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宋雅宁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她大概设想过一万种我可能会对她死缠烂打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我会是来退婚的。

“我说，我来退婚。”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将那份盖着红章的表彰通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推了过去。

“这是我的军功。按照规定，一级战斗英雄的家属，可以享受随军待遇，并且在工作安排上，组织会予以优先照顾。”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陈卫国，不想占这个便宜。我未来的妻子，她可以不是干部子女，可以没有体面的工作，甚至可以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姑娘。但她必须，真心实意地看得起我，看得起我这一身军装和满身伤疤。”

我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而不是一个，一边享受着军人带来的荣誉和安稳，一边又嫌弃军人‘一身蛮力’，和别的男人在月下聊诗歌的女人。”

“你！”宋雅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被我毫不留情的话语刺得体无完肤。她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你以为我稀罕吗？陈卫国，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当了战斗英雄，所有人都得捧着你吗？”

“我不需要所有人捧着我。”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尊严。宋雅宁同志，这门婚事，是你父亲和我父亲订下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和你的林辉哥哥，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站住！”

身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喊声。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陈卫国……”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委屈和不甘，“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把我当公主一样捧在手心，只有你……只有你这么羞辱我！”

我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冷笑。

“公主？”我缓缓回头，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宋雅宁，收起你那套大院**的做派吧。真正的战场上，没有公主，只有生死。你所谓的‘羞辱’，比起我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兄弟们所经历的一切，连屁都算不上。”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吵架，只是为了通知你一声。婚，我退定了。”

撂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宋家的大门。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敞亮。

这二十年，这门可笑的婚约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是我努力奋斗的目标，也是压在我心头的巨石。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宋雅宁的模样，把她当成遥不可及的仙女。

可真正见到了，才发现不过如此。

剥开那层家世和美貌的外衣，剩下的，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既虚荣又肤浅的灵魂。

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我刚走出宋家大院不远，就看到林辉行色匆匆地朝这边跑来。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来找雅宁了？你对她做了什么？”他一副质问的口气。

我懒得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他却一把拦住我，压低声音，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道：“陈卫国，我警告你，离雅宁远一点！她不是你这种人能配得上的！就算你是战斗英雄又怎么样？你懂她吗？你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你什么都给不了她！”

“哦？”我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给不了的，你都能给？”

“当然！”林辉挺起胸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傲慢，“我和雅宁是青梅竹马，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我们会一起去莫斯科，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而你，只会永远地留在这片黄土地上，闻着你那一身硝烟味！”

“说完了吗？”我掏了掏耳朵。

林辉一愣。

“说完了就滚。”我淡淡地说道，“别挡着我的路。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宋雅宁，我不要了。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了。恭喜你，捡到我丢掉的垃圾。”

“你……！”林辉的脸瞬间气成了猪肝色，他扬起手，似乎想打我。

我眼神一寒，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啊——！”林辉发出一声惨叫，疼得脸都扭曲了。

我常年在部队里练出来的手劲，岂是他这种“细皮嫩肉”的文弱书生能承受的？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甩开他，就像甩开一件垃圾，“也别再来招惹我。不然下一次，断的就不是你的手腕，而是你的脖子。”

我看着他疼得蹲在地上，满眼怨毒地瞪着我，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跟这种人计较，简直是浪费生命。

我真正的目标，是李秀娟。是那个偷换了我们人生的罪魁祸首。

回到家，我爹陈振邦和李秀娟正坐在客厅里，气氛凝重。

看到我回来，陈振邦立刻问：“卫国，你干什么去了？我听说你去宋家了？”

“爸，我去退婚了。”我平静地回答。

“什么？！”陈振邦猛地站起来，一脸震惊。

李秀娟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但她立刻换上了一副焦急的面孔：“哎呀卫国！你怎么这么冲动啊！宋家那是什么门第？雅宁那孩子是娇气了点，但那是咱们陈家未来的儿媳妇啊！你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爹使眼色，那意思好像在说：你看，这乡下来的就是不懂事，这么好的婚事都给搅黄了。

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

“李阿姨，你好像很高兴啊。”我直接戳穿了她。

李秀娟的表情一僵：“你……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吗？”

“是吗？”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赶紧跟宋家撇清关系，好让你的宝贝儿子林辉，名正言顺地娶了宋雅宁呢。”

李秀娟的脸瞬间白了。

“你……你胡说八道！卫国，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你不能这么凭空污蔑我啊！司令，你看看他……”她开始向我爹求助，眼泪说来就来。

我爹皱着眉，看着我：“卫国，别乱说话。给你李阿姨道歉。”

“道歉？”我笑了，“爸，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我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了那块绣着“辉”字的红色布片，放在了桌子上。

“李阿姨，你看看，这个东西，你眼熟吗？”

当李秀娟看到那块布片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我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干涩而嘶哑。

“不认识？”我拿起那块布片，在她眼前晃了晃，“二十年前，军区医院。你把一个刚出生的男婴，连同包裹着他的绸缎襁褓，一起丢在了去乡下的卡车上。你自己，则抱走了司令家的亲儿子。”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但你忘了，那襁褓上，绣着你给你亲儿子起的名字——林辉。”

“而这块布片，就是从那个襁褓上，撕下来的！”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秀娟的心上。

她“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不……不是的……不是我……”她还在徒劳地辩解着。

我爹陈振邦，已经彻底惊呆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块布片，又看看瘫在地上的李秀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不敢置信。

“秀娟……”他声音颤抖地开口，“卫国说的……是真的吗？”

李秀娟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到陈振邦那要杀人般的眼神，她终于崩溃了。

“哇”的一声，她嚎啕大哭起来。

“司令！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我也是被逼的！我儿子他……他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医生说养不活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啊！我没想过要害你的儿子，我真的没想过！”

她一边哭，一边爬过来，想抱住我爹的腿。

我爹一脚踹开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林辉站在门口，他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母亲和桌上那块致命的布片，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真相，终于在二十年后，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被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