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年,在这个偌大的云城,她还是遇见他了。
还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
也许是因为自卑,沈时一回过神后,略显仓促地低下头,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慕声来了!”
身后传来高雪的声音,打破了包厢里的寂静,刚刚面对沈时一时冷漠高傲的人群,瞬间像是换了一副面孔,热情的不像话。
沈时一这才意识到,她该让开。
顶着头顶上方那道密不透风的注视,她僵硬地挪动脚步,拉着那几乎要把她尊严碾碎的清洁车,艰难地从阮慕声身边越过去。
她清晰地感知到,她廉价布料碰到了男人的高领西装。
她紧紧地拉着清洁车,沉重地往前走。
走了几步,她再撑不住,将清洁车放回原位后,跑着出了酒店。
寒风呼啸的扑在她的脸上。
她像是发泄,越跑越快。
所有人都可以见到他狼狈的样子,但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
那个曾经在雨夜里将她抵在闭塞的巷口,全身湿透,唯独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两团火苗一样狠狠地灼烧着沈时一的那个人。
他应该恨透了她吧。
毕竟,当初工地那遇难的名单里......也有阮慕声的爸爸。
想到这儿,沈时一再跑不动,停在路口,摇摇欲坠。
这时,一辆车闪着远光灯从不远处驶来。
沈时一看着属于劳斯莱斯的车标,呼吸沉重而缓慢。
嘀—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沈时一依旧没躲。
这一撞,不知道能给母亲要来多少医药费......
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沈时一闭上双眼,耳边传来刹车片剧烈摩擦的声音。
预想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她恍惚的睁开眼,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看清了那辆豪车停在了她一米远的地方,然后,车上下来一个人。
男人逆着远光灯走来,身姿挺拔,气质清贵,走过来时,还有淡淡的乌木雪松味......
他高大的身形完全遮挡了那道灯光时,沈时一的世界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男人抱住了她,那双子夜寒星般的眸死死的盯着怀中昏迷的女人,手上的力道不断收紧......
第二章
劳斯莱斯在空旷的夜路上急速行驶。
“沈时一。”
沈时一头昏沉的厉害,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可她睁不开眼睛,或许,也不愿睁开眼睛。
逼仄的空气中,唯有男人沉重低磁的嗓音格外的清晰。
沈时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回到了十年前。
她一个高高在上的财阀千金和朋友打赌,只要她一开口,阮慕声就绝对会和她在一起,为期一个月,然后再把他甩了。
沈时一的父亲还是建筑集团的董事长,而阮慕声的父亲会儿还是工地的工人。
那年,阮慕声是学校里资助的贫困生,学习成绩好,但性格孤僻,为人冷漠,所以经常会被学校里的有钱人欺负。
他很穷,但从没亏待过沈时一。
可,也许是命运使然,建筑坍塌的时候,他的父亲也被彻底的埋在了那一摊废墟之中。
之后就被爆出,建筑公司的董事长恶意贪污启动资金,导致100多人丧命......
而那天,刚好是沈时一和阮慕声在一起的一个月......
—
醒来时,鼻尖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轻颤的睫毛似乎沾了水,眼前一片潮湿。
她视线偏了偏,看到一旁守着的男人后,心口又涩涩的抽痛了两下。
男人脱去了西装,衬衫领口的纽扣一丝不苟的系到了最高处,手上的百达翡翠腕表,低调又奢华。
他的目光地落在她身上,深隽的眉眼间一片冰冷。
“姑娘,你醒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脚扭到了然后有些低血糖。”
小护士亲和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笑着打趣:“你男朋友真细心,照顾了你一晚上呢!”
沈时一瞳眸轻轻颤动了两下。
见阮慕声没解释,她也忍着没开口。
小护士说完就出去了,整个病房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明明很大,却压抑的有些逼仄。
沈时一喉咙滚了滚,想打招呼,可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
昨天晚上她想碰瓷的那个人偏偏是他呢......
沈时一的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昨晚那抹无地自容在母亲的医药费面前已经荡然无存。
“阮......阮先生。”她的声音得几乎听不见,眼睛始终低垂着,不敢与阮慕声对视。
她害怕自己看到他的眼睛,自己积攒许久的勇气会瞬间土崩瓦解,说不出剩下的话。
“赔偿,一共五万。”
说完,她有些坐立不安,手指不停揪着衣角。
母亲的病现在还差五万,只要凑够五万,母亲就有救了。
阮慕声依旧平静,墨色的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感知着他的注视,沈时一像是被剥光了,脸上又麻又烫。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沈时一看过去。
只见阮慕声掏出手机,那块腕表泛着冷冽矜贵的光:“手机号。”
沈时一哑着嗓说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秒,空气诡异的宁静,宁静到沈时一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直到一旁搁置的手机传来了支付宝转账提示。
接着,阮慕声站起身,挺着高大挺拔的身姿,头也不回的往出走。
冷漠的像是不认识。
沈时一这才敢把目光实实的落在他的身上。
以前,少年身形清瘦,别人穿着潮牌服饰时,他永远都穿着一身已经洗的快要褪色的校服,独来独往的穿梭在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如今,他穿着每一件都要六位数的品牌西服,脚上踩着程亮的手工制皮鞋,从头到脚,清贵,疏冷,高不可攀。
但唯一没有变的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默寡言。
直到病房门紧紧的闭上。
沈时一的鼻尖忽然凝起酸意,有些落寞。
现在的阮慕声,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满眼都是她的穷小子了......
他们两个,注定形同陌路。
—
当天下午,沈时一瘸着腿去交了医药费,然后就回到酒店上班。
换好工服后,同事小李凑过来,叹息道:“昨天晚上请假没来的清洁工,刘姐被开了,现在新总裁上任,在实行新的政策。”
单位有变动,每个人都会人心惶惶。
包括沈时一。
小李看了一眼沈时一的脚:“我看你最近还是别请假了,能上班就尽量上班,这个新总裁听说严里容不得沙子,万一抓到错处就不好了。”
沈时一也这么觉得。
随后,另一个同事忽然走了进来:“一一,外面有人找你。”
沈时一心头一紧,浑身又凉又麻。
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催债的人,直到同事说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走出更衣室,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的男人。
气质出尘,金丝框眼镜下的目光锐利又犀利。
刘烨也认出了她,走上前,持着一口专业的腔调:“您是沈**吧,我是阮总的律师,昨晚10点20分,襄阳路口,您恶意碰瓷阮先生,向其索要五万元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如今,阮先生那边已经提供了详细的行车记录仪证据,断定您存在敲诈勒索的行为。”
他扶了扶眼镜框:“现在是过来和您协商,这件事您愿意私了,还是公了。”
沈时一愣住了。
昨天阮慕声转账的时候几乎可以用果断来形容。
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冷漠到反将一军。
冷漠到不近人情。
可他明明昨天就可以拒绝转账的,偏偏要这样给她难堪......
甚至,还找了律师。
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吗?
沈时一咬着下唇,声音沙哑颤抖:“阮先生在哪儿,我想见见他,这件事可能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