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猛地从跪地的总督、瘫软的秦昊身上扯开，齐刷刷钉向那个一直被视作尘埃的角落。

林默晃了晃手里那杯廉价的橙汁。橙黄色的液体在剔透的玻璃杯壁上挂出一道道黏稠的痕。水晶吊灯的光砸下来，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切割出冷硬的线条。他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又冷又痞，带着点混不吝的嘲讽，慢悠悠开口：

“爸，您老演了二十年保安，兢兢业业，风雨无阻，”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林建国那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保安制服，扫过他红肿变形的手背，“连亲儿子都瞒得铁桶似的。这份毅力，奥斯卡都欠您一座小金人。您问我满意吗？”他嗤笑一声，仰头将杯底那点橙汁灌进喉咙，喉结滚动，“我啊，就好奇，您这戏瘾，什么时候才算过足？”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保安？二十年？演戏？小金人？！

苏正雄拄着紫檀木手杖的手猛地一抖，手杖底部的金属包角“哆”地一声敲在大理石上，清脆得刺耳。他保养得宜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个佝偻的老保安，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恐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愚弄了数十年的巨大荒谬感。

王美凤的反应更直接。她涂着厚厚脂粉的脸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精心描绘的细长眉毛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掐住脖子般的抽气。高跟鞋一崴，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就要往地上滑。旁边一个同样吓傻了的贵妇下意识想去扶，手伸到一半，又触电般缩回，仿佛王美凤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

角落里，苏晚背靠着冰冷的罗马柱浮雕，身体一点点往下滑，直到跌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墨绿色的丝绸衬衫领口微微凌乱，露出一小段脆弱的颈项。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力到泛白，甚至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赤焰王……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里。边境屠神，百万铁骑踏破高丽，炮火焚尽东瀛神社……那些只存在于绝密档案和血腥传说里的字眼，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和一个形象重叠——那个被她用五百万年薪买来当挡箭牌、被她嫌弃、被她呼来喝去、被她要求证明“有资格做她男人”的网约车司机！那个懒散、痞气、开着破车、穿着廉价T恤的林默！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灵魂深处被彻底打败的战栗。她想起自己曾对他说的那些话——“不希望我的男人只是个网约车司机”，“用行动证明你有资格”……每一个字，此刻都变成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脸上，抽得她头晕目眩，几乎窒息。

“嗬…嗬嗬……”一阵怪异的、带着水泡音的抽气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瘫在地上的秦昊，昂贵的西装裤裆部位，迅速晕开一大片深色的、还在不断扩大的湿痕。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排泄物腥臊的恶臭，如同无形的毒气，猛地扩散开来，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和茶渣的微涩。

他瘫在那里，身体筛糠般抖着，眼神涣散，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混合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裤裆间的温热液体还在汩汩涌出，在地毯上晕染开令人作呕的污渍。刚才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秦家大少，此刻彻底变成了一滩散发着恶臭、失禁的烂泥。

这刺鼻的恶臭和秦昊彻底崩溃的丑态，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总督周正阳胸腔里积压的滔天怒火和后怕！他额头上那块磕出来的红印，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

“混账东西！”周正阳目眦欲裂，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深青色总督制服下的肌肉贲张，他反手闪电般从腰间枪套里拔出了配枪！黝黑的枪身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死亡幽光！

“咔哒！”清脆的保险打开声，如同死神的敲门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黑洞洞的枪口，带着雷霆万钧的杀意，死死抵住了秦昊那糊满鼻涕眼泪、散发着恶臭的额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秦昊猛地一抽搐，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呃呃”声，裤裆间又是一股热流涌出。

“惊扰陈先生！辱及赤焰王尊亲！罪该万死！”周正阳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老子现在就毙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杂种！给陈先生赔罪！”

他食指扣上扳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浓烈的硝烟味似乎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秦昊白眼一翻，喉咙里“咯”地一声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一下，眼看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的瞬间——

“轰！！！”

一声远比之前大门被撞开时更加狂暴、更加沉闷的巨响，如同九天落雷，猛地从宴会厅那两扇厚重的镶金大门处炸开！

不是撞开！

是炸开！

坚固的实木包铜大门，连同沉重的门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扭曲、变形、撕裂！无数木屑、金属碎片、崩裂的装饰金箔如同暴雨般激射四溅！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烟尘，如同怒龙般冲进宴会厅！

狂风卷着硝烟和尘土，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水晶吊灯疯狂摇晃，叮当作响，光线在烟尘中变得破碎而迷离！

烟尘尚未散尽，一片令人心悸的、如同钢铁丛林般的阴影，已经堵死了那被暴力轰开的巨大门洞！

不是总督带来的特战队员！

是更加森然、更加肃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