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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阁内原就缺衣少食,炭火和灯油更是不可能有的。
我瑟缩着身子终于走到离奏乐歌舞的前殿不远时,终于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我恍惚见到一个跟我阿娘有七分相似的富贵妇人向我伸出了手。
再醒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萧瑟的海棠阁,不同的是,阿娘回来了。
她细细地为我擦着额角,见我醒来,对着我笑。
我挣扎着起身抱住她,眼泪哗哗:
“阿娘,不要再离开我了,你已经快一年没来抱抱棠儿了......我好想你......”
我马上便觉得不对,阿娘身上没有那么多硌人的琳琅装饰,也没有一股子脂粉和檀木混杂的香味。
她不是我阿娘。
可我不愿意松手。
她如此像我的阿娘,我抱着她,她便是我的阿娘。
“......棠儿......?”
她唤了我一声,将我轻轻推开,捉住我的手腕问我:
“赎臣妇斗胆,二公主手上的这段碎玉,是从何而来?”
我被一个颠簸颠醒,只隐约记得梦还停留在姨母问我手上碎玉的由来。
是的,姨母。
那天夜里,已是卫将军的夫人的姨母不胜酒力,提前离席透气,正巧在供女眷休息的偏殿外撞见了摇晃倒地的我。
而后凭着那段碎玉上我阿娘的名字【月舒】,以及我们相似的眉目,认下了我这个外甥女。
我才知晓,我阿娘,本是边陲十三关有名行商贺万金的次女。
只是九岁之时,匈奴发难,边陲摇摇欲坠,百姓流离失所,阿娘与家人就此走散,随着难民流入京城,从此成了以绣工和貌美闻名城中的孤女贺娘子。
此后阿娘曾也打听过自己的家人,无奈均无结果,又被抢入了宫中有了我,只能断了念想。
姨母当日眼眶泛红告诉我,就是在阿娘入京那年秋天,卫将军负伤回京述职养伤,她便带着家人一齐来了京中,也好生打听了几个月,还是没能找到阿娘的下落。
阿娘年初入宫,亲人年末进京。
就如阿娘年初被杖杀,年末我却与姨母见了面。
我不怪造化弄人,只恨——
我阿娘无意争抢,没我之前,她只盼与家人团聚;有我之后,她只求和我平安一生。
是皇帝不仁,强抢孤女入宫,害我阿娘错过与亲人的重逢。
是皇后失德,纵容李昭宁作恶,将我阿娘屈打至死。
是皇室险恶,不愿放过我们母女。
当夜,我与姨母哭作一团。
眼泪擦干后,我握着姨母的手:
“姨母,我要报仇!”
她劝我:
“好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仇人是大盛之主,纵然如今君王昏庸,百姓却暂且还能过得安生日子。”
“非是姨母不想帮你,但为了维护这天下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棠儿!你须得忍耐!”
我懂的。
阿娘原本也是可以有安稳的一生的,却因为一场暴乱动荡而成了如今这样。
我不该让天下再出现我阿娘这般的可怜人。
托姨母差人将我阿娘的尸体带出宫葬入祖坟后,我安心地在宫中忍了五年又五年。
这十年里,我用姨母给我的金银一点一点打通了宫中的关系;用我的足底一步一步丈量了宫中的防备;用更甚我阿娘的容貌身段蛊惑了太傅家的独孙徐庸之......
终于等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