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从尼姑庵领回来个义女。那姑娘自称是方丈感念善心收留的孤女。可她不知道，

爹竟能听见我的心声。当义女娇声讨好我爹时，

我站在一旁腹诽：「要是爹晓得她是我娘和表叔的私生女，怕是要气炸吧？」1上辈子，

王秀娘进了家门，爹娘视若珍宝。而我，却被她唆使的人污了清白，最后沉了塘。

咽气前我才发现，她是娘和表叔的种。若非爹当年走盐发家，成了江南巨贾，

娘根本不会嫁他。成婚后，娘便一心要谋夺家产，让爹一无所有。一切本该如她们所愿，

谁知我重生了。重生在娘领回王秀娘的那天。「往后秀娘就是**妹了，要好生照应。」

娘亲热地拉着王秀娘的手。王秀娘躲在娘身后，眼眶微红，模样甚是可怜。

上辈子就是这副样子，哄得全家对她掏心掏肺。爹见了她，露出慈色，正要伸手招呼她上前。

我心头冷笑：「呵，这可是娘亲骨肉，亲爹是娘的表哥。爹若知道了，怕不是要当场吐血？」

爹伸出的手骤然僵在半空。他环顾四周，只见到我们三人。最终，目光落在我脸上。「阿念？

」他试探着问。见我茫然摇头，他又想去拉王秀娘。我在心里念叨：「爹晓得了，

这家怕要翻天。」爹猛地缩回了手。上一世，王秀娘得宠，爹待她比我这亲女更亲。

却不知这宠爱，最终害了我们全家。王秀娘见爹收回手，立刻挤出委屈神色。她眼含泪光，

扯着娘的衣袖小声道：「姨母……老爷是不是厌弃我？」娘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莫多想，进了陈家门，就是我亲闺女。」她转头吩咐管事收拾厢房。「姨母，

那院子真雅致。」王秀娘眼尖地指着我的紫竹苑。苑里引了活水，遍植青竹，

是我生辰时爹亲手为我改建的。娘立即点头，对我道：「秀娘从前日子清苦，你做姐姐的，

让与她吧。」我垂眸不语，心里却道：【娘这些时日对我冷淡，原是去陪这个「女儿」了？

】娘听不见，爹却听得清楚。他脸色一沉，喝住领路的管事：「那是阿念的院子！

谁准你擅动？」「老爷息怒！是婢子不懂事，见那院子好就……」王秀娘反应极快，

扑通跪下认错。泪珠子成串往下掉。上辈子这招让爹对我大失所望。我还没开口，

她倒先演上了。「婢子命贱，从没见过这般好院子……」她哭得凄凄切切。我攥紧了袖口。

【爹又要恼我了……罢了，给她便是。可那竹苑是爹亲手为我挑的料子啊。】爹看向我，

眼底闪过一丝疼惜。那是我十岁那年，他亲自进山选的湘妃竹。那时盐运艰难，

他愁得数日未眠，是我熬了参汤日日送去。他显然记起了这事。「一个外人，

凭甚住我儿的院子？」爹冷冷拂袖，「收拾西厢耳房给她住！」王秀娘愕然抬头。

我暗自嗤笑。什么从尼姑庵的孤女。只不过她那亲爹惹了官司，娘才急着把人接回来。

挤走我们，好独吞陈家盐号。娘急了，拉住爹的胳膊：「官人！秀娘命苦……」

此时爹又听见我的心声：「娘那表哥在两淮盐运使司有人脉，此刻撕破脸可不好。」

爹强压怒气，拽着我便走。娘与王秀娘面面相觑。2进了书房，爹盯着我：「阿念，

你究竟……」我茫然眨眼：「爹？」他脸色陡然阴沉，紧攥的拳头微微发抖，转身要往外走。

我慌忙扯住他的衣袖。嘴上不敢言语，心里却急：「现在闹开，她们若狗急跳墙……」

爹脚步猛地顿住。深看我一眼，甩袖出了门。王秀娘住下后，格外「殷勤」。

日日抢在丫鬟前头奉茶布菜。这日她侍立娘亲身侧，见爹将蟹粉丸子夹进我碗里，

细声叹道：「姐姐好福气……不像婢子，手脚粗笨，合该做些洒扫活计。」

我伸向青瓷盏的指尖蓦地顿住。「满屋仆妇立着呢，倒演起苦情戏来？」索性撤回手，

垂眸道：「妹妹既这般说，茶便让与妹妹奉吧。」茶气氤氲里，爹捏着银箸的指节发白。

王秀娘却误认爹在恼我，袖中手绢拧成了绳。她忽挨近爹身侧，

嗓音掐得蜜甜：「老爷莫怪姐姐，姐姐金枝玉叶的……」「哐当——」爹的茶盏掼在青砖上，

瓷片溅上王秀娘裙角。「老爷息怒！姐姐她——」她惊跪在地。

话未说完就被爹厉声截断：「主不主仆不仆的像什么话！滚下去！」拂袖带翻一桌杯盘。

王秀娘瘫在满地狼藉中。娘亲扯着她避到碧纱橱后，指尖直戳她脑门：「蠢货！

让你示弱没让你作践自个儿！他往日最吃这套的！」

王秀娘捂着脸嘤嘤地哭：「姨母不知……老爷今日像要吃人……」

娘亲拧眉撕着帕子：「定是盐引案牵连他了……罢了，眼下更要紧的是阿念那亲事。」

忽压低嗓子贴耳道：「巡盐御史家这门亲，若叫她在婚前沾了污名……」

暗影里王秀娘骤然止泣，眼底燃起幽火：「那泼天的富贵……」「可不就是咱们囊中物？」

娘亲的护甲掐进她肉里。两人相视，在满地碎瓷映照下，笑容如淬毒的刀。上一世，

我把这「妹妹」当至亲。她装弱，我替她挡错；她哭求，我为她隐瞒。可她们最后害死我爹，

毒杀我的未婚夫，将陈家百年基业收入囊中。看着她发亮的眼睛，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还想如前世那般称心如意？做梦！3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礼。爹特意在城南别院设宴，

邀了不少江南名流。这几日王秀娘安分了些，不再往爹跟前凑。许是觉出爹的冷淡，

索性不再自讨没趣。李洵是我青梅竹马。我俩早已互许心意。他今岁刚入都察院历练，

向我许诺，定要挣个前程给我。可上辈子，王秀娘在我茶里下药，毁我清白，

害得李洵抱憾而终。再见他，我眼底有些发热。未等我回神，王秀娘已抢先凑到李洵跟前。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洵：「这位便是李御史家的公子？早闻公子才名，今日得见，

果然龙章凤姿。」上辈子，她便是这般缠上李洵。李洵同我一样，被保护得太好，

不懂人心险恶。前世他虽对王秀娘不假辞色，却未真正提防。结果被这疯妇纠缠，

最终累及性命。我没说话，心里却急：「糟了，她又盯上阿洵了。阿洵那般赤诚，

若被她蒙骗……」我能感到李洵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他眉头微蹙，似有困惑。

「娘亲待她如珠似宝，待我如草芥，我该怎么办。」「若叫阿洵知晓，

前世便是她害死我们……」李洵脸色骤然转冷。王秀娘犹自不觉，

在他身边细声道：「李公子，小女子曾拜读您论盐政的奏疏，真是字字珠玑。

我最是仰慕这等经世之才，倒听说姐姐平日只爱看些话本……」话未说完，

李洵猛地甩开她衣袖。「滚开！」这般冷厉的李洵，我从未见过。他一向是温润的。

力道之大，直接将王秀娘掼倒在地。王秀娘面皮涨红，却不敢发作。她爬起来，含泪垂首，

好不委屈：「定是姐姐与公子说了什么，公子才这般厌弃我……」周遭宾客已看了过来。

「这不是陈家收养的那个孤女？」「是啊，听说是在尼姑庵领回来的，道是可怜。」

「陈家**未免气量窄了些……」王秀娘听着议论，眼底掠过得意。

她盼着李洵能对她生出怜惜。她泪眼盈盈望向李洵，等着他如那些公子哥般怜香惜玉。

我瞧着这场面，袖中指尖掐进掌心。「罢了，都厌弃我，我走便是。」我垂眸转身。

李洵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他转头对王秀娘冷声道：「离我远点。另外，

我怎不知念念何时多了个妹妹？莫乱攀亲。」眼看事败，王秀娘急了。她眼珠一转，

盯住李洵手中的金丝楠木盒。「公子这是给姐姐的贺礼？真精致。姐姐妆匣里的东珠步摇，

我连见都没见过呢……」她声音越发凄楚。王秀娘这做戏的功夫，比戏班子还强。

难怪今日非要穿半旧布裙，娘亲给她的赤金簪子一支不戴。

还同爹说：「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婢子不敢招摇。」呵，原来在这等着。穿成这样，

不就是要显得她过得凄苦？我心底冷笑。「她刚来那日，娘亲便带她去霓裳阁，

一口气买了五套云锦新衣，连压裙的玉佩都是羊脂玉的。」「娘亲待她，

可比待我这亲女用心多了。」那边王秀娘还在絮叨：「寒冬腊月，

我在尼姑庵里捡人家施舍的馊粥，一件袄子穿三冬……」可惜她没瞧见。

爹的脸色已黑沉如墨。4新任巡抚大人刚下严令，整饬奢靡之风，尤其盯着盐商大户。

爹白手起家，最恨铺张。家中银钱出入，向来由他亲自掌眼。娘亲的钱，从何处来？

见无人应声，王秀娘以为计成。她正要再开口，李洵已打开木盒。盒中躺着一支冰玉缠丝簪，

流光溢彩。我下意识攥紧李洵衣袖。心里急道：「快收好！莫叫她瞧见，

不然定要想法子毁了！」果然。下一秒，王秀娘便「惊呼」一声，朝着我们直直扑来。

李洵揽着我侧身避开。王秀娘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她痛呼落泪，

哀哀望我：「姐姐……你若不喜我，打我骂我都成，何苦……何苦毁了李公子的心意？」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娘亲立刻上前帮腔：「阿念！太不知礼！李公子一片真心，

岂容你这般糟践！」呵，这心偏到没边了。上辈子的我，竟还为此自责。蠢透了。

李洵将我护在身后，冷冷睨着王秀娘：「我送的东西，轮得到你置喙？你一个寄居之人，

有何资格对陈家指手画脚？方才明明是你自己扑来，念念在我身后，如何绊你？当我是瞎的？

」方才还同情她的宾客们，此刻回过味来。顿时嘘声四起。

「原来是这等心思歹毒的下作胚子！」「可不是！那簪子价值连城，

怕不是嫉恨李公子钟情陈**，想搅黄这桩姻缘？」「啧啧，小小年纪，心肠如此狠毒！」

嘲讽声刺耳，王秀娘再装不下去。她捂脸抽泣，万分委屈。

李洵步步紧逼：「今日是念念及笄礼，你一个外人，在此搅闹什么？」「我……我不是……」

王秀娘脸涨成猪肝色，求救般看向娘亲。可这次，娘亲也不敢明着偏袒。方才种种，

众人皆看在眼里。一个当家主母不护亲女护外人？其中蹊跷，稍明事理的都瞧出来了。

无人撑腰，王秀娘只能哭啼着跑开。好好一场及笄宴闹成这样！爹强撑场面，

将宾客请入正厅。李洵牵住我的手，低声道：「念念，她可曾欺你？需我出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