扑棱棱飞走，落在他的肩头，歪着头看他。「沈**，你……」

「我知道你名声不好。」我看着他的眼睛，「但我也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你替商户出头，救过落水的孩童，还……」还在暗中资助战死将士的家人。这些，

都是我后来在冷院听老仆说的。陆景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像是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

「你愿意吗？」我又问了一遍。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露出两颗小虎牙：「沈**都这么说了，我若是不愿意，岂不是太不解风情？」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也笑了。婚事定下来的那天，萧珩来了镇国公府。他站在门口，

脸色阴沉得可怕。「沈凝，你就这么恨我？」他拦住我的去路，「为了气我，

竟然嫁给那个纨绔？」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萧探花，我嫁谁，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你忘了你说过什么？

你说你这辈子非我不嫁！」「那是以前。」我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我觉得，

陆世子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会后悔的！」他怒吼道，眼中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

「我拭目以待。」我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

像极了前世他捏出来的印子。我摸了摸那红痕，心中冷笑。萧珩，这才只是开始。订婚后，

我和陆景渊见过几次面。他不像传闻中那般纨绔，反而博学多才，见识不凡。

我们一起逛书铺，看杂耍，论诗词，相处得十分融洽。他会记得我不吃葱姜，

会在过石板桥时护着我，会在我说起父亲的旧部时，认真倾听。这些细微的温柔，

是萧珩从未给过我的。「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陆景渊递给我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个「渊」

字，「祖母说，就定在那天吧。」我接过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正想说话，

就见青禾急匆匆跑过来，脸色苍白：「**，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

说……说您和陆世子的婚事，陛下不同意！」我的心猛地一沉。是萧珩！

他定是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为什么？」陆景渊皱起眉。

「说是……说是您三年前在城外救的那个女子，是罪臣之女。」青禾的声音发颤，「陛下说，

镇国公府与罪臣之女有牵扯，不宜与永宁侯府联姻。」我握紧玉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三年前我救的那个女子，是萧珩的远房表妹！她父亲因贪赃枉法被处死，

是我求父亲救了她一命。没想到，竟成了萧珩攻击我的武器！「我去宫里找陛下说清楚！」

陆景渊转身就要走。「等等。」我拉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用去。我有办法。」

萧珩想毁了我的婚事，我偏要让他看看，我镇国公府的嫡女想嫁的人，谁也拦不住。

当天下午，我去了萧府。萧珩正在书房练字，见我来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阿凝，

想通了？」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他的狼毫笔，

在宣纸上写下：「萧探花与林婉柔有染。」萧珩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放下笔，看着他，「林婉柔，上个月刚进了你的别院吧？

这事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你说……你的探花功名，还保得住吗？」

前世林婉柔就是用这招逼宫，说自己怀了萧珩的孩子，萧珩才把她抬进府的。那时我才知道，

他们早就勾搭上了。萧珩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你想怎样？」「很简单。」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撤回你在陛下面前说的话，

想办法去求陛下成全我和陆世子的婚事。否则，我们就鱼死网破。」他死死盯着我，

像是要把我看穿。良久，他突然笑了：「沈凝，你变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