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强光手电筒光束如同实质化的利剑,将地下平台这片狭小的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也彻底撕碎了刚刚因“回响”消散而带来的短暂诡异平静。冰冷的白光毫不留情地打在林刻、老陈、巴图和受伤的阿虎脸上,将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惊恐、愤怒、绝望——都暴露无遗。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对面那几个身着厚重动力外骨骼的“时间守卫”装甲关节处细微的液压驱动声,以及他们手中能量武器内部低沉的嗡鸣,如同死神的催命低语,在通道内回荡。
为首的守卫队长,那张隐藏在冰冷面罩下的脸庞线条刚硬,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的目光在短暂扫过老陈、巴图和明显受伤的阿虎后,最终牢牢锁定在林刻身上。那是一种审视、评估,甚至带着一丝猎人看待猎物的冷漠与势在必得。
“登记编号外的‘时感者’。”队长重复了一遍,声音通过外骨骼的扬声器传出,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根据《时空稳定法案》临时增补条例第7条第3款,所有未登记且表现出明显时空感知能力的个体,必须接受‘守卫’的强制评估与管制。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时空不稳定因素。但同时,”他话锋微微一转,似乎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仁慈”,“你的能力,如果得到正确引导和利用,将对我们理解‘大裂隙’的本质,监控‘时墟’波动,甚至尝试寻找‘稳定锚点’或‘修复’破碎现实的伟大事业,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跟我们走,这是命令,也是......一个机会。”
“放你娘的狗屁!”巴图粗壮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步,将林刻挡在身后,他那把简陋但致命的弩箭再次举起,箭头直指队长的面门,尽管他深知这玩意儿可能连对方的护甲都无法穿透,但他绝不后退。“机会?把人抓去做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实验,切片研究吗?!我们是钢骨镇的拾荒者,不是你们的白老鼠!”
守卫队长似乎对巴图的激烈反应早有预料,嘴角勾起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冰冷的讥讽:“钢骨镇?哼,那个在废墟边缘苟延残喘、连最基本的生存资源都朝不保夕的小聚居地?我听说,你们的净水系统已经快要崩溃了,不是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巴图和阿虎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以及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和焦虑,“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交出这个‘时感者’,我们可以保证你们安全离开,甚至…...可以考虑向钢骨镇提供一批急需的过滤核心和能源块。想想吧,用一个‘不稳定因素’,换取你们整个聚居地的生存希望,这笔交易,很划算。”
这番话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咬在了钢骨镇众人的软肋上。巴图握着弩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想到了镇子里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想到了扳手李师傅为了修复净水器熬红的双眼,想到了每次外出搜集物资时都可能面临的死亡威胁......钢骨镇,确实快要撑不下去了。阿虎更是脸色煞白,看向林刻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求生本能驱动的动摇。
林刻感受到了同伴们的动摇,也感受到了那守卫队长话语中**裸的诱惑和威胁。他看着眼前这些冰冷的钢铁战士,他们代表着一种秩序,一种力量,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试图驾驭这混乱时空的野心。他知道,如果跟他们走,或许能暂时保住巴图和阿虎的性命,甚至真的能为钢骨镇换来一线生机。但......代价呢?成为笼中的鸟雀,被研究,被利用,失去自由,甚至失去自我?他想起了老陈描述过的那些被“守卫”带走后再无音讯的“异常者”的传闻。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刚才那个酷似薇薇的“回响”,想起了那张指向“时间漩涡”的蜡笔画。如果薇薇真的被困在那里,他怎么能放弃寻找她的唯一线索?
他的“时感”此刻异常活跃,但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他能感觉到这些守卫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计算的、试图将一切纳入掌控的意志,与“时墟”本身的混乱无序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对立。他不知道哪一方更危险,但他本能地抗拒这种被物化、**控的命运。
“巴图哥,陈老......”林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我们不能相信他们。就算他们给了东西,以后呢?钢骨镇会彻底变成他们的附庸,而我......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更何况......”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守卫的肩膀,望向那条被“回响”指向的、通往未知的黑暗岔路,“我必须去确认。为了薇薇......也为了我们自己,寻找一条真正属于我们的出路。”
老陈看着林刻眼中燃起的决心,又看了看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岔路深处那极不稳定的时空读数,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错。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不如我们自己闯出一条路!就算是死路,也死得明白!”
守卫队长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林刻明确的拒绝,以及老陈和巴图的顽抗,让他眼中最后一丝“谈判”的意图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执行任务的冷酷。“敬酒不吃吃罚酒。指挥部命令,优先确保‘时感者’存活并捕获,其余反抗人员......格杀勿论!”他猛地抬起手中的能量步枪,枪口幽蓝色的电弧开始不稳定地跳跃,发出“滋滋”的威胁声响。
“动手!!!”
几乎在守卫队长下达命令的同时,巴图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出声,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淬毒的破甲箭头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他全部的愤怒和绝望,直扑队长的面门!
战斗,在这狭窄、封闭的地下空间内,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
“咻!”弩箭的速度极快,但在距离队长面门还有半米时,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瞬间在他身前展开,“叮”的一声脆响,箭头被轻易弹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其他守卫也同时开火!数道灼热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射向钢骨镇的几人!光束打在墙壁和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响,混凝土瞬间被熔化、汽化,留下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焦黑弹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臭氧和烧焦味。
“啊!”阿虎躲闪不及,本就受伤的胳膊再次被一道光束擦过,布料和皮肉瞬间焦黑一片,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简易长矛也脱手飞出。
“掩护!找掩护!”巴图一边大吼着,一边拉着阿虎躲到一块相对厚实的混凝土断柱后面,同时快速给弩箭上弦,但每一次射击都如同石沉大海,无法对守卫造成任何实质性威胁。他们的反抗,在对方压倒性的科技优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刻也被老陈一把拉到了一处凹陷的墙壁后,能量光束紧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将他身后的墙壁打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他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但大脑却异常清晰。他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生机,就在那条未知的岔路!
“陈老!烟雾弹!”林刻急促地喊道。
老陈反应极快,几乎在林刻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就已经从那个神奇的背包里掏出了三个拳头大小、造型粗糙的金属罐子,拔掉引信,用力朝着守卫的方向扔了过去!
“砰!砰!砰!”
三声闷响,浓烈的、带有**性气味的灰白色烟雾瞬间从罐子中喷涌而出,迅速弥漫了整个平台区域,将守卫们的身影吞噬其中。烟雾似乎还带有某种干扰效果,守卫的能量武器射击变得稀疏和盲目起来。
“就是现在!林刻!走那条岔路!快!”老陈猛地推了林刻一把,将他推向那个黑暗的、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岔路口,“根据地图残片推测,那条路地势更高,或许......或许有通往地表的紧急通风井!快走!别回头!”老陈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操作着他的平板电脑,似乎在尝试干扰守卫的通讯或传感器。
“陈老!巴图哥!阿虎!”林刻看着被烟雾笼罩的战场,听着里面传来的能量武器射击声和巴图愤怒的吼叫,以及阿虎压抑的痛哼,心中涌起巨大的不舍和愧疚。他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们!
“别他妈废话!滚!!”巴图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带着一种决绝的嘶吼,“老子跟他们拼了!你小子带着陈老赶紧走!找到出路!如果......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就在老地方留记号!如果回不去......”巴图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是更加狂怒的吼声和武器碰撞的巨响,“就他妈的替我们好好活下去!找到**妹!快滚!!阿虎!跟老子一起!让他们瞧瞧钢骨镇爷们的厉害!!”
林刻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巴图和阿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和老陈争取逃离的时间。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浓烟和火光笼罩的区域,仿佛要将巴图和阿虎的身影永远刻在心底。然后,他猛地咬紧牙关,不再犹豫,一把拉起还在奋力操作平板的老陈:“陈老!走!”
两人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条漆黑、狭窄、散发着冰冷潮气的岔路口。
身后,枪声、爆炸声、怒吼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又迅速被通道的拐弯和距离所吞噬,渐渐远去,最终归于沉寂。但那份沉甸甸的、用生命换来的嘱托,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林刻的心上。
他和老陈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狂奔。这条岔路比主通道更加破败不堪,脚下不再是积水,而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尘埃和碎屑,踩上去发出“噗噗”的声响。空气异常冰冷,仿佛有寒风从地底深处吹来,墙壁上不时闪烁过诡异的、磷火般的光斑,或者投下扭曲拉长的、仿佛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影子。林刻的“时感”在这里变得更加活跃,也更加混乱,他感觉四周的时空如同煮沸的开水般翻腾不休,无数细微的时间裂隙在他身边不断生成又湮灭,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感。他甚至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来自不同时代的低语和噪音——马蹄声、蒸汽火车的汽笛声、某种未来飞行器的引擎嗡鸣声......它们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智错乱的背景音。
“地图......地图显示......快到了......”老陈的声音因为剧烈奔跑而断断续续,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紧紧抓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信号点在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区域疯狂跳跃,“前面......应该有一个废弃的......紧急通风井......向上......通往地表......”
他们又跑了不知多久,感觉肺部如同要炸开一般,双腿沉重如铅。就在体力即将耗尽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从上方透下的光亮!光亮来自于一个垂直向上、锈迹斑斑、布满蛛网的圆形金属梯!
“就是这里!找到了!”老陈几乎是喜极而泣地喊道。
两人顾不上休息,手脚并用,互相搀扶着向上攀爬。老旧的铁梯在他们的体重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好几处横档已经锈蚀断裂,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就可能坠入下方的黑暗深渊。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又被冰冷的空气冻得刺骨。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他们爬到了梯子的顶端。林刻用力推开那个覆盖在井口、沉重无比、边缘长满苔藓的圆形铁盖,“嘎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一股与地下通道截然不同的、混合着腐朽植物气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人挣扎着爬出通风井,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污浊但至少属于“地表”的空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缓过劲来,支撑着身体站起,环顾四周。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比钢骨镇周边更加荒凉、更加诡异的废墟景象。天空不再是熟悉的灰色,而是一种病态的、仿佛瘀伤般的暗紫色,云层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扭曲、流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静电的麻痹感。四周的建筑残骸更加破败,许多呈现出一种不符合物理规律的扭曲和拉伸形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捏过。植被也显得怪异,一些藤蔓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一些枯树的枝桠上凝结着冰霜般的结晶,即使在并不算寒冷的气温下也没有融化。
而在他们正西方的远处地平线上,一座巨大、残破但依旧顽强矗立的钟楼轮廓,在波动扭曲的光影中若隐若现。那钟楼的形态极其诡异,仿佛一部分停留在过去,一部分陷入了未来,整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动态的模糊感,如同一个指向疯狂时空的巨大、失灵的指针。
“我们......出来了......”老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疲惫,他看着那座钟楼,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但这里......这里绝对是城西的‘时间异常区’边缘地带!我们离钢骨镇......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而且......”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我们离那个‘时间漩涡’的核心......恐怕也不远了。”
林刻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望着那座在扭曲光影中若隐若现的、与蜡笔画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钟楼,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个承载着他唯一希望的海豚吊坠。
失去了同伴,背井离乡,前路是比已知废土更加凶险万分的未知禁地。巴图和阿虎的牺牲,钢骨镇的命运,薇薇的下落,以及“时间守卫”的追捕......无数沉重的负担压在他的肩头。但他抬起头,看向那片诡异的紫色天空,眼中没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绝境和责任淬炼出的、冰冷而坚韧的决心。
他的旅程,穿越这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时墟”,寻找失落的亲情,探寻破碎世界的真相,或许......还要找到一条能够回去的路。
这条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