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就生了你这个冤家!”
陈氏也开始落泪,一屋子吵吵嚷嚷各说各话。
“我十月怀胎的艰苦你是一点儿不知道,刚怀上你那会儿,你祖母不说对我有个笑模样,还赶着威胁我,让我在孕期担惊受怕。导致生你时险些难产,搭上我半条命才把你生下来。谁料托生下个冤家,你祖母抓着你是个女儿逼你爹纳妾,家里没人关心你,可为娘的哪儿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我什么事不是紧着你先,连你大姐弟弟都时常背地里埋怨我偏心,你倒好,不说顾念我的生养恩情,反倒是平白记恨起我来了。”
陈氏说是官家太太,本以为会跟着夫君飞黄腾达,结果许文进在任上一待就是半生,陈氏半辈子都被磋磨在长郢巷,周围的妇人吵起架来很是豁得出去。
坐在地上蹬腿哭嚎的都有。
这些倒打一耙的小伎俩她早在耳濡目染里学会,只不过眼下没有在外面,无须做假。
她只坐在榻上掩面指责,“我看我与你爹是教养出个白眼狼来了,横生出的婚事,搅得我们呕出几两血,”
她扒拉发丝,言辞尖细,“你看看,我忧心得白头发都生了半脑袋,你还计较我不疼你。我要是不疼你,我该欢欢喜喜送你上花轿,给那短命鬼守寡去了。不过是让你念着姐妹情分,帮你大姐一次,混说些有的没的。就是见不得你大姐好!”
倘若是个不知内情的人来,陈氏哭得情深意切,多半是要跟着她一起说两句许元娘的不是。
被爹娘娇养疼惜的闺女,却不肯为家里分忧,可不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巧在场都是许家人,事实如何,心里都有杆秤。许芙娘默默翻了个白眼,夏日日头最毒的时候让二姐去给书院读书的弟弟送糕点,中暑晕倒好几回。冬日洗衣不让用热水,说是废柴火,冻得二姐生了满手脓疮。
许家的确不宽裕,请个粗使婆子是有余钱的,陈氏咬死了不肯,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想法子磨人。
说为了许元娘愁白了头,哼,这番话说出来不觉亏心呐,因着偏疼大女和幼子太过,许家夫妇背地里都被人戳脊梁骨骂。
还有脸哭着说为二女儿着想。
许元娘不想去计较已经发生的往事,她直直看向陈氏,气得扯了个笑。
“我把春宽带走,大姐就好了?我若是不带,大姐往后过得好那是她命里顺,过得不好全是因为我今日不顾念姐妹情分?”
“难道不是吗?”许宝珍仗着有陈氏替她出头,什么没道理的话都敢往外蹦。
“又不是让你嫁过去把越国公府那个死鬼给冲喜冲活过来!一个身契拽在你手心的**而已,是死是活还不是你说了算,怎的在你眼里就是天大的难事了?娘说的没错,你就是不忿嫁到越国公府,填了那家的火坑,连带着不想我清静,背地里就想看我笑话!”
她越说越没理,满心满眼都是怨毒,是以,光捡着伤人的话说。
“你这样脏心烂肺的人,活该一辈子没男人,说出去多风光的越国公府六奶奶,咱们等两年再看,你不比那白寡妇强多少。”
她上下打量许元娘几番,嘲讽道:“人家和你还是很不一样的。白寡妇情热起来,晚上还能偷摸出去找别家汉子解解馋,想改嫁也不是不行。你在那深宅大院,要是敢做出对不起萧家短命鬼的事,沉塘还是乱棍打死都还两说!”
“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事,望你别连累家里被越国公府迁怒。否则,咱们许家可不认你这个丧门星!”
字字句句都在往许元娘伤口上撒盐,没有人乐意去给陌生男人守寡。何苦一遍遍提醒她。
许元娘脾性再软和好说话,也不是个没有脾气任人揉捏的面团。
“将来我是养尊处优的六奶奶,还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许寡妇,都不与你相干。”
许元娘冷笑反唇相讥,“左右春宽我是不会带去越国公府,眼下来看,你应该比我更着急。你怪我便怪了,横竖是骂我几句打我几下,三日后我就进了萧六爷的房,你若有胆子,上门继续打骂我,我不拦你,你且看越国公府肯不肯。”
京城谁不知道萧六爷是老越国公看重的乖孙。
可怜他英年早逝,往后娶了媳妇儿守着,越国公府内许元娘过得如何难说,但越国公府外的人想要欺负萧六爷的遗孀,甭说许宝珍,就是许文进和陈氏都要掂量掂量。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既然嫁了萧六爷,往后便是萧家人。
许宝珍再是不能随便打骂这个二妹的。
她听许元娘话里竟扯了越国公府的大旗。
气恼自己没有攀上个有本事的丈夫,好叫她也威风威风。
许元娘处处不如她,在家不过是她使唤的丫头而已,被指了个死人,倒是抖起来了,和她充起越国公府六奶奶的款儿来。
“我呸!”
“我今天就打死你,好让你下去陪你那个短命的死鬼去!”
她扑上来撕扯许元娘的头发,许元娘扭脸想躲。
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许文进啪的推开门。
厉声大呵道:“闹够了没有!都给我住手!”
“爹!”许宝珍又转向许文进哭诉,“二妹没有良心,你看看她不知感恩罔顾亲情的样子,以后出门在外,旁人是要闲话爹娘不会管教孩子的。”
许文进不是陈氏,他眼里只有儿子,那才是许家的香火。
女儿说白了到了年岁嫁出去就是吃别家饭的外人。
他抬手给了许宝珍一巴掌,扇的许宝珍歪倒在地上,红了半边脸。
过了最初的震惊,他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
二女去守寡是难捱了点,但夫家门楣高啊,要不是有这一遭奇遇,他挤破头都攀不上国公府做亲家。
婚事又不是他牵的头,谁都指责不到他卖女儿上去。
虽说被人闲话二女是个寡妇有些难听,他脸上无光。
可这是圣上赐婚,谁敢言圣上的不是。
如今在他看来,二女比大女更有价值。
许元娘在守寡的日子里懂事些,讨好得越国公府的几位主子开心,他的仕途也能顺畅不少。
说不得以后还能帮助幼子。
半辈子窝身在长郢巷,他不服气,有了助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