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雨中诀别

许晏停下车，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许铭远的记忆。梦中那座湖边小屋...白墙黑瓦，门前有一棵老柳树，从窗口能看到雷峰塔...

他猛地睁开眼睛，调转车头向西驶去。那里有一片老住宅区，位置较高，确实能看到雷峰塔。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几乎为零。许晏不得不放慢车速，焦急地扫视道路两侧。突然，前方路口处一阵刺眼的车灯闪过，紧接着是尖锐的刹车声和沉闷的撞击声。

许晏的心跳几乎停止。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加速驶向事故现场，看到一辆出租车和私家车相撞，出租车车头严重变形。

路边已经围了几个人，有人正在打电话叫救护车。许晏鬼使神差地停车跑了过去。

"有个女孩被撞了，"一个围观者说，"她突然冲出来，司机来不及刹车..."

许晏挤到前面，看到救护人员正将一个女子抬上担架。她苍白的脸在雨中显得几乎透明，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但许晏一眼就认出了她——

"季瑶！"

他想冲上前，被医护人员拦住。"您是家属？"

"我是她...未婚夫。"许晏不假思索地说，"她怎么样了？"

"伤势严重，需要立即送医。您可以跟车，但请保持冷静。"

救护车内，许晏紧握着季瑶冰凉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线条微弱但稳定，氧气面罩上时隐时现的白雾证明她还在呼吸。

"坚持住，瑶瑶..."他低声说，声音哽咽，"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杭州医院的走廊漫长而冰冷。许晏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指节发白。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期间护士出来过一次，说情况不太乐观——内出血，颅脑损伤，还有多处骨折。

许晏给季瑶的父母打了电话，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然后他拨通了父亲的号码。

"她在杭州出了车祸，现在在手术室。"许晏的声音异常平静，"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没想到会这样..."许志远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许晏冷笑一声，"您的'保护'差点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就像当年许家长辈'保护'许铭远一样。"

"晏儿..."

"够了。"许晏打断他，"如果季瑶活下来，我会带她回上海，继续我们的生活。如果您还想认我这个儿子，就接受我的选择。"

挂断电话，许晏将脸埋入双手。前世今生所有的痛苦、恐惧和悔恨在此刻一起涌上心头，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掌心。

又过了两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面色疲惫但神情缓和。

"手术成功了，但还没脱离危险。"医生摘下口罩，"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她有严重的脑震荡，醒来后可能会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许晏急切地问。

"记忆缺失、认知障碍都有可能。"医生叹了口气，"现在她需要休息，明天再来看看吧。"

季瑶被转入ICU，许晏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她。各种管子和仪器连接在她身上，监测屏上的数字和线条成为生命的象征。她的脸几乎和床单一样白，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季瑶的父母凌晨赶到医院。许晏第一次见到他们——季父是个儒雅的中年教授，季母则温婉端庄，眉眼间与季瑶极为相似。他们对许晏的态度复杂而克制，既感激他及时通知，又对女儿为何独自来杭州感到困惑。

许晏没有提及前世今生的事，只是简单说他们有些误会，季瑶可能想一个人静一静。季母看着女儿苍白的面容，泪如雨下。

"瑶瑶从小就有奇怪的梦，"她轻声说，"总说梦见自己穿着旗袍在雨里跑...我们带她看过心理医生，但没什么用。"

许晏心头一震。"她...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梦的？"

"很小的时候，五六岁吧。"季母擦了擦眼泪，"长大后少了一些，但最近几个月又频繁了。她总说梦到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看不清脸..."

许晏没有告诉季母，那个男子很可能就是他自己——或者说，他的前世许铭远。

三天后，季瑶的情况稳定下来，转入普通病房。她依然昏迷不醒，但医生表示生命体征平稳，醒来的可能性很大。

许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季父季母轮流陪护，对这个年轻人的执着既感动又担忧。第五天晚上，季父拍了拍许晏的肩膀。

"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他温和地说，"瑶瑶醒来看到你憔悴的样子，会心疼的。"

许晏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等她醒来。"

季父没有再劝，只是递给他一杯热茶。"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许晏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中，他决定说出部分真相。"伯父，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季父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瑶瑶从小就有些...异常。她四岁时第一次去苏州，看到苏园就哭个不停，说那是她以前的家。我们还以为是小孩子胡说..."

"那不是胡说。"许晏轻声说，"我和瑶瑶...我们的前世是民国时期的一对恋人，因为家族恩怨没能在一起。"

季父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难怪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那些梦越来越频繁了吧？"

许晏点点头，将季瑶留下的信递给季父。季父看完后，眼眶湿润了。

"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她离开是不想连累你。"

"我知道。"许晏看着病床上季瑶平静的睡颜，"所以我要等她醒来，告诉她这一世我们会不一样。"

第七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病房时，许晏正趴在病床边小憩。一阵微弱的动静惊醒了他——季瑶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瑶瑶？"许晏立刻站起来，按下呼叫铃。

季瑶的眼皮颤抖着，慢慢睁开。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病房天花板，最后落在许晏脸上。但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困惑和陌生。

"你是谁？"她虚弱地问，"我在哪里？"

医生很快赶来做了检查。初步诊断是暂时性失忆，可能由脑震荡引起。"记忆有望逐步恢复，但需要时间和耐心。"医生对许晏说，"不要强迫她回忆，顺其自然。"

季瑶的父母喜极而泣，围在病床前嘘寒问暖。季瑶记得父母，但对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完全没印象，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杭州。

许晏站在一旁，心如刀绞。季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一丝熟悉或波动。她忘记了他们共同的过去，忘记了那些前世今生的记忆，也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但最让许晏心痛的是，当季母提到"这是许晏，你的..."时，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许晏。

"朋友。"许晏勉强笑了笑，"我是你朋友。"

季瑶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很快将注意力转向父母。她似乎对许晏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就像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晏每天都来医院，但季瑶对他的态度始终礼貌而疏离。她记得大学时代的事，记得前男友王志（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皱了皱眉），但完全不记得与许晏相识的经过，更不记得什么前世记忆。

医生表示这是创伤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记忆可能会慢慢恢复，也可能永远缺失某些片段。"重要的是给她创造安全、舒适的环境，不要施加压力。"

两周后，季瑶出院回家休养。许晏帮忙搬行李，一路上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季瑶的父母邀请他常来家里坐坐，希望能帮助女儿恢复记忆。

"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分别时，季瑶对许晏说，语气真诚但客套，"虽然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但爸妈说你是个好人。"

许晏强忍心中酸楚，微笑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带你重游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也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季瑶点点头，但眼神里透着不确定。"好啊...等我有空吧。"

看着季瑶在家人的陪伴下走进小区，许晏站在路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前世的记忆，今生的相爱，一切都随着那场车祸消失了。现在的季瑶只是一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普通同事，没有特别的感情，没有灵魂的共鸣。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许晏取出珍藏的那叠资料——老照片、苏媛的日记、他们一起收集的所有关于许铭远和苏媛的线索。他一张张翻看，回忆着与季瑶共同探索的点滴。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电话响起，是父亲。

"听说她醒了？"许志远的声音小心翼翼。

"嗯，但失忆了。"许晏简短回答，"不记得我，也不记得前世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也许...这样更好？她可以开始新生活，你也是。"

许晏握紧手机。"我不会放弃的。即使她永远想不起来，我也会重新让她爱上我。"

"晏儿..."

"爸，您还记得许家的祖训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许晏平静地说，"这一世，我要弥补前世的过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挂断电话，许晏走到窗前。夜色中的上海灯火璀璨，车流如织。百年前，许铭远和苏媛在这里生死相许；百年后，他和季瑶的命运再次交织。即使记忆消失，灵魂的印记不会磨灭。

他拿起苏媛那封未寄出的信，轻声读道："铭远吾爱：若你见此信，则我已不在...此情不渝，来世再续..."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