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徽是金尊玉贵的王朝明珠，付思玉是跪在阶下的敌国囚徒。春日宴上，

她将甜酒泼在他冷硬的战甲上：“质子殿下，笑一个嘛。”十年相伴，她捂热了他的血，

却不知他暗藏兵符。国破那日，他铁骑踏碎她的宫阙，她身着红嫁衣从摘星楼跃下。

“付思玉，以我碧血，咒你永失所爱。”两百年后，九皇子为夺嫡召唤前朝公主魂魄。

当记忆复苏，他跪在招魂阵中泣不成声。她却对着苍生微笑：“这百年怨气，该散了。

”碧玉之魂化作漫天星火，再不入他轮回。新帝登基那日，九皇子在古刹落发为僧。

青灯古佛前，他腕间佛珠突然寸寸碎裂。---琉璃殿内，香风卷着金箔，

几乎要迷了人的眼。春日宴正酣，丝竹管弦之声响彻云霄，玉阶之上，帝王含笑，

阶下群臣如众星捧月。宫羽徽是这片锦绣山河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金线绣着缠枝莲的云锦宫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乌发堆云，簪着一支碧莹莹的玉簪，

步摇随着她轻盈的步履叮咚作响，流泻出细碎的金光。她端着一只小小的玛瑙杯，

里面是甜得发腻的果子酿，笑靥比杯中琥珀色的酒浆更醉人，穿梭于衣香鬓影之间，

像只不知愁的蝶。“父皇，您瞧，今年的桃花开得可真好！”她嗓音清亮，

带着被娇宠浸透的无忧无虑，手指向殿外灼灼其华的桃林。帝王顺着爱女的手指望去，

龙颜大悦，殿内又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宫羽徽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大殿最偏僻的一角。那里，

光影仿佛吝啬地收束了，只留下沉重的暗影。一个身影沉默地跪坐在那里，

与满殿的喧腾格格不入。他穿着代表“质子”身份的玄色窄袖劲装，布料虽好，却黯淡无光，

像一块被遗忘的、冰冷的铁。他低垂着头，只能看见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与脖颈间一道隐约可见的旧疤。周遭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似乎都被他周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独自守着那片孤绝的寂静。那是付思玉。

敌国送来的质子，一个被镣铐锁在王座阴影下的囚徒。一丝异样的情绪，

像春日里调皮的小虫子，轻轻挠了宫羽徽一下。她见过他很多次，

总是这般沉默、冰冷、拒人千里。可今日，或许是这满殿的桃花香太浓，

或许是那果子酿的后劲微微上了头，她忽然觉得他那副样子，有点……刺眼。

她不喜欢这满堂欢笑里，独独缺了他那份。心念一动，足下生风。宫羽徽拎着裙摆，

如同一团流动的云霞，雀跃地穿过笑语喧哗的人群，直直向那个角落飘去。

她的雀翎氅衣拂过侍者捧着的果盘，带起一阵微小的混乱，却无人敢置喙。近了，更近了。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挺直如孤松的背脊，感受到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喂！

”她清脆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那片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又含着一点不自知的亲昵。

付思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仿佛沉睡的猛兽被惊扰。他缓缓抬起头。四目相接。

宫羽徽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不见底，像寒潭冻了千年的水，

幽黑、沉寂，没有丝毫暖意。里面翻涌着她全然陌生的东西——冰冷的戒备，深沉的审视，

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戾气？那目光像无形的针，刺得她心尖莫名一颤。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唇线抿得死紧，仿佛一张绷紧的弓弦。这冰封般的眼神，

反而奇异地激起了宫羽徽骨子里那份被宠溺滋养出的、近乎天真的征服欲。

她讨厌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喂，质子殿下！”她再次开口，声音扬得更高，

带着点娇憨的不依不饶。她故意凑得更近，带着甜香的气息拂过付思玉冰冷的耳廓。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端着玛瑙杯的手，因为方才的跑动而微微不稳。

付思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瞬间——宫羽徽的手腕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也许是裙摆，也许只是她自己太过兴奋。

杯中的甜酿猛地倾泻而出，一道琥珀色的细流，不偏不倚，

泼洒在付思玉胸前冰冷的玄铁护心镜上！粘稠的酒液沿着金属冰冷的纹路蜿蜒滑落，

留下湿漉漉、甜腻腻的痕迹，滴滴答答，砸在他膝前的金砖上，

声音在瞬间变得死寂的大殿一角显得格外刺耳。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宫羽徽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着空了的杯子和付思玉胸前的狼狈，脸上飞起一片窘迫的红霞，

像偷喝了烈酒。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他。付思玉的眸色骤然转深，那潭冻水之下，

仿佛有汹涌的暗流在无声咆哮。他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那是一种被冒犯、被羞辱的、野兽般的紧绷，

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他周身散发的寒气，瞬间将这片角落的温度又压低了几分。

宫羽徽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慑得心口一窒，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可随即，

一股更加强烈的、属于被宠坏的小公主的执拗顶了上来。她讨厌他这种眼神！

讨厌这无处不在的冰冷！于是，在付思玉那几乎要冻裂空气的注视下，宫羽徽非但没有道歉，

反而扬起下巴，努力忽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用一种强撑出来的、近乎耍赖的娇蛮语气，

对着那张毫无表情的俊脸嗔道：“哎呀，泼都泼了嘛！板着脸做什么？

”她甚至大胆地伸出手指，隔着那层湿冷的玄铁，虚虚地点了点他紧抿的唇线，

指尖还残留着甜腻的果香，“付思玉，笑一个嘛！”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

在死寂的角落里漾开。那笑容纯粹，明亮，毫无阴霾，

像一道不管不顾、强行刺破坚冰的阳光，莽撞地撞进他阴霾遍布的世界。

付思玉的拳头在袖中捏得更紧，指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潭冻水之下，

冰层似乎被这道光撞开了一丝细微的裂隙。他死死地盯着她，

试图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找到一丝虚伪或嘲弄，

却只看到一片坦荡的、带着点小小窘迫和无理取闹的娇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面前冰冷的金砖。

那目光沉得如同亘古的寒夜，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汹涌杀意，从未存在过。

宫羽徽看着他重新低垂下去的头颅，那紧绷的、拒人千里的姿态，不知为何，

心头那点小小的得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反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气闷。

她撇了撇嘴，像只铩羽而归的小孔雀，跺了跺脚，转身跑开了，

雀翎氅衣在身后划出一道有些凌乱的弧线。付思玉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胸前甜酒冰冷的湿意紧贴着皮肤，渗入骨髓。他垂下的眼睫在鼻梁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遮住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暗芒。那滴答落下的酒液声，

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敲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光阴似水，悄然淌过十年。

宫苑深深处，一株古梅虬枝盘曲，在凛冽的寒意里吐蕊，幽香浮动。树下，

石桌上铺开一卷泛黄的舆图，墨迹纵横，勾勒着山川河流、城郭关隘。付思玉站在桌旁，

一身玄青常服，身姿挺拔如昔，只是眉宇间那股冰封的戾气早已沉淀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水般的沉静。他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移动，指尖点过几处关隘要冲，

声音低沉平稳，条分缕析，将边防军务讲得透彻。宫羽徽裹着厚厚的白狐裘，坐在他对面，

双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牛乳茶。白气氤氲，模糊了她依旧明媚的眉眼。她听得极其认真，

长长的睫毛偶尔扇动一下，目光追随着他移动的手指，落在他偶尔停顿讲解时微蹙的眉峰上。

“……所以，此处隘口，看似天险，实则因水道变迁，近年已有隐患。若遇连月阴雨，

上游易生堰塞，一旦溃决，下游关城首当其冲。”付思玉的指尖最终停在一处标记上，

抬眼看她，深邃的眸子里映着雪光和她专注的影子。“啊！”宫羽徽轻呼一声，放下茶杯，

身体微微前倾，指尖也点在图上，“我想起来了！去年春汛，那边确实报过堤岸不稳！

还是你心细！”她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钦佩和依赖，如同十年前那个莽撞的小公主，

却又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柔。付思玉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

却像冰河初融时掠过的一缕微光，转瞬即逝。他自然地伸手，

替她将滑落肩头的狐裘往上拢了拢，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殿下记得便好。

此事我已拟了条陈，明日便递上去。”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舆图，

声音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稳，只是那拢过狐裘的手指，在袖中不自觉地轻轻捻了一下，

仿佛还残留着柔软狐毛和少女肩颈温热细腻的触感。宫羽徽看着他重新变得冷峻专注的侧脸，

心头那股暖意却越发鼓胀起来。十年了，从最初那个角落里的冰冷囚徒，

到如今能并肩站在梅树下，为她讲解山河地理、军国要务的……知己？不，不止。

她悄悄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的频率，早已超出了知己的界限。他早已不是阶下囚。

他是她一点点，

用十年光阴、无数个春日宴的靠近、无数杯暖过的酒、无数个分享的秘密和欢笑，

艰难地从坚冰里捂出来的……心头血。她看着他玄青衣襟上细密的针脚，

那是她笨拙地学着缝制的；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松针气息，那是她特意寻来的熏香。

他眼底那层厚厚的冰，在她面前，终究是融化了。只是那融化后的深潭里，究竟藏着什么？

她偶尔也会恍惚。那潭水太深，太静，映得出她的影子，却总也看不透底下的暗流。“思玉，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

“开春……陪我去灵山看新开的桃花林吧？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像云霞一样。

”付思玉整理舆图的手指顿了一瞬。他抬眼看她，少女眼中盛满了纯粹的、毫不设防的期待，

如同十岁那年泼在他身上的甜酒，带着灼人的温度。他沉默了片刻，

那短暂的沉默在宫羽徽听来，却像拉长的丝线，缠绕着心跳。“好。”他终于应道，

声音低沉依旧，却似乎比方才柔和了一丝，“待军务稍缓。”宫羽徽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

比满树寒梅更璀璨。她满足地捧起牛乳茶，小口啜饮着，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承诺。

她没看见，付思玉在她低头饮茶时，目光掠过那幅边防舆图，

最终定格在靠近他故国边境的一处不起眼的山脉标记上。那眼神深处，

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与此刻暖融氛围格格不入的冰冷算计。那寒芒一闪即逝，

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被沉沉的潭水淹没。***隆冬的寒风卷着碎雪，

刀子般刮过皇城高耸的箭楼。宫墙之上，

象征帝王威权的玄黑龙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猎猎狂舞，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咆哮。

宫羽徽被一阵令人心悸的震动惊醒。不是雷声，是大地在轰鸣！她猛地从锦被中坐起，

赤着脚冲到紧闭的雕花长窗前。外面，火光冲天！浓烟如同狰狞的巨蟒，

扭曲着吞噬了半个天空，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染成一片诡异的猩红。

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濒死的惨嚎声……汇成一股令人血液冻结的洪流，穿透厚重的宫墙，

狠狠撞击着她的耳膜。“公主！公主！”殿门被撞开，贴身侍女云袖跌跌撞撞扑进来，

发髻散乱，脸上全是烟灰和泪痕，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叛军！是叛军杀进来了！

好多……好多人！打着……打着‘付’字旗！”“付”字旗？宫羽徽如遭雷击，

浑身血液瞬间褪尽，冰冷刺骨。她扶着窗棂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指甲深深掐进坚硬的木头里。不可能！怎么会是付思玉？

那个昨夜还在她耳边低语、许诺要陪她看桃花的人？那个她用十年心血捂热了的人？

“父皇呢？母后呢？”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陛下……陛下在宣德门督战！

娘娘她……”云袖泣不成声，后面的话被一阵更近、更暴烈的撞门声和侍卫的惨叫声淹没。

宫羽徽踉跄着后退，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她猛地转身，扑向妆台。

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唯有那双眼睛，因为巨大的震惊和痛楚而睁得极大，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碎裂、崩塌。她颤抖着手，发疯般拉开妆奁最底层的抽屉。

没有金银珠翠，只有一枚冰冷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边缘磨损得厉害，

透着一股铁血的森然。令牌正面，赫然镌刻着一个古朴的“付”字！兵符！

她当年在付思玉书房的暗格里偶然发现，被他轻描淡写说是“家传旧物，聊以慰藉”的东西！

她竟傻傻地信了！甚至还为他不肯丢弃故国旧物而心疼！

“呵……呵呵……”宫羽徽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低笑，像濒死小兽的哀鸣。十年！整整十年！

她的真心，她的爱恋，她以为捂热的冰，原来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囚笼！他每一次靠近，

每一次低语，每一次眼底那看似融化的温柔，都只是为了这枚冰冷的兵符！为了这一刻，

用她亲手给予的信任，引狼入室，踏碎她的家国！“啊——！”她猛地将兵符狠狠砸在地上！

玄铁与金砖相撞，发出刺耳的铮鸣。殿外，叛军的嘶吼和兵刃破甲的声音已近在咫尺，

如同催命的鼓点。宫羽徽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脸上所有的惊惶、痛苦、难以置信，

都在这一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她不再看地上的兵符，

也不再看哭倒在地的云袖。她踉跄着扑向床榻边的巨大朱漆衣箱，

用尽全身力气掀开沉重的箱盖。箱底，静静躺着一身嫁衣。那是她偷偷为自己绣的。

最名贵的蜀锦，大朵大朵的并蒂莲花用金线盘绣，凤凰的尾羽用七彩的丝线缀着细小的珍珠，

流光溢彩，灼灼生辉。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穿着它，走向那个她深爱的、也深爱她的男人。

宫羽徽的手指抚过嫁衣上冰凉的丝线，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她开始更衣。动作机械而迅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仪式感。

褪下染尘的宫装，换上这身刺目的红。金线凤凰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冰冷的影。没有梳妆，

她只拔下头上那支碧莹莹的玉簪——那是及笄那年，父皇亲手为她簪上的。“公主！不要啊！

我们逃吧！求您了！”云袖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绝望地哭喊。宫羽徽低头，

看着侍女涕泪横流的脸，眼神空洞得可怕。她轻轻、却异常坚定地掰开了云袖的手。“逃？

”她重复着这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我的家在这里，

我的国在这里，我的……恨，也在这里。”她顿了顿，

目光投向殿外那片血与火交织的地狱，“我能逃到哪里去？”她不再看云袖，转身，

一步步走向殿门。厚重的宫门在叛军的撞击下摇摇欲坠，每一次撞击都像撞在她的心口。

她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了门栓！“轰——！”殿门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