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正式开始。

沈万山坐在主位上，红光满面，赵天龙坐在他右手边最重要的位置，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王秀莲则不停地给沈若溪使眼色，让她给赵天龙夹菜。

沈若溪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对母亲的暗示视而不见。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微微颤动着，透着一股倔强。

顾隐被安排在最末尾的一桌，和一些沈家的远房亲戚坐在一起。

没人跟他说话，他就像个透明人。

酒过三巡，沈浩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顾隐面前。

『姐夫，你怎么不喝酒啊？是不是觉得我们沈家的酒，配不上你这个大人物？』他打了个酒嗝，满嘴酒气。

顾隐抬起头，淡淡地说：『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沈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大男人，居然不会喝酒？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一把抢过顾隐面前的茶杯，将满满一杯白酒倒了进去，推到顾隐面前。

『今天是我爸大寿，高兴的日子，你必须喝！给**了！』

酒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顾隐看着那杯酒，眉头微皱。

『我真的不能喝。』

『不能喝也得喝！』沈浩的脸涨得通红，『你不喝，就是不给我爸面子，不给我们沈家面子！』

『小浩，别闹了。』沈若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她站在顾隐身边，像一只护着幼崽的母鸡。

『姐，你护着他干什么？』沈浩不满地嚷嚷，『这个废物，三年来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今天让他喝杯酒怎么了？』

『他是我丈夫。』沈若溪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赵天龙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了过来。

他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走到沈若溪身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若溪，话不能这么说。今天是沈伯父大寿，大家高兴，喝杯酒助助兴嘛。顾先生，你说对不对？』

他把“顾先生”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顾隐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万山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他觉得顾隐让他当着赵天龙的面丢尽了脸。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顾隐的鼻子骂道：『顾隐！你这个废物！你还想不想在沈家待下去了？小浩让你喝酒是给你脸，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秀莲也跟着帮腔：『就是！一个大男人滴酒不沾，算什么东西！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让若溪嫁给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一句句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顾隐心上。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沈家众人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沈若溪苍白而担忧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了那杯酒。

『好，我喝。』

说完，他仰起头，将一整杯白酒灌进了喉咙。

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烧着他的食道，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哈哈哈哈！』沈浩得意地大笑，『这才像话嘛！』

然而，他还没笑完，就看到顾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顾隐！』沈若溪发出一声惊叫，冲过去扶住了他。

全场一片哗然。

赵天龙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沈万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不省人事的顾隐骂道：『废物！真是个废物！一杯酒就倒了！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两个下人走过来，架起顾隐就要往外拖。

『不准碰他！』沈若溪张开双臂，护在顾隐身前，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却倔强地瞪着沈万山，『爸！他也是你的女婿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女婿？我没有这种废物女婿！』沈万山怒吼，『他今天让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转向赵天龙，脸上立刻又堆起了谄媚的笑容：『赵公子，见笑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赵天龙摆了摆手，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沈伯父言重了。不过，既然顾先生不能喝，也就算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盘剩菜上。

『只是，这寿宴还没结束，顾先生就倒下了，总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他端起那盘剩菜，走到了顾隐面前。

盘子里是些吃剩的鸡骨头和鱼刺，混杂着油腻的汤汁，看起来令人作呕。

『顾先生，醒醒。』赵天龙用脚尖踢了踢顾隐，『起来吃点东西。』

沈浩立刻会意，哈哈大笑起来。

『对对对！姐夫，你不是没钱买礼物吗？我爸心善，赏你一盘菜吃！快起来谢恩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赵天龙手里接过盘子，作势就要往顾隐嘴里塞。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沈若溪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沈万山发话了。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让他吃。』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万山指着墙角一个狗食盆，那里面盛着一些残羹冷饭。

『你连沈家的狗都不如，就该吃那个！』他指着顾隐，一字一句地说，『今天，你要么吃了它，要么就给我滚出沈家！』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顾隐。

沈若溪的脸色惨白如纸，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你怎么可以……』

『你给我闭嘴！』沈万山厉声喝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赵天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就是要看到这一幕，他要让顾隐当着所有人的面，尊严扫地，像狗一样活着。

沈浩更是兴奋，他一把夺过墙角的狗食盆，用力地摔在顾隐面前。

『听见没有？废物！我爸让你吃！这是你的荣幸！』

顾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其实根本没醉。

刚才那一杯酒，他用内力逼出了一大半，只是装作晕倒而已。

他看着面前那碗连狗都不吃的残羹，看着沈家众人狰狞的嘴脸，看着赵天龙得意的笑容，看着沈若溪绝望的泪水。

他的心，一瞬间冷到了冰点。

三年的隐忍，三年的付出，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羞辱。

好，很好。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碗饭。

『好，我吃。』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沈若溪拉住他的胳膊，哭着摇头：『不要，顾隐，不要……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顾隐轻轻地推开她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若溪，别怕。』

然后，他弯下腰，伸出手，正要去端那碗饭。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汪！汪汪汪！』

一条老黄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对着那碗饭，发出了极其凶狠的狂吠。

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龇着牙，死死地盯着那碗饭，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条狗，是沈家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养了十几年了。老太太去世后，沈家人嫌它老了，平时都懒得管，只有顾隐，还时常喂它些吃的。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

『这死狗，发什么疯！』沈浩怒骂一声，上前就要一脚踢过去。

『等等！』

顾隐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拦住了沈浩，然后蹲下身，仔细地看着那碗饭。

他被沈浩按倒在地的时候，鼻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味道。

那是“断肠草”的味道。

一种剧毒的草药，无色无味，人或牲畜误食，会在半个时辰内肠穿肚烂而死。

他的祖上，曾是御医。他从小耳濡目染，对各种草药的药性了如指掌。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羞辱。

这，是一场谋杀。

有人想毒死这条承载着沈家老太太记忆的老狗，然后，把罪名，嫁祸到他这个“连狗食都抢”的废物赘婿头上！

好毒的计策！

顾隐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