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一晚上八点的挂钟敲了两下，丁斯盯着玄关那盏暖黄的灯，

指节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磕出规律的声响。第几次看手机了？她自己也数不清，

屏幕上外卖软件的购买界面还没关掉——傍晚点的糖醋排骨，热到第四次时，

酱汁已经凝成了黏在锅底的琥珀色。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时，丁斯几乎是弹起来的。

她迅速敛去眼底那点不耐，扯出一个柔软的笑，迎上去时故意让脚步带了点趔趄，

像只等了主人太久的小狗：“你回来啦？”应释雪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她身上还带着门外的冷意，风衣的袖口沾着点浅灰的粉末，

镜片后的眼睛扫过丁斯微红的眼角，又落在厨房飘出的热气上。“嗯。”她应了一声，

声音有点哑，大概是在实验室熬了太久。视线从丁斯身上移开时，她才补充了一句，

语速平稳得像在汇报实验数据：“下次你可以先吃的。

”丁斯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不悦又冒了冒。这人永远这样，

精准地跳过所有“温情”的潜台词，把她精心营造的“等待”拆得干干净净。她低下头，

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声音软得发颤：“可是等你一起吃，才像个家呀。”这话半真半假。

“家”这个词让她喉头发紧——她从小就没见过像样的家，只有父母在酒局上推杯换盏时，

把她的名字和不同的家族绑在一起。但此刻说出来，看着应释雪明显愣了一下的表情，

她知道这步棋走对了。应释雪确实不懂。她盯着丁斯低垂的发顶，

那截白皙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想说“我们只是协议结婚”，但话到嘴边，

变成了更直接的困惑：“家的定义里，包含必须等对方一起吃饭吗？”丁斯被问得一噎，

随即笑出声来，抬手拍了拍应释雪的胳膊，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傻瓜，是感觉啦，

毕竟我们两个可是妻妻，快洗手，我去把菜端出来。”转身进厨房时，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锅里的排骨已经糊了边。丁斯盯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她费尽心机演这场戏，对方却连“配合”都学不会。

丁斯把那碗饭盛出来时，刻意侧了侧头。她对着厨房的玻璃门照了照，这个角度笑起来，

眼角会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是她从小练到大的“讨喜表情”——从小教她的人说过，

一定要懂得藏起棱角，用温顺当武器，才能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手里讨到好处。“给，吃吧。

”她把碗推到应释雪面前，语气听着随意，嘴角却维持着那个精心设计的弧度。

心里像有个小算盘在敲：让应释雪喜欢上自己，是这场“跳板计划”的关键一步。

就像以前讨好父亲生意场上的伙伴那样，只要对方眼里流露出哪怕一丝“喜欢”，

她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应释雪正低头解衬衫的扣子，闻言抬了眼。

她的目光在丁斯脸上停了半秒，又迅速移到那饭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谢谢。

”她接过筷子，直接夹了一口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很认真，像是观测在实验样本。

丁斯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反应？是这个表情不够可爱，还是这人根本看不懂？

她从小到大的经验里，还从没遇到过对这种“示好”无动于衷的人。

就像对着一块石头摇尾巴的狗，有点荒谬。但她很快调整过来，

又往应释雪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更软了些：“多吃点，看你瘦的，天天待在科研所里，

一定很累，对不对？”应释雪咽下嘴里的饭，这次回答得快了点:“你的颈椎会不舒服。

”“啊？”丁斯愣了一下，这有什么关系？“长期保持这个姿势，

”应释雪指了指她偏头的弧度，“颈椎曲度会变直。”她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医学常识，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吃饭。丁斯把脸正过来，后颈忽然有点发烫。

她原本是想靠这个“可爱表情”讨好感，结果被对方解读成了“颈椎健康预警”。

这感觉就像对着计算机撒撒娇，得到的却是一份系统错误报告，荒谬又有点……新鲜。

丁斯看着应释雪一口接一口地吃饭，餐盘里的糖醋排骨、鱼香茄子、蒜蓉西兰花，

都是她特意点的“大众意义上的家常菜”。“多吃点西兰花，”她伸手夹了一筷子，

往应释雪碗里送，指尖故意擦过对方的手背，带着点刻意的亲昵，“维生素含量高，

对身体好。”“根据营养学数据，我很健康。不过，谢谢你的建议。

”她把“关心”拆解成了“建议”，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丁斯看着她专注吃饭的侧脸，

觉得有点无力。这人就像个精密的仪器，只接收明确的指令，

对那些藏在表情和语气里的“弦外之音”完全免疫。“这菜是不是有点咸了？

”丁斯试探着开口，故意让声音里带点怯生生的试探，像怕被主人责骂的小猫。

这是她的另一套“公式”，示弱往往比示好更有用。应释雪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口饭，

咀嚼的动作停了停。她看着丁斯，眼神很认真，像是在处理一个需要验证的假设。几秒钟后，

她咽下饭，才摇摇头：“氯化钠浓度在标准范围内。”丁斯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出声，

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跟你说话真有意思，像在听实验报告。”应释雪没接话，

又夹了一筷子菜。但这次，她夹的是丁斯刚才说的西兰花。

丁斯的目光跟着那筷子西兰花动了动，心里忽然有点发闷。

她一直把这场“让对方喜欢”的游戏当成任务，像解一道必须拿满分的题。

可应释雪这种“不配合”，反而让她那些练了十几年的技巧，显得像个笑话。

“你实验室里……很忙吗？”她换了个话题，语气随意了些，不像刚才那样刻意拿捏。

应释雪咽下嘴里的菜，点了点头：“在调试触觉反馈系统，

机器人的指尖需要更精准的压力感知。”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更易懂的语言，

“就像……你的手指碰到热水会立刻缩回，要让机器也学会这个。”丁斯哦了一声，

没再追问。她看着应释雪说话时眼里闪过的光，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专注，

干净得像没被污染过的玻璃。才吃完饭，丁斯就打算收碗去洗，做低伏小这一套，

她从小到大就看惯了“让柳妈来。”应释雪擦了擦嘴，语气还是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丁斯的动作顿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柳妈是应家请的阿姨，

从小到大照顾应释雪，她收碗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在丁家，哪怕是装样子，

饭后收拾也是“讨好”的必要环节。可应释雪这句话，像在说“你不必做这些”。

她扬起嘴角，想说“没关系，顺手的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软软的“嗯”。

心里那点开心像发了芽的种子，悄悄冒头：这算不算在意？在意她是不是累着了？

那离“让她喜欢”的目标，是不是真的近了一步？正琢磨着，应释雪又开了口，

还是那句话的延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以后你不用做饭了，让柳妈来做。

”丁斯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不是“不用收碗”，是“不用做饭”。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如果连“做饭”“等她回家”这些示好的机会都被剥夺，她还能靠什么拉近关系？

难道应释雪是觉得她做的饭难吃，在变相地拒绝？

还是……根本不需要她做这些“多余的事”？她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

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多问的话只会更招人讨厌吧？那些精心准备的话术、练了十几年的表情，

在这一刻全卡壳了。应释雪没看她的反应，说完就起身，拿起沙发上的文件袋，

径直往书房走。衣角扫过沙发扶手，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像她这个人一样，干脆利落，

不留一点解释的余地。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传来，丁斯还站在餐桌旁，

手里攥着那块没来得及放下的抹布。刚才那点开心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

她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忽然有点茫然。应释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关心，还是拒绝？

是想把她圈在“不需要做事”的舒适区里，还是……根本不在乎她做不做这些？

而应释雪关上门后，靠在门板上，轻轻蹙了蹙眉。她刚才在网上查过资料，

说“亲手做饭”是表达亲近的方式，但丁斯热了三遍的菜明显已经糊了，

她的手指还被烫红了一小块。心意她明白了，但这完全没必要。资料上还说，

真正的爱是下意识的心疼。所以她觉得，让柳妈来做，是对的。

只是……丁斯刚才僵住的样子，好像不太开心？应释雪拿出手机，点开搜索框，

输入：“不让对方做饭，对方为什么会不高兴？”丁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指尖冰凉地抠着被角。她是不是发现了？这个念头像只虫子，在她脑子里爬来爬去，

痒得心慌。这场婚姻确实是骗局，俗到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父母最初的目标根本不是应释雪，

是应家那个据说更好拿捏的远房侄子——听说那人沉迷堵伯，只要给让他赢几把，

然后借着庆功喝那杯酒，一切就水到渠成……可那天酒局乱哄哄的，

谁也说不清那杯加了料的酒怎么就到了应释雪手里，

更说不清她怎么就被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那个房间。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无所谓了，

只要不嫁给那个肥猪，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丁斯咬着牙在自己胳膊上掐出红痕，

第二天等母亲带着人“撞破”时，她哭得天昏地暗，把自己说成被迫的受害者——演得太真，

连她自己都快信了。应家到底是书香门第，这样的丑闻会影响到释雪的前途，最终松口，

提出“一年协议婚姻”时，丁家简直像中了彩票。父母算着从应家捞到的资源，

笑得合不拢嘴，觉得就算只有一年也值了。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自己呢？回去？

回那个把她当筹码的家吗？然后……丁斯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应释雪到底发现了什么？是看穿了她的虚伪，还是查到了那杯酒的猫腻？可如果发现了，

为什么只是让她“不用做饭”？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闷，她忽然觉得这场骗局像个滚雪球，

一开始只是想躲掉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现在却越滚越大，快要把她自己也埋进去了。

而那个应释雪，是唯一能决定她未来的人。不管了！丁斯站在门外，

听见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哒哒声，像密集的雨点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自己都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