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他们那年,山茶花开了七重。书生捡到我时,我身上的箭伤已经溃烂生蛆。
他娘子熬了三天三夜的眼,用绣花针蘸着酒,一针一针替我挑出腐肉。我疼得咬破她手腕,
她却把血抹在我额头说,“小狐狸要长命百岁呀。”后来,我循着记忆找去,
只见杜府雕梁画栋,西厢残灯如豆。当年那个会为野狐落泪的书生,
正冷眼看着结发妻子跪在地上,而他新夫人的裙角,绣着和我伤口一样狰狞的血色山茶。
01我站在杜府高大的朱漆大门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粗布衣角。十年了,我终于修成人形,
可以堂堂正正地来报恩了。“这位姑娘,有事吗?”门房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着我。
我低下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听说府上在招婢女,我……”“哦,应聘的啊。
”门房打断我,“从侧门进去找周嬷嬷。”我道了谢,绕到侧门。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厉害。
十年过去,不知恩人们变成了什么模样?记忆中那个会为受伤小狐狸落泪的书生,
如今已是朝中重臣,该是何等风采?周嬷嬷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她上下打量我,
“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会做什么?”“我叫白灵,今年十八,什么活都能干。
”我轻声回答。“看着还算机灵。”周嬷嬷点点头,“月钱三百文,吃住府里包。
试用一个月,不行就走人。”就这样,我以粗使丫鬟的身份进入了杜府。
第一天的工作就是擦洗前院的青石板。我跪在地上,用抹布一寸寸擦拭,
借机观察这座宅邸的布局。杜府比我想象中还要奢华。三进的大院子,处处雕梁画栋,
假山鱼池一应俱全。这与记忆中那个简陋但温馨的小院相差太远了。“新来的,别东张西望!
”周嬷嬷的呵斥声传来,“专心干活!”我连忙低头,却听见一阵环佩叮当。抬头望去,
一个华服女子在丫鬟簇拥下缓步走来。她约莫二十五六岁,容貌艳丽,
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凌厉。“那是夫人,”身旁的小丫鬟小声告诉我,“赵夫人,
赵太师府的千金。”我心头一震。赵夫人?那蘅娘呢?还没等我问出口,
赵夫人已经走到近前。她扫了一眼我擦洗的地面,突然抬脚踩了上去。“没擦干净,重来。
”她冷冷地说,绣花鞋在我刚擦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我咬住嘴唇,默默重新擦拭。
赵夫人轻哼一声,扬长而去。“你运气不好,”小丫鬟同情地说,“夫人平时很少来前院的。
”“我听闻老爷的原配夫人不姓赵呀,她……现在在哪里?”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丫鬟脸色一变,四下张望后才压低声音,“你说柳姨娘啊,住在西厢最偏的院子。
你可千万别在夫人面前提起她,要出人命的!”我的心沉了下去。柳姨娘?
那个会省下口粮喂我的温柔女子,竟然成了妾室?02傍晚干完活,我偷偷溜到西厢。
那是个偏僻的小院,院中杂草丛生,门窗上的漆都已斑驳。与府中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对比。
透过半开的窗户,我看到一个瘦削的妇人正在灯下缝补衣物。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
但那温婉的眉眼,分明就是蘅娘。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我正想上前,突然听到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院子——是杜修文!我急忙躲到树后。十年过去,
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清贫书生。一身靛蓝色官服衬得他气度不凡,面容依旧俊朗,
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威严。他会是来看望蘅娘的吗?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然而,
杜修文站在院中,语气冰冷,“明日赵太师府设宴,你准备一下,随我们同去。
”蘅娘慌忙起身行礼,“老爷,妾身近日身子不适,恐怕……”“不识抬举!
”杜修文突然暴怒,“赵氏说得没错,你就是故意让我难堪!”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记忆中那个连对小动物都温柔以待的书生,怎会如此对待结发妻子?蘅娘跪下,声音发颤,
“老爷息怒,妾身不敢……”杜修文甩袖而去,留下蘅娘独自跪在冰冷的地上。月光下,
我看到她肩膀微微抖动,却不敢发出哭声。回到下人房,我辗转难眠。
这与我想象中的报恩完全不同。我原以为会看到一对恩爱如初的夫妻,
我只需略施小计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便是。可现在……接下来的日子,
我一边干活一边暗中观察。与杜府的下人们闲谈,
我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杜修文五年前高中状元,因才华样貌出众被赵太师看中,
将爱女赵明兰许配给他。蘅娘被以无所出为由,由正妻贬为妾室。赵氏过门后,
蘅娘的处境更加艰难。“柳姨娘真可怜,”厨房的刘妈叹气道,“当年老爷穷困时,
是她卖嫁妆供他读书。现在倒好……”“嘘!”另一个婆子急忙制止,“不要命了?
让夫人听见还得了!”我越听越心寒。难道杜修文真是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小人?
机会在半个月后到来。那日赵夫人回娘家,杜修文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我被派去送茶,
趁机多看了他几眼。近距离看,他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眉头紧锁,
与当年那个总带着温和笑意的书生判若两人。我放下茶盏时,
故意哼起一首小调——那是当年蘅娘常唱的歌谣。杜修文猛地抬头,
“这曲子……”我假装惊慌,“奴婢该死!奴婢家乡都唱这曲子,
不知冲撞了老爷……”他盯着我看了良久,眼神渐渐恍惚,
“不……没关系……只是想起一些往事……”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这不像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会有的表情。离开书房后,我更加困惑。
杜修文对蘅娘的态度如此恶劣,可刚才的反应又说明他并非全无感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03春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日,我蹲在回廊下擦拭铜灯盏,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想起爷爷洞府里那面千年寒玉。“白灵,去把西厢走廊的灯都点上。
”周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姨娘怕黑,老爷吩咐过那边要灯火通明。”我低头应是,
心里却泛起一丝古怪。杜修文对蘅娘的态度如此矛盾——白日里冷言冷语,
暗地里却记得她怕黑的习惯?提着油灯穿过游廊时,我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透过雨帘,我看见赵夫人贴身丫鬟翠竹正往一个婆子手里塞荷包,“……记住,
每月十五的香要特别加量……”那婆子连连点头,“姑娘放心,老奴晓得轻重。
夫人要的安神香,老奴都是亲手调配,绝不会……”一阵风吹来,后半句话散在雨里。
我屏住呼吸,看着两人匆匆分开。安神香?每月十五?什么意思?西厢比前院更显破败,
窗纸泛黄,有几处还被虫蛀出星星点点的孔洞。我挨个点亮檐下的灯笼,暖黄的光晕染开来,
竟让这荒僻小院显出几分温柔。“是新来的丫头么?”轻柔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转身看见蘅娘站在廊柱旁,单薄的身子在春寒中微微发抖。她手里捧着个青瓷碗,
热气袅袅升起。“回姨娘的话,奴婢白灵,刚来半月。”我屈膝行礼,趁机打量她。
近距离看,她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但瞳仁依然清亮如初。蘅娘笑了笑,
那笑容莫名让我想起她当年抚摸我皮毛时的温度,“雨天寒气重,
这碗姜枣茶……劳烦你送去书房。”她顿了顿,“就说……是厨房准备的。
”我接过温热的瓷碗,看见她右手食指缠着细布,隐隐透出一点殷红。
“姨娘的手……”“不小心被绣剪划的。”她迅速将手缩回袖中,“快去吧,茶要凉了。
”走向书房的路上,我的心像被猫爪挠似的,充满了疑问。
书房窗纸上映着杜修文伏案的剪影。我轻叩门扉,听见一声低沉的“进来”。
屋内熏香的气息浓得呛人。杜修文从公文堆里抬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茶碗上,“什么事?
”“厨房准备的姜枣茶,说春雨伤脾,请老爷保重。”我照着蘅娘的嘱咐说,
却故意让声音带上一丝犹豫。他皱眉,“厨房?”伸手接过茶碗时,忽然盯着我的脸,
“你……是不是那日哼唱歌谣的丫头?”我假装惶恐地低头,“奴婢该死,
那日冒犯了……”“不。”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手指摩挲着碗沿,
“这茶……是西厢送来的吧?”我心跳漏了半拍,不敢作答。杜修文却似乎并不需要回答,
只是望着茶面漂浮的枣片出神。灯光下,我分明看见他眼角泛起水光。
“她……柳姨娘近日可好?”这问题问得奇怪。他们同住一个府邸,何必向我打听?
我斟酌着回答,“姨娘看着气色尚可,只是……”故意瞥了眼窗外渐大的雨势,
“西厢的窗纸有些漏风。”杜修文猛地站起,茶碗“当啷”一声搁在案上。
他快步走到书架旁,从暗格里取出个布包扔给我,“把这个给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
隐约可见里头是些银两。我正疑惑,忽听门外传来环佩声响。杜修文脸色骤变,
一把夺回布包塞回暗格,压低声音道,“记住,你今日只是来送厨房的茶,去吧。
”04我刚退到门边,赵夫人就带着一身雨水气息跨进来。
她锐利的目光在我和杜修文之间扫视,“老爷这么晚还在忙?这丫头……”“送茶的。
”杜修文语气突然变得冷淡,“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他展开一份公文,
瞬间恢复了那个威严的侍郎形象。我躬身退出,关门的刹那,
看见赵夫人从袖中取出个香囊挂在杜修文案头。那香囊绣着诡异的暗纹,
在灯光下泛着不祥的青光。回到下人房已是亥时。同屋的丫鬟们睡得正熟,
我蜷在通铺最边上,借着月光查看方才偷偷从书房带回的东西——一片粘在袖口的香囊碎屑。
放在鼻尖轻嗅,除了常见的沉香、檀香外,还有股甜腻得发腥的味道。
这气味让我后颈的绒毛都竖了起来(虽然现在是人形)。是血竭!而且不是普通血竭,
是掺了女子经血的血竭。爷爷的典籍里记载过,这是增强傀儡术效力的关键材料。
窗外雨声渐密,
理着线索:每月十五、特制的安神香、书房里诡异的香囊……一切都在指向某个可怕的真相。
但最令我心惊的是杜修文那一瞬的失态——他分明记得蘅娘的习惯,会为她的姜枣茶动容,
却不得不在赵氏面前演戏。这哪里是负心汉?分明是个被困在牢笼里的囚徒。次日清晨,
府里炸开了锅——柳姨娘病倒了。据说是半夜呕血,现在高烧不退。“装什么娇弱。
”赵夫人冷笑的声音从正房传来,“每月都要闹这么一出。去请个郎中看看就是了,
别耽误了太师府的宴席。”我躲在廊柱后,看见杜修文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最终只是生硬地点头,“夫人安排便是。”但当赵夫人转身时,
他望向西厢的眼神让我有些震惊——那里面盛着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挣扎。
趁着众人准备宴席的混乱,我溜进西厢。蘅娘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得像冬日的雪。郎中刚走,
药方搁在床头,上面写着“忧思伤脾,气血两虚”。“姨娘……”我轻唤。她勉强睁眼,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老爷……宴席……”“老爷很好。”我拧了湿帕子敷在她额头,
触手滚烫,“姨娘别操心这些,养病要紧。”蘅娘摇头,颤抖的手从枕下摸出个香囊,
“把这个……埋在书房外的梅树下……别让人看见……”香囊针脚细密,绣着并蒂莲,
已经旧得发白。我捏了捏,里面似乎有纸张的触感。
“每月十五……子时……”蘅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一定要……埋在梅树下……”话音未落,她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我慌忙扶她躺好,将香囊藏入袖中。正要追问,外头传来翠竹的叫骂声,
“死丫头躲这儿偷懒?夫人找你半天了!”我被拽去厨房帮忙时,
满脑子都是蘅娘诡异的嘱托。每月十五子时……又是每月十五。这个香囊和书房梅树,
又藏着什么秘密?05蘅娘的病拖到四月十五还未见好。这些天我借着送药的机会常去西厢,
每次都能发现新的古怪。她枕下压着本撕剩半册的《金刚经》,断口处参差不齐,
像是被人怒极撕毁。窗台上摆着个缺角的青瓷瓶,
里头插着几枝将败未败的山茶——这种花在狐族传说里能镇邪祟。
最奇怪的是床帐四角都系着红绳,绳上串着晒干的苍术,散发出苦涩的药香。“姨娘信这些?
”我指着苍术问道。蘅娘正在喝药,闻言手指一颤,药汁溅在月白色的中衣上,
晕开一片褐黄,“年轻时……不信的。”她声音轻得像风刮过窗纸,
“如今倒盼着世上真有鬼神,能……”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透过层层院墙,
望向书房的方向,眼神空茫茫的。我没敢追问。书房那株梅树下新翻的泥土里,
埋着我三天前按她嘱咐偷偷埋下的香囊。当夜我躲在假山后守到子时,
亲眼看见杜修文梦游般来到树下,跪着刨开泥土把香囊贴在心口,
月光下他的官服前襟湿了一大片。“白灵!发什么呆?”翠竹的尖嗓子吓得我差点打翻药碗,
“夫人让你去库房取新到的安神香,今晚要用。”我低头应是,心里咯噔一下。
今日就是十五。库房在第三进院子的东北角,平日由赵夫人的奶娘严嬷嬷把守。
那是个满脸褶子的老虔婆,看人的眼神像刀子刮骨头。我刚跨过门槛就闻到一股甜腥的气味,
跟书房香囊的味道一模一样。“小蹄子鼻子倒灵。”严嬷嬷见我抽动鼻翼,阴森森地笑了,
“这是南诏来的龙血香,一两金子一两香,专给夫人用的。”她递来个描金漆盒,
“仔细捧着,洒了半点剥你的皮。”漆盒入手冰凉,盒缝里渗出的气味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哪是什么龙血香,分明是掺了处子血的邪门香料!爷爷说过,这种香燃起来能勾魂摄魄,
配上傀儡术更是威力倍增。路过西厢时,我故意踩到裙角摔了一跤。漆盒“啪”地摔开,
暗红色的香粉撒在青石板上。“要死了!”严嬷嬷揪着我耳朵尖叫,
“这可是要送去……”她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送去夫人房里的!
”我跪在地上假装收拾,趁机用指甲刮了些香粉藏进袖中。
抬头时却对上了蘅娘的目光——她不知何时站在了西厢廊下,
脸色比身上的素白褙子还要苍白。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严嬷嬷踹了我一脚,“滚去厨房要个新盒子,剩下的香我亲自送给夫人。”06挨到酉时末,
府里渐渐安静下来。我谎称肚子疼躲过晚间的差事,溜到西厢后窗下蹲着。
暮春的蚊虫格外毒辣,但我顾不上拍打——里头的对话让我浑身发冷。
“……这次要三滴心口血。”赵夫人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张天师说了,
傀儡线松了得重新系牢。”“明兰……”蘅娘的喘息声断断续续,
“这半年……你取了十二次血……我实在……”“闭嘴!”瓷器碎裂的声响,
“要不是留着你这条贱命养血,早把你扔乱葬岗喂狗了!你以为修文还记得你?
他现在连你长什么样都……”咳嗽声打断了恶毒的话语。我捅破窗纸往里看,
只见蘅娘歪在榻上,衣襟被扯开大半,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口。赵夫人手持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针尖在烛火下泛着蓝光。“翠竹,按着她。”赵夫人命令道,“这次要取靠近心脉的血,
你挣扎的话……”她突然用针尖在蘅娘锁骨一划,一道血线立刻渗出来,
“……针扎偏了可怨不得我。”我死死咬住手背才没叫出声。针尖刺入的瞬间,
蘅娘整个人绷成一张弓,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更可怕的是,
我分明看见那银针在吸血后变成了妖异的紫红色,针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取完血,
赵夫人把针小心地收进个鎏金筒里,“算你识相没乱动。”她示意翠竹端来碗黑糊糊的药,
“喝了,别明儿又装死耽误我的事。”门“砰”地一声关上后,蘅娘趴在榻沿剧烈干呕,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忽见她挣扎着爬到妆台前,
从胭脂盒底层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片。“白灵……”她突然对着窗户方向轻唤,“进来吧。
”我吓得差点灵魂出窍。翻窗进去后,蘅娘竟虚弱地笑了,
“你身上……有山里的气息……”她将玉片按在胸口针孔处,玉片立刻变成血红色,
“我活不过……下一个十五了……”“姨娘别胡说!我这就去告诉老爷——”“没用的。
”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病人,
“傀儡术已种进他三魂七魄……除非……”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玉片“叮当”掉在地上,
碎成两半。外头传来打更声,蘅娘脸色突变,“子时了……你快走!每月十五子时,
整个西厢都会……”话未说完,一阵阴风突然刮灭烛火,黑暗中传来“咯咯”的怪笑,
像是有人捏着嗓子学画眉鸟叫。我连滚带爬翻出窗户,
回头时吓得魂飞魄散——西厢屋檐下不知何时挂满了红绳拴着的铜铃,此刻正无风自动,
却诡异地不发出半点声响!07我逃回下人房时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同屋的春桃睡得正熟,
我缩在被窝里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手里还攥着从地上捡的半片血玉。玉片内侧刻着极小的字,
借着月光勉强能辨认,“破傀儡需三物:施术者心头血、受术者至泪、系魂处旧物。
”这显然是破解之法!但“施术者心头血”?难道要取赵夫人的心尖血?
“受术者至泪”指的是杜修文的真情泪?
最费解的是“系魂处旧物”……突然想起埋在梅树下的香囊。第二日趁天未亮,
我偷偷去挖了出来。香囊已经空了,但内衬上沾着些暗红碎屑,闻着像是什么药材。
正琢磨着,背后传来枯叶碎裂的声响。杜修文站在三步开外,官服下摆沾满露水,
显然已经站了很久。他盯着我手中的香囊,眼白布满血丝,“她……怎么样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此刻的他与平日判若两人,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右手无意识地反复握紧又松开。“柳姨娘病得很重。”我决定赌一把,举起香囊,
“昨夜赵夫人取了她的心口血。”杜修文突然踉跄着扶住树干,喉结上下滚动,
“每月十五……我都像在做梦……”他痛苦地揪着胸口,“梦里我对明兰言听计从,
醒来却记得自己如何辱骂蘅娘……”他竟唤着蘅娘的闺名,“今早我发现官靴底有血,
就猜到……”“老爷记得昨夜的事?”我震惊道。按理说被傀儡术控制的人不会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