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深夜,喜庆的红灯笼挂满整个走廊以及屋檐,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从厅堂里传来宾客们谈笑风生的话语。
空气里弥漫的是充满喜悦的氛围。
而在那婚房里,刚从宾客们的推杯换盏中抽身的宋轻昭俊白脸上逐渐扭曲。指尖里捏着的红色盖头逐渐收紧。
卧槽!怎么抢错人了?他要结婚的对象难道不是沈越,沈家二小姐吗?
这个男人是谁?
头脑风暴一阵,宋轻昭眉头蹙成了一团儿,直接质问:
“...怎么是你在这里?”
他语气自然,仿佛这一场强取豪夺的当事人不是他。
榻边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倒是没有多大起伏。
“不知。”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轻缓,如同烛光下他的容颜,白净清柔。
一身质量极好的红色喜服将男人宽肩窄腰的身段完美呈现。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略显惨白的唇色和微颤的睫毛。
就好像是那家养的小白鼠,只要稍稍一吓唬就能晕了去。
这倒把恶霸秉性的宋轻昭整不会了,挠了挠头,打量着他。
“...是我的属下把你抓来的吗?”
“...”
对方没有说话,但望过来的眼神却有些清凉,就像是问_
你觉得呢?谁家的好儿郎会自己穿上喜服进你婚房?
况且这整个京城,谁都知道宋轻昭名声极差,品性恶俗。
从懂事以来惹起的祸端就不断,像毁人前程,抢人东西,这些几乎是常态。读书时那些同窗就拒他千里之外。
以往都是老皇帝给他擦屁股善后。待到今年,皇帝病逝。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宋轻昭的下场。可偏偏,那登基的新皇是以前住在郡王府邸,原本最不受宠的一个小皇子。
两人可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这也导致了宋轻昭行为越发肆意。
今日的这场抢娶,算是给宋轻昭所剩不多的名声彻底毁灭。
别说没有女子愿意嫁进郡王府,就说这男人嘛,为了荣华富贵,也没有敢与他沾边的。
不过,宋轻昭似乎对自己在外的形象没有深刻的认知。
察觉对方是自己下属抢错了给他塞进婚房的,他沉思道:
“那你这...不然你就歇会儿,我安排个地方给你住?”
进了郡王府的,就没有人能从正门走出去。这影响他名声。
宋轻昭盘算着给人安个后院的活儿干,下一步再去把那沈家小姐抢回来。
这思路才刚捋清,就接收到对方充满冷意的尖锐眼神。
与他弱不禁风的瘦弱身板形成鲜明对比。似乎下一刻,他伸手就能掐自己脖子。
宋轻昭缩了缩后脑勺,第一次处理这事儿,有些棘手。
“你要是不愿,那就后门走...”
话音未落,只听乒乓一声,外头响起尖锐武器碰撞声响。
宋轻昭闻声回头,眼前突然闪现过一道白光,武器的冰凉贴在脸颊。
宋轻昭腿都要软了,好在窗户口有一道身影闪现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一股力量将他推往那柔软婚榻之上。
也好死不死的与那还瞪着他的男子撞了个正着。两个脑袋砰的一下,给磕着了。他的手下意识想往前抓什么。
耳边喧闹一阵,他胡乱拉扯间,拉住对方的手腕,也意外发现被自己突然砸过来的男人,浑身上下冷的厉害。
“属下来晚了,郡王,您没事吧?”一道焦急的声音拉回宋轻昭思绪。
婚房里头涌进了无数奴仆侍卫,宋轻昭是被他的贴身随从张富贵拉起来的。晕眩感还没撤离,就闻见一股血腥味。
宋轻昭伸手捂鼻子,余光隐约能窥探见那躺在地上的十几名黑衣人。精致昂贵的丝绒红毯子上隐约亮光浮现。
他草草的收回视线,心有余悸的说:“快点收拾收拾。”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每隔几个月就上演一次。宋轻昭这简单售后流程,倒是讲的轻巧。
奴仆接收到命令,手脚麻利的加那些尸体拖出,整理残局。
张富贵在旁压着声音说:
“郡王,平时外面戒备森严,他们顶多到院落就被制止了,但这次却能混到这里来,怕是借着婚宴混进来的。我们赶紧结束吧?”
意思是,玩的差不多了,就让那些宾客撤离。也免得让在静心寺里的太妃娘娘听到了风声,到时候责怪郡王。
张富贵是贴身伺候宋轻昭的,很清楚他心里最怕什么。
这番话也确实说到点子上了。只不过吧,也提醒了宋轻昭。
明亮的烛光下,他抬起刚才被摔的有些生疼的手,一指。
“我倒也想结束,不过你给我塞进来的,是个什么啊?”
“男的?我平时是妓院少带你去了吗?你觉得我需要他吗?”
掷地有声的嗓音略显气愤,一字一句的砸向了张富贵。
他顺着指尖望去,瞧见的是刚才被自家郡王砸晕了的男子。
这人其实不陌生。他替他家郡王多次跑沈家院子里有看到。
这是沈家最病弱的小公子。因为长得白净柔美,他还多瞧了几眼。
那会儿他心里还感叹,男的如此长相,穿上红裙衣裳,应该比女子还要绝色。
而如今他确实也看到了,他穿着他满大街精挑细选给未来郡王妃的红色喜服,发冠高束,脸上似乎着了粉黛。
确实美的惊心动魄。
只是...这是什么个情况?他不是给沈家二老私下交易了。
这钱财一箱一箱的往他府里送,咋就给送来了这病秧子?
张富贵不解。
张富贵迷茫。
张富贵被面前的视线盯得头脑发晕,语气略显磕巴说:
“郡王,他长得也还算不错,不然...”
“我看你是找打!”宋轻昭没等听完就一脚踹他屁股上。
常年习武的少年一时不察,被他踹了一脚之后连连后退。
“唉唉唉,郡王,我的意思是说咱们正常把他收进后院。”
“您上回不是说砍柴的林叔手脚不够麻利吗?他还不错啊...”
…
两人追着打闹了一番后,宋轻昭在自家院落被当今王妃娘娘,也就是他的亲生母妃,杨冉儿揪着耳朵进里屋。
整个郡王府瞬间严肃起来,那喜庆的氛围刹那间消失。
里头,几位大夫正在给婚榻上晕倒的男人把脉,施救。
而仅有屏风相隔的地方,宋轻昭自觉得自己揪着耳朵,双膝跪在刚换好的白净柔软丝绒毯子上。认错态度诚恳:
“母妃我错了...”
话还没说完,一块带着愤怒的糕点砸向了他的膝盖边。
“宋轻昭,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学那些恶霸强取豪夺?你是嫌你的名声不够脏,还是嫌你母亲命不够长?”
杨冉儿脑袋上的金玉簪子叮叮当当的晃悠不停,与宋轻昭相似的面容上满是愤怒,她沉着声音说教了一番后道:
“明日去皇宫与你堂哥认错,然后把你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
“那沈家小姐此前是待选秀女,虽还未进宫,但你甭打她的主意。”
宋轻昭不满的瘪了瘪嘴,小声嘟囔“我认什么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犯法吗?”
又一块愤怒的糕点砸了过来,直直的砸到了正中间人的脑袋。
宋轻昭没拦住,瞪圆了眼睛去看平时最宠自己的母妃。
“你那是正常求娶吗?我看你是诚心想与你堂哥对着干。”
杨冉儿气得胸口疼,没有半点茧子的柔荑抚着心口,直白道:
“明儿个你要不好好进宫请罪,我就让人拖着你去。”
宋轻昭亲生父亲宋老王爷,在他年幼时就随军战死沙场。因为没有父亲陪伴,杨冉儿平时待他都是慈母形象。
像今日如此动怒的,极少。也看得出来存了不少的气。
实在是头顶那道压迫感极具威慑力,宋轻昭能屈能伸哼唧:
“去就去嘛。”
“母妃你也别生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得。”
“你也还知道会惹我生气!”
怒气未消的嗓音伴随着一颗圆形小麻薯糕点闪了过来。
宋轻昭这回倒是眼尖的伸手接住,下意识要往嘴里塞,不过被面前的母妃一瞪,乖乖撒手,端的一副温良像。
这时,里头的大夫端着药箱过来,与高位上的王妃低语。
似乎是讲到那男子的病情。年过半百的大夫摇了摇头。
宋轻昭探着脑袋想听些什么,下一刻就被母妃狠狠剜了一眼。
“...”
自己又做错啥了?宋轻昭郁闷的收回脑袋,哼唧了几句。
“果然没爹的孩子就是地里的小白菜,没娘疼,没人爱。”
“...”
宋轻昭向来会装惨卖乖,平时这招对付自家母亲也屡试不爽。
可偏偏这一回,他等了一会儿,就见她母妃撂摊子般,云淡风轻说:
“你不是喜欢经商吗?
城东的那几家铺子,我明天让富贵把房契给你。这沈公子自幼跟着父亲在生意场上打交道,能力肯定远在你之上,你与他探讨学习一番。”
宋轻昭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早些年杨冉儿还会找关系拉扯他进朝堂,那些个官职,都在他身上待不到三天。
杨冉儿对此,没少对他进行思想教育。但得来的结果却是,他说他喜欢经商,喜欢生意场上的博弈自在,向往钱财流动的自由。
那真情流露的模样,是把慈母心性的杨冉儿哄的服帖。
但结果呢?那送上门来的生意,不是被拒,就是一团乱麻。
气得杨冉儿频繁往静心寺里跑。今夜听到宋轻昭故意等自己不在,强娶沈家小姐,她是真的心脏都快气停了。
不过好在阴差阳错,抢来的是那病弱却满腹经商头脑的沈公子沈祺。
沈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祖辈四代从商,大部分生意都与官场上打交道。杨冉儿只要稍微一打点,就能拿捏。
这沈家少爷给郡王教导几日,或许能改改他胡来的秉性?
如果顺带能让他学一技能,那就更好不过了。
“沈公子?”宋轻昭茫然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今夜与他成婚的男子,是自己心上人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震惊道:
“不是,母妃,他是个男的啊,今夜我与他成婚,这传出去名声够不好听了,要是明儿再与他一起去那商铺走,我这...”
杨冉儿似乎觉得聒噪,揉着太阳穴起身,旁边丫鬟立马搀扶着。
“男的又如何?要是能改改你整天浪迹风月场所的坏习惯,是个男的,你母妃也认。”
“...”
宋轻昭受到了来自他母妃的语言沉重一击,久久无法释怀。
外头的看护似乎得到什么指令,纷纷跑向窗户以及门口。
每个位置都得到严格的把守。而在宋轻昭的正对面,隔着屏风里头,隐约能窥见的一抹红色身影缓缓起身。
云鹤展翅画面的锦绣半透明屏风,两道视线缓慢交汇。
最后是宋轻昭没眼看的默默扶额,朝身后的张富贵喊:
“备马车,明早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