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川花了三个月时间才重新振作起来。他辞掉了植物研究所的工作，申请加入了一支考古队——就是当初发现他的那支。队里的人都觉得他疯了，放着好好的研究不做，非要跑到野外风餐露宿。

“绍川，你可想好了。”以前的同事劝他，“考古队苦得很，天天在土里刨，跟你以前搞植物研究完全不一样。”

“我想好了。”李绍川收拾着行李，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有那本被他翻烂的植物图鉴，“我想去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他要找的东西，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鹿角部落的遗址？是那场洪水的痕迹？还是……阿鹿存在过的证明？

考古队的营地设在离峡谷不远的山脚下。队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王，戴着副老花镜，说话慢悠悠的。“小李啊，听说你是植物学家？”王队打量着他，“正好，我们缺个懂植物的，帮我们分析分析土层里的植物遗存。”

李绍川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跟着队员们一起搭帐篷，清理探方，每天累得倒头就睡。队里的年轻人觉得他有点怪，不爱说话，一有空就拿着手铲在土里扒拉，眼睛都快贴到地面上了。

“李哥，你到底在找啥呢？”一个叫小张的年轻队员好奇地问他，“我们这是新石器时代遗址，你总不能指望挖出个手机来吧？”

李绍川笑了笑，没回答。他在找的，是比手机古老得多的东西——一片刻着鹿角的骨片，一根缠着兽皮绳的石矛，甚至只是一块被人打磨过的石头。只要能证明鹿角部落存在过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去秋来。考古队有了不少发现，挖出了几个陶罐，还有一些石斧石矛，王队说这些东西距今大概有八千年，算是重大发现了。可李绍川却越来越失望，这些东西和他记忆里的鹿角部落完全不一样。

“王队，这附近有没有更早的遗址？”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问王队，“比如……一万年前的？”

王队愣了一下，推了推老花镜：“一万年前？那可是旧石器时代晚期了，那时候的人还住在山洞里呢，哪会有这么多陶器？”他拍了拍李绍川的肩膀，“怎么？对更早的时期感兴趣？”

李绍川点点头：“我总觉得，这里以前应该有更早的人类活动。”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能瞎想。”王队笑了笑，“考古讲究的是证据，不是感觉。”

李绍川没再争辩。他知道没人会相信他的话，一个现代人说自己去过一万年前，还爱上了个女酋长，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深秋的一天，下起了小雨。队员们都躲在帐篷里整理资料，李绍川却披上雨衣，拿着手铲出去了。他走到之前发现陶罐的探方边，看着那些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心里空落落的。

也许真的找不到了。他想。也许那场洪水把一切都冲毁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蹲在探方边缘，随手拿起一块土块，无意识地捏碎。雨水混着泥土溅在他的裤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他的手铲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李绍川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赶紧蹲下身，用手拨开表面的浮土。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了视线。他干脆用袖子抹了把脸，继续用手铲小心翼翼地清理着。

随着泥土一点点被拨开，一个白色的东西渐渐露了出来。不是石头，也不是陶器碎片，看起来像是……骨头？

李绍川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放慢动作，几乎是用手指一点点抠着泥土。越来越多的部分显露出来，是根圆柱形的骨头，被打磨得很光滑，一端还有几个小孔。

“骨笛？”李绍川喃喃自语。考古队之前也发现过类似的东西，不过都是些粗糙的半成品，像这么光滑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把骨笛整个挖出来，用雨衣擦了擦上面的泥土。骨笛大概有十几厘米长，是用某种大型动物的腿骨做的，表面还能看到细密的纹路。李绍川的心怦怦直跳，他总觉得这根骨笛有点不一样。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当看到骨笛的侧面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骨笛上刻着个图案，是只鹿角，线条简单却很有力，和他胸口的图腾一模一样！

李绍川的手开始发抖，骨笛掉在泥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赶紧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骨头贴着掌心，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是阿鹿！这一定是阿鹿的骨笛！

他记得阿鹿会吹骨笛，在狩猎成功的晚上，她会坐在篝火边，吹着简单的调子，声音悠远又苍凉。有一次，他还开玩笑说要跟她学，结果被她敲了脑袋，说这是部落的秘密，不能教给外人。

“原来你没骗我……”李绍川的眼泪掉了下来，混着雨水砸在骨笛上，“你真的存在过……”

他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检查骨笛的另一端。果然，那里缠着一小段犰狳皮护腕，上面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李绍川认得这个护腕，是阿鹿一直戴在胳膊上的，他还帮她缝补过好几次。

“阿鹿……”他把骨笛紧紧贴在胸口，那里的图腾像是有了感应，突然变得滚烫。他仿佛又听到了阿鹿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带着我的魂，去一万年后找我……”

雨还在下，李绍川却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他知道，这根骨笛就是阿鹿给他的信物，是他们跨越万年的约定。

他小心翼翼地把骨笛放进怀里，用雨衣裹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他站起身，朝着峡谷的方向望去。那里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却觉得，阿鹿就在那里，在一万年前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去找她。

“我会找到你的。”李绍川对着云雾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一定。”

他转身往营地走，脚步轻快了很多。雨水中，他的背影不再孤单，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人在寻找。阿鹿的魂，就藏在那根骨笛里，陪着他，一起走向那个一万年后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