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刚下过一场雨,草木碧色喜人,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江夷欢却局促不安。
她捏紧自己的蓝布小包袱,怯声问眼前男子:“你方才说,是我哥哥让你来接我的?”
卫昭松姿鹤骨,眉目英锐,他淡声道:“是。”
“那我哥哥呢?他说接我进京享福,这里有大宅子,有漂亮衣服,还有胭脂水粉等着我。”
“没了,这些都没了。你哥哥被流放三千里,我受他之托,暂时照料你。”
江夷欢闻言小脸惨白,“什么?!他为何被流放?”
“因为他找死,三番五次行刺卫昭。”
江夷欢漂亮的眼睛发红,握紧小拳头:“卫昭?我知道这个狗东西,哥哥说他天生反骨!哥哥是替天行道!我哥哥真厉害!”
卫昭沉默。
“这位好看的哥哥,哥哥将我托付于你,想来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尊姓大名?”
“......姓卫,名昭。”
江夷欢呆了呆,“不可能!我哥哥说,卫昭长得青面瞭牙,浑身流脓,能吓死大青牛。你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他!”
卫昭:“......我就是。”
江夷欢摇晃小脑袋,认真道:“我要是你,应当扒了我哥哥的皮,怎么还可能帮他照顾我?”
卫昭冷笑,“这就得问你那位好哥哥了。”
江千里是他的死对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三番五次行刺他,他抓住此人后,本想一刀杀了他。
哪知江千里却说,他之所以行刺他,是因为喜欢他,爱慕他,馋他的身子...才做出此等疯狂行径,既然得不到他,就干脆死在他手上。
还放言,待他死后,定会化成痴情男鬼,日日夜夜缠着他,再也不分开。
卫昭觉得,一刀杀了江千里,反倒便宜了他,便将他流放到苦寒之地。
得知江千里还有个病歪歪的妹妹养在乡下,索性将人接到京中,省得江千里流放途中作妖。
听他说完,江夷欢眼泪流下来,“三千里?好远啊,呜呜,我要去找他。”
见她哭泣,卫昭心情很不错:“你想得美,跟我走。”
“呜呜,你要把我带去哪?”
“青楼,我要把你卖了。”卫昭嘴角微勾。
武婢朱弦差点笑出声,主人被江千里恶心得不行,便吓唬人家妹妹出气。
江夷欢单薄纤细的身体发抖,眼泪唰唰的往下流。
“将她拎上车。”
“是,公子。”
马车里,卫昭坐一端,朱弦与江夷欢坐他对面。
朱弦好奇瞧着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得知自己即将被卖到青楼,她做何感想?
卫昭也期待她的反应。
江夷欢擦干眼泪,声音软软的,“卫昭,我卖身的钱归谁?”
“归我。”
“归你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在我接客之前,你先陪我睡一晚好不好?我卖身的钱,就当给你的渡夜费。”
卫昭:“......”
朱弦的嘴张张合合,渡,渡夜费?
江姑娘要睡自家主人?还给钱的那种?那自家主人不就成了——
天**笑的她,发出铜铃般的笑声,笑到一半儿,在卫昭刀子般的眼神下,嘎然止住。
马车行驶到城内,在一座白墙青瓦的宅子前停稳。
朱弦跳下马车,“江姑娘请,此处是我家主人私宅。”
江夷欢局促道:“不是说好的青楼吗?老鸨呢?那些脑满肠肥的客人呢?”
转头问:“卫昭啊,难不成你想让我做私娼?每次你外出,我就挂顶绿帽子,表示可以接客?当你在家时,我就将绿帽子收回,与你做夫妻?”
卫昭面沉如水,不愧是江千里的妹妹,小嘴抹了毒一样,回头定要收拾她!
朱弦死死咬住嘴唇,如果她再笑出声,主人会宰了她。
院中草木繁盛,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屋子又大又漂亮。
江夷欢惊喜道:“这就是我迎来送往的地方?卫昭啊——”
卫昭心口微抽。
朱弦不能再让她乱叫,忙道:“江姑娘,我家主人官拜神武将军,太常卿,广陵相国,封武安候,兼太子少傅。”
这么多职位爵位,你随便挑个称呼,就算是陛下,也不敢直呼主人名讳。
江夷欢摇头,“我脑子笨,记不住这些。卫昭,我要沐浴。你既抓了我,就得管我。”
卫昭磨牙:“朱弦,带她滚去浴室。”
浴室里,江夷欢双眼放光,“哇~~好漂亮的屋子。”
不同于她在乡下转不开身的耳房,这间浴室比她的堂屋加寝屋还大。
地面铺卷云纹青砖,置物架是珍贵的紫檀木,屏风是精美的江南飞针绣。
浴桶也大得出奇,能坐两三个人。
两个婢女服侍她宽衣解发,拿出香喷喷的澡豆,给她揉搓身体。
好闻的气息弥漫满室。
江夷欢舒服的眯上眼,“哥哥说的没错,进京就能享福。”
朱弦有点可怜她,傻乎乎的小白兔进了狼窝,还美滋滋的,浑然不知即将被火烤,她是没看到主人的脸色吗?
“江**,有些事情,我得提醒你。”
江夷欢抬起莹白如玉的小脸:“好的,姐姐请说。”
“卫氏乃百年望族,我家主人是长房嫡长子,他掌七州军务,权倾朝野,许多人都想除掉他,但他把许多人都除掉了。”
“呀,他好厉害,然后呢?”江夷欢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朱弦一梗,“我家主人虽狂妄傲慢,喜怒无常,不近人情。”
“但他也有优点,至少在女色上,他洁身自好。所以江**,你只要乖乖听话,我家主人会让你死个痛快。”
江夷欢懵懵道:“啊,他这种人有妻子吗?”
“没有,但你别多想,我家主人眼光极高,你攀附不起。”
主人是姑娘们的梦中情郎,江**一见主人,就愿意花钱睡他,可见主人魅力。
江夷欢忧伤道:“我懂,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那真真叫绝望。”
朱弦牙疼,主人知不知道,他接了个什么回来?
沐浴完,江夷欢换上衣服。
朱弦发现,她的外袍虽然是粗麻布,但还算整齐,中衣却不能细看。
虽然很洁净,但明显洗过很多次了,袖口薄得近乎透明,都散成线了。
江千里有这么穷吗?瞧他妹妹过的什么日子?
她不便多问,怕打击到小姑娘的自尊心。
“走吧,随我去见主人。”
卫昭在厅中把玩着一柄玉剑,见江夷欢来了,抬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