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洪水，带着一股子铁锈和腐烂垃圾的腥臊味儿，蛮横地灌进我的口鼻，瞬间堵死了所有呼吸的通道。黑暗沉重得像铅块，裹挟着我，将我往更深的、黏腻的浑浊里拖拽。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里，是男友张涛那张被贪婪和狰狞彻底扭曲的脸，还有堂妹林晓晓紧紧攥着我手腕的那只冰冷的手——她为了夺走我怀里仅剩的半块发霉面包，像水鬼一样死死拖着我，一同坠入这绝望的深渊。

“林晚，别怪我们！要怪就怪这该死的世道！”

张涛的嘶吼和洪水灌入耳道的轰鸣搅在一起，成了我意识沉没前最后的地狱交响。

……

猛地坐起！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火烧火燎，残留的窒息感死死扼住我的呼吸。我大口喘着气，像一条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叶深处冰冷的痛楚。

视线里没有灭顶的洪水，没有张涛和林晓晓扭曲的面孔。

只有熟悉的景象。

是我末世前租住的那个小小的、略显凌乱的单间。廉价印花窗帘拉了一半，窗外是灰蒙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痕，蜿蜒流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暴雨前特有的、潮湿闷热的土腥气。

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的电子闹钟，猩红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里刺眼地跳动着：2035年7月15日，上午9:47。

这个日期，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就是今天！这场史无前例的超级暴雨，会持续整整七天七夜，最终引发毁灭性的洪灾，淹没整个城市，也彻底撕碎旧世界的秩序，将人类拖入漫长而绝望的末世深渊！

我回来了？我真的回到了灾难开始前的……三个小时？！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我几乎是弹射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冲到窗边。外面，雨幕已经连成了片，天地间一片灰白混沌，能见度低得可怜。远处低洼地带的路面，浑浊的积水正肉眼可见地汇聚、上涨，贪婪地吞噬着人行道的边缘。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但仅仅是一瞬间，一种更汹涌、更炽热、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狂喜和恨意，就猛地炸了开来！

张涛！林晓晓！

前世临死前那两张写满贪婪和绝情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他们就能毫不犹豫地将我这个相恋多年的女友、血脉相连的堂妹，亲手推入死亡的洪流！

好！好得很！

前世的我，软弱，愚蠢，在灾难初期还抱着可笑的秩序幻想和所谓的亲情爱情，结果呢？饿得皮包骨头，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最致命的一刀！

这一次……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如此真实，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重生的恍惚。

软弱？去他妈的软弱！这一世，我只要活着！痛痛快快地活着！那些欠我的，负我的，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在泥泞和绝望里，一寸寸腐烂！

就在这股滔天的恨意和决绝翻涌到顶点的刹那——

嗡！

大脑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像是什么精密仪器启动的低频震动。紧接着，一片无边无际、仿佛连接着宇宙尽头的纯白空间，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在我意识中展开。

它的边界模糊而遥远，散发着柔和却恒定的白光。空间的正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一块半透明的、泛着冰蓝色流光的屏幕。屏幕上，一行简洁的白色文字无声浮现：

【空间绑定成功。管理员：林晚。初始空间：1000立方米。】

空间？！

我死死盯着意识中那片广袤的纯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前世挣扎求生的记忆碎片疯狂闪过，那些为了一瓶水、一袋饼干而爆发的血腥争夺，那些冻饿交加蜷缩在废墟角落里的绝望夜晚……这个空间，意味着什么？

几乎是意念闪动，我的目光锁定了床头柜上那半瓶喝剩的矿泉水。

念头刚落，那半瓶水瞬间从现实世界中消失！与此同时，在那片纯白的意识空间里，它正稳稳地悬浮着，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都清晰可见！

能存！真的能存！

狂喜如同岩浆喷发，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滔天恨意。但仅仅几秒，更深的冰冷和急迫感就攥紧了我。

时间！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这场暴雨会越来越大，城市内涝会迅速恶化，交通很快就会瘫痪。我必须在这之前，囤积到足够支撑我度过最初混乱期、甚至更长时间的物资！

钱？我所有的积蓄，加上几张透支额度不高的信用卡，大概能凑出十来万。杯水车薪！在即将到来的天灾面前，这点钱买到的物资，连塞牙缝都不够！

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射向床头柜上另一部手机——那是张涛的备用机。前世他为了向我炫耀新买的游戏装备，特意把密码设成了我们所谓的“纪念日”。这个蠢货，直到最后推我下水时，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我抓过那部手机，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锁屏幕，顺利进入。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直接点开那个我无比熟悉的银行APP。

他的主卡、几张副卡，甚至还有他偷偷用他爸身份证办的一张储蓄卡……所有的账户信息，在我眼中再无秘密。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死寂。

“张涛，”我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刻骨的寒意，“这，是你和林晓晓欠我的第一笔利息。”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跳跃，输入金额，确认密码……一笔笔远超我自身能力的资金，如同汹涌的暗流，无声无息地从张涛的账户里被抽出，汇入我名下几张不同银行的卡中。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只留下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转账成功提示。

做完这一切，我像丢掉一块肮脏的抹布一样，随手把那部手机丢回床头柜。冰冷的屏幕撞击桌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没有片刻停留。我抄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林晓晓。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她惯有的、带着一丝刻意甜腻的嗓音，背景音嘈杂，似乎在商场。

“喂？晚晚姐？怎么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心虚？像是正忙着什么事。

我捏着手机，嘴角一点点向上扯开，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声音却刻意放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前世那种习惯性的、带着点依赖的软糯：

“晓晓，你在哪儿呢？外面雨好大，我有点害怕……你能来陪陪我吗？我……我好像发烧了，特别难受……”我故意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虚弱无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林晓晓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带上点不耐烦的语气：“哎呀，晚晚姐，你怎么这么娇气啊？就下点雨而已，至于吗？我在外面跟朋友逛街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自己多喝点热水，躺床上睡一觉就好了嘛！”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摆脱麻烦的敷衍。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翻着白眼、一脸嫌弃的表情。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继续扮演着那个软弱可欺的堂姐，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哭腔，“头好痛，全身发冷……晓晓，你就回来一趟好不好？求你了……”

“好啦好啦！真服了你了！”林晓晓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那点虚伪的甜腻消失得无影无踪，“等着吧！我逛完街就回去！真是麻烦死了！”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她粗暴地挂断，只留下忙音的嘟嘟声。

听着那刺耳的忙音，我缓缓放下手机，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淬了寒冰般的冷厉。

逛街？呵。林晓晓，好好享受你人生中最后一场“街”吧。我会在“家”里，为你准备好一份……永生难忘的“惊喜”。

时间不等人。我迅速套上最耐脏的冲锋衣和长裤，把湿漉漉的长发胡乱扎成马尾，抓起钱包、钥匙和充电宝，冲出了这个即将被洪水吞噬的囚笼。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浑浊的、带着浓重水汽的空气扑面而来。楼道外的空地上，积水已经漫过了脚踝，冰凉刺骨。雨点砸在水面上，溅起密集的水花。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踏进浑浊的水里，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瞬间蔓延全身。目标只有一个——小区外那条街上的几家大型连锁超市和五金建材店！

顶着瓢泼大雨，我像一头闯入人类世界的野兽，目标明确，动作粗暴而高效。超市里，人还不多，大多是像往常一样来采购的家庭主妇或老人，对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和迅速上涨的积水，还带着点看热闹的新奇。

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的推车在货架间疯狂穿梭。高热量、耐储存的压缩饼干、巧克力、军用罐头，成箱成箱地往车里垒；真空包装的大米、面粉、挂面，直接扫空货架；桶装水、瓶装水，摞得比人还高；各类维生素片、消炎药、止痛药、纱布酒精……凡是药柜上能看到的，全部扫荡一空。

推车满了，我就直接推到超市角落的监控死角，意念一动，小山般的物资瞬间消失，收入那片广袤无垠的纯白空间。空车推回，继续下一轮扫荡。

速冻饺子、汤圆、包子，整箱整箱地消失在空间里，那里没有时间流逝，它们将永远保持冰冻状态；耐寒的羽绒服、冲锋衣、保暖内衣、厚实的羊毛袜、雪地靴，不分尺码颜色，席卷一空；强光手电筒、备用电池、多功能工兵铲、绳索、打火石、净水片……所有能想到的生存工具，无一遗漏。

推车撞在货架上发出巨响，引得零星几个顾客和理货员投来诧异的目光。我毫不在意，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只有不断重复的“拿取-转移”动作，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

“这人疯了吧？买这么多？”一个理货员小声嘀咕，看着我又一次推着空车冲向粮油区。

“管她呢，反正她付钱。”另一个耸耸肩，继续整理被翻乱的货架。在秩序尚未崩塌的当下，金钱的魔力依然有效。

结账时，收银员看着扫码枪上不断跳出的、令人咋舌的金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面无表情地刷着那张刚刚吸干了张涛积蓄的卡，厚厚一沓打印出来的购物小票像雪片一样堆积。

“女士……您……”收银员看着堆满了整个收银台、几乎要溢出去的庞大购物袋，又看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和深及小腿的积水，一脸为难。

“不用打包。”我打断她，直接抓起几个最沉的大袋子，转身走向超市门口。在门帘放下的瞬间，沉重的购物袋消失在手中，轻松得仿佛拎着一片羽毛。

接下来是五金店。

大功率汽油发电机、成桶的汽油（登记了身份证，老板看我的眼神像看神经病）、厚实的加绒帐篷、防潮垫、几大卷坚韧的钢丝绳、成箱的粗壮膨胀螺栓、冲击钻、切割机……这些沉重的家伙，在老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被我轻松地“搬”上了停在门口、临时租来的一辆破旧小面包车。

关上车门，隔绝了老板探究的视线。我坐在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已成泽国的街道。浑浊的雨水拍打着车窗，远处有车辆在水中抛锚，车主徒劳地按着喇叭，声音被雨幕撕扯得支离破碎。一种末世降临前特有的、混杂着恐慌和茫然的躁动，开始在湿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风暴，才刚刚开始。

面包车像一头笨拙的铁兽，在浑浊的积水中艰难地挪动。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只能勉强撕开一片短暂的清晰视野。街道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浑浊的泥水翻滚着，淹没了路牙，吞噬了低矮的花坛，水位已经逼近轿车的大半个轮胎。

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消失了，只剩下零星几辆抛锚的车像孤岛般歪斜在水中，车主徒劳地拍打着方向盘，喇叭声嘶哑而绝望。一些行人卷着裤腿，在齐膝深的水里跋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恐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般的压抑。雨水冰冷，带着一股铁锈和垃圾发酵的腥气。

我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油门小心翼翼地踩着，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嘶吼，排气管在水下吐着浑浊的气泡。每一次换挡，每一次转向，都感觉车轮在打滑，车身在漂浮。这辆临时租来的破车随时可能熄火，变成这汪洋中的一座孤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子割肉。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老旧小区轮廓。积水更深了，小区入口处的保安亭只露出一个尖顶，像沉船的桅杆。我将面包车勉强开到单元楼下地势略高的地方停下，水位几乎要漫过车门。

推开车门，冰冷浑浊的水瞬间涌了进来，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我咬着牙，蹚着齐腰深的水，费力地打开单元门，冲进楼道。楼道里的积水也漫过了脚踝，墙壁上渗着水渍，空气湿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电梯早已停运。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爬楼。冰冷的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无比。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冻得我直哆嗦。胸腔里**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

终于，爬到了顶层，我的出租屋门口。我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钥匙**锁孔，转动。门开了一条缝。

几乎是同时，屋里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匆忙地藏起了什么东西。

我猛地推开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我离开前特意放在茶几上、包装完好的几盒进口巧克力，此刻包装袋被粗暴地撕开，里面的巧克力少了一大半。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张涛和林晓晓。

张涛穿着他那件骚包的皮夹克，翘着二郎腿，手里正捏着半块巧克力往嘴里塞，嘴角还沾着可可粉。他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堆起一种混合着惊讶和虚伪关切的油腻笑容：

“晚晚？你怎么搞成这样？外面雨这么大，快进来擦擦！”他作势要起身，眼神却飞快地瞟了一眼茶几上散落的巧克力包装纸。

林晓晓则显得有些慌乱，她飞快地把手里剩下的一小块巧克力塞进外套口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晚晚姐，你回来啦？吓死我了！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我和涛哥担心死了，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外面水太可怕了！”

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我放在门边、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泥水的巨大背包（里面只塞了点掩人耳目的旧衣服），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贪婪。

我看着他们。看着张涛嘴角的巧克力渍，看着林晓晓口袋里鼓起的那一小块形状，看着茶几上被糟蹋的、本是我打算作为应急储备的珍贵食物。

前世被推下洪水时的冰冷和窒息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而来，几乎将我淹没。那股滔天的恨意，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灼烧着我的理智。

但我脸上，却缓缓地、缓缓地扯开一个笑容。那笑容空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像戴着一张僵硬的面具。

“担心我？”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的湿冷气息，在安静的、只有雨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所以，就帮我把我舍不得吃的巧克力，‘担心’到你们肚子里去了？”

张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闪过一丝被戳穿的尴尬。林晓晓则脸色一白，急忙辩解：“晚晚姐！你误会了！我们……我们就是太饿了！想着你反正不在，就……就吃一点点垫垫肚子！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你看你……”

“担心我？”我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锥，“林晓晓，收起你那套恶心的嘴脸！我打电话让你来陪我的时候，你不是在‘逛街’逛得很开心吗？怎么？街逛完了，想起我这里还有东西可以‘垫肚子’了？”

林晓晓被我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张涛身后缩了缩。

张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压迫感朝我走近一步，试图用他惯用的那套“讲道理”来压制我：“林晚！你发什么疯！晓晓也是关心你！不就是几块破巧克力吗？至于吗？外面都淹成这样了，你还计较这点东西？我们……”

“破巧克力？”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他，那里面翻涌的恨意和疯狂让张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张涛！**用我的钱养你的小三，还嫌我的巧克力是‘破’的？！”

“你……你胡说什么！”张涛脸色大变，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什么你的钱？什么小三？林晚你是不是淋雨淋疯了！”

“我疯了？”我发出一声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冷笑，整个人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恨意而微微颤抖，“我账户里那笔钱！我刚转走的那笔！那是我爸的救命钱！张涛！你个畜生！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