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皎月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心虚地低下了头。
尤真真也咬牙控制了情绪,退回到原处,并伸手搀扶着尤皎月,暗自安抚她的情绪。
让她不必紧张。
尤姝姝站起了身,对骆氏盈盈一笑,揖身行礼道。
“母亲,你回来了。”
骆氏视线从屋子里的三个姑娘,还有院子里十来个丫鬟婆子身上一扫而过。
尤皎月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既胆怯又充满期待,让骆氏眉头一皱。
这趟去侯府,她去亲眼看了方岷川,也亲耳听了大夫描述他的伤情。
那样熟悉的场景,让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去世已久的父兄。
很多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回府的路上她一直有点魂不守舍。
一样的英勇善战,一样的疑点重重。
不同的是她的父兄没能留下一条残命,方岷川好歹是活下来了,这里头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相似之处……
太多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中徘徊。
骆氏原本想先去给供奉着父兄牌位的祠堂上一炷香。
谁知刚进府,下人就来报,说月儿跟尤真真带着十几个丫鬟婆子来找二姑娘了。
此时面对骆氏突然造访,尤姝姝依旧笑吟吟的。
礼貌见礼。
这样很好,骆氏满意地点头。
“你是姐姐,为何跟两个妹妹一起胡闹?”
不等尤姝姝回答,她又道:“丫鬟婆子们都有事要忙,还不快都散了?”
夫人发话,无人敢不从。
下人们纷纷转身离去。
尤姝姝这才礼貌回话:“母亲教训的是。”
“两个妹妹只是担忧母亲此去侯府的情况,心中不安才来找我说说话。阵仗大了,是我之过。”
骆氏自然知道这些下人是尤皎月带来的,她对尤姝姝的识相很满意。
“关于跟侯府的婚约,自有你们父亲定夺。早些各回各的院子去,等着消息即可。”
“可是母亲……”尤皎月有些焦急。
“回院子去。都听不见吗?!”骆氏打断自己女儿的话,眼神凌厉。
尤皎月极少看到母亲这样严厉的眼神,当下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咬着唇,转身离开。
尤皎月一走,尤真真也不敢多留,跟着走了。
于是一屋子的人突然就都空了。
骆氏瞥了尤姝姝一眼,也转身离开,没有多做逗留。
甚至没有对今日侯府之行交代只言片语……
难道还有其他新鲜的变数?
看着骆氏离去的背影,尤姝姝想了想,招手叫来紫娟。
“吩咐两个细心点的人,跟上去,不必急着回来,但凡偷听到什么,都重重有赏。有了消息也别耽搁,我就在这等着。”
紫娟了然,下去安排。
这种事她干得多了,早已熟稔于心。
小姐大方,府里愿意替她办事的下人很多。
夫人既去了侯府,回来又不直言侯府的态度。
恐怕是侯府那边的反应有什么出乎意料之处,需要先跟老爷商量。
必须得先找人探听清楚。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色高悬。
尤姝姝一边自奕,一边困得眼皮子上下耷拉。
派去跟在骆氏身后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
紫娟仔细问过之后,才掀开帘子进屋来回话。
“骆氏去见过父亲了?方岷川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
尤姝姝精神一震,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
紫娟垂眸回话。
“见过了。太医已断言方将军双腿绝无站起来的可能。除此外,他身上还有其他致命伤。自从回府就一直昏迷,粒米未进,汤药灌下去也完全不起作用。”
“这么下去,时日不多。”
尤姝姝皱眉。
若只是这个情况,骆氏为何闭口不言?
她转头看向紫娟:“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
紫娟嗫嚅着,皱眉接着道。
“是还有一事,比较古怪。”
“说是那侯夫人听了咱们夫人意思,无半点不快,直言愿意跟咱们解除婚约,这原是好事。”
“可是回府后,夫人跟老爷说起时,老爷竟勃然大怒,坚决不肯,硬生生逼着夫人下午又跑了一趟侯府,与那边说定了这边换个庶女还是要嫁过去才算数。”
“这么折腾一番,夫人直到天擦黑才回府,所以消息才来得这么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尤步青是不是疯了?
尤姝姝陷入沉思。
尤父为何如此反常?他对这桩婚事有些过于执着了。
此事定然有更大的阴谋在后头。
看着面前的棋盘,尤姝姝也不困了。
开始一个人耐心十足地收拾着。
一边将棋子一颗颗扔到棋盅里,一边发着怔。
青书知道尤姝姝是在想事情,也懂事地沉默着,不敢打扰。
半个棋盘的子儿,硬生生收了快一刻钟的功夫。
尤姝姝喃喃道:“青书,你对这位骠骑将军了解多少?”
青书一愣,回道:“城里但凡懂点武的,无一不敬佩于他,我自然也不例外。小姐想知道什么?”
尤姝姝轻笑。
“便说说,你因什么敬佩于他。就因为他会打仗?”
青书摇头。
“方将军,八岁随军,十岁提枪上马,十三岁就去了边疆,十五岁就敢提刀砍下敌人头颅,但他最令我敬佩之处却不在此。”
“哦?那最令你敬佩之处是什么?”
“我曾有一户亲戚,是菜农,只因在路上惊了定王手下的马,差点被活活打死,是方将军出手相救。”
尤姝姝摇头。
“他是侯府世子,这样的恩情,能博得人心,却博不来钦佩。”
“那年他十五岁,救下人后,当街指着定王鼻子斥其德行有缺。后更是参到朝上,言辞锋利,让圣上差点剥了定王的冠,此事才作罢。”
尤姝姝惊讶了。
方岷川,竟是个莽夫!
尤姝姝评价道:“若他不是侯府世子,后患无穷。”
青书垂下眸,似乎不认同。
“京城公侯不止定远侯府一家,可无一人敢出来多说半个字。只他站了出来,并且全身而退。这样有勇有谋的人,并不只有莽。”
尤姝姝看着夜色,哑然一笑。
是啊,是她糊涂了。
他能看似如此莽撞,又可全身而退,自然是他的本事。
“也许这世界原本就是聪明人太多,莽撞的人又太少,才会如此长夜漫漫,又空寂无趣吧。”
尤姝姝溜达到窗前,看窗外秋风吹落一地残叶。
叹道:“只是这样的人,身边的暗箭何其多。”
换成谁,都不想往上凑。
而他的命,又还能扛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