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通风橱发出持续的嗡鸣，像是某种永不停歇的诘问。

王念京盯着显微镜下那片褶皱的石墨烯薄膜，指节因为攥紧镊子而泛白。

这片只有几个原子厚度的碳材料在蓝光照射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却像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每次与硅基芯片接触都会产生无法预测的界面反应。

第173次了。她对着空荡荡的实验室喃喃自语，声音被玻璃器皿反射回来，

带着潮湿的回音。培养皿里的样品边缘已经出现了暗褐色的氧化斑，

就像她眼底日渐浓重的青黑。三个月来，她试过调整化学气相沉积的温度曲线，

将生长基底从铜箔换成镍合金，甚至冒险采用了导师都不看好的等离子体刻蚀工艺，

但每次阻抗测试的数据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紧绷的神经。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弥漫着异丙醇的气味，王念京将最新的失败样本扔进回收纳盒时，

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趴在桌上的老猫。那只被历届研究生喂大的橘猫伸了个懒腰，

踩着她散落的演算纸走到窗边，月光透过防盗网在它身上织出斑驳的网。就像此刻的她，

被一张名为责任的网牢牢罩住。桌角的相框里，草原的风正吹动着爷爷的银须。

照片是去年暑假拍的，六十岁的老人牵着马站在敖包前，藏袍的边缘沾着草籽。

京京要做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雄鹰。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她头顶时，

阳光正穿过他耳后的皱纹，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那时她还不知道，

这句嘱托会成为日后支撑她熬过无数个失败夜晚的力量。林栋来告别的那天，

实验室的梧桐叶刚落满台阶。他穿着那件王念京送给的红色冲锋衣，

拉链上还挂着他们一起在北戴河捡的贝壳。麻省理工的offer昨天到了，

他将保温桶放在实验台上，里面是温热的奶茶，你的保研面试我打听了，

系里三个名额肯定有你。王念京的睫毛颤了颤，移开视线去看通风橱里正在退火的样品。

石墨在高温下发出暗红色的光，像极了蒙古草原上即将熄灭的篝火。你知道，

我们的设备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林栋的声音低沉下来，

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冻得发红的耳垂，上周我去看了他们的纳米实验室，

原子力显微镜是刚换的布鲁克，经费充足到可以随便用高纯氩气。

奶茶的香气混着化学试剂的味道钻进鼻腔，王念京说：美国我是要去的。王念京转过身时，

发现林栋的眼睛在夕阳里亮得惊人，像草原上最先升起的启明星。

这句话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漾起难以置信的狂喜。但她紧接着说：但不是现在。

林栋脸上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京京，这里的经费申请报告我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