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纸婚书,代嫁入府红烛高照,映着满室喜庆的红,却暖不了苏卿染冰凉的心。
她身着累赘繁复的嫁衣,凤冠霞帔,珠翠琳琅,每一样都精致华美,却也像是无形的枷锁,
将她困在这场荒唐的替嫁闹剧中。她独自坐在冰冷的喜床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
那本该属于嫡妹苏卿柔的荣耀与喧嚣,此刻却成了她的命运。苏卿染,
苏宰相府中最不起眼的庶女,母亲早逝,在府中过着仰人鼻息、谨小慎微的日子。
若非嫡妹苏卿柔抵死不愿嫁给传说中暴戾嗜血、容貌尽毁的靖王夜玄宸,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她这个“多余”的庶女,又怎会被推出来,成为这桩人人避之不及的婚事的替罪羔羊?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喜娘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丫鬟。
“王妃,吉时快到了,请您准备一下,王爷稍后便至。”苏卿染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纵使前路叵测,
她也要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靖王府,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却又自成一方天地,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朱红色的高大府门前,两尊威武的玉石麒麟镇守,
门楣上“靖王府”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气势恢宏,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与威严。苏卿染被喜娘搀扶着,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
踏过一道道雕梁画栋的回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每一步都踩在光可鉴人的金丝楠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庭院中,奇石耸立,
姿态各异;珍木扶疏,绿意盎然。一池碧水中央筑着白玉水榭,水榭飞檐翘角,玲珑剔透。
池中锦鲤嬉戏,莲叶田田,偶有水珠从荷叶上滚落,溅起细小的涟漪。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与不知名花卉的混合气息,馥郁芬芳,奢华到了极致,
却也因这过分的寂静与规整,显得压抑到了极致。
她最终被安置在名为“锦瑟院”的奢华院落。这院子占地极广,
几乎是她在宰相府居住的小院的十数倍。院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主卧房内,
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上铺着柔软的云锦被褥,
帐幔是上等的苏绣,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红得刺眼,显得格外讽刺。
梳妆台是南海紫檀嵌百宝打造,镜面是西洋进贡的水银磨制,光可鉴人,清晰无比。
一旁的多宝阁上摆满了各式珍奇古玩,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一人高的红珊瑚树枝繁叶茂,
还有那羊脂玉如意、玛瑙镇纸、古籍善本……无一不彰显着王府深不可测的财力与权势。
苏卿染坐在床沿,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凤冠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轻轻取下凤冠,
揉了揉发僵的脖颈,心中五味杂陈。2初见王爷,夜半惊变夜色渐深,
喜宴的喧嚣也渐渐平息。苏卿染独自坐在房中,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心如擂鼓,
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怎样的命运。
“吱呀——”一声,沉重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挡住了门口的光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间束着玉带,
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他缓缓走近,
苏卿染才看清,他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面具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幽暗如寒潭,仿佛能洞穿人心。传闻他身高九尺,力能扛鼎,
战场上杀人如麻,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便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苏卿染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袖,不敢直视。
“抬起头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金石摩擦,
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苏卿染心头一颤,缓缓抬起头,
鼓足勇气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只一眼,她便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以为自己会被羞辱,甚至被虐待,毕竟关于靖王的残暴传闻,
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然而,夜玄宸只是冷冷地打量了她片刻,
那目光像是审视一件物品,不带任何情绪。片刻后,他便径自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姿态随意,似乎并没有碰她的意思。苏卿染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身体紧绷,
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内寂静无声,
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苏卿染如坐针毡,而夜玄宸则闭目养神,仿佛她只是空气。
子时刚过,异变陡生。原本端坐在软榻上的夜玄宸突然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
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脸上的恶鬼面具,随手扔在地上。
面具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苏卿染下意识地看去,
却在下一瞬被男人的面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张怎样惊为天人的脸庞!剑眉入鬓,
凤眸狭长,鼻梁高挺,唇形完美。即便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滴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也丝毫无损那俊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只是,在那完美的左边脸颊靠近眼角处,
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如同白玉微瑕,却更添了几分邪魅与破碎的美感。
“水……好痛……”他含糊不清地喃喃着,眼神逐渐涣散,失去了之前的冰冷与锐利,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迷茫、无助与脆弱。他双手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
发出痛苦的呜咽。苏卿染一惊,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王爷的“疯病”?可这模样,
分明不像是疯癫,倒像是……中了某种剧毒,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踉跄着从软榻上站起来,似乎想寻找什么,却脚步虚浮,险些摔倒。他茫然地四下张望,
当目光落在苏卿染身上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眼中带着全然的依赖与祈求:“姐姐……抱……玄宸好难受……头好痛……”“姐姐?
”苏卿染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称呼惊得手足无措。眼前的男人,
哪里还有半分传闻中残暴嗜血的靖王影子?分明就是一个受了委屈、寻求安慰的孩子。
他身上散发出的炙热气息让她有些不适,但那双原本冰冷此刻却清澈又无助的眼睛,
像小鹿一般湿漉漉地望着她,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无法拒绝。
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夜玄宸顺势就倒在她怀里,
像一只受了伤急需安抚的小兽,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把头埋在她馨香柔软的颈窝里,
委屈的喟叹:“姐姐……香香……好舒服……玄宸不痛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
带着一丝丝痒意。苏卿染身体一僵,感受着怀中男人高大却又带着孩童般依赖的身体,
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她要相伴一生的夫君吗?3稚子王爷,日夜相伴从那夜之后,
苏卿染渐渐摸清了规律。她的夫君靖王夜玄宸,每到夜晚子时前后,便会毒发,
心智退化成七八岁的孩童。他会抱着她喊“姐姐”,黏人得紧,要她喂饭,要她讲睡前故事,
睡觉时也必须紧紧抱着她,把她当成一个巨大的、带着好闻香味的抱枕,否则便会焦躁不安,
甚至哭闹。白日里,王府的下人对他依旧毕恭毕敬,却又带着深深的恐惧与疏离。
他依旧是那个戴着狰狞恶鬼面具,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靖王。
他处理府中事务雷厉风行,条理清晰,偶尔还会召见心腹幕僚在书房议事,
一谈便是数个时辰,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夜晚那痴傻的模样。但苏卿染能敏锐地感觉到,
白天的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复杂难明的情绪。
夜晚的“锦瑟院”则是另一番景象,与白日的肃杀压抑截然不同。“姐姐,玄宸要吃桂花糕,
你喂我。”夜玄宸穿着宽松的寝衣,散着墨黑的长发,此刻他没有戴面具,
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上带着孩童般的纯真与依赖。他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紫檀木大椅上,
两条长腿不安分地晃悠着,仰着俊脸,眼巴巴地看着苏卿染,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
苏卿染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拿起一块造型精致的桂花糕,小心地掰下一小块,
喂到他嘴边:“慢点吃,仔细别噎着了。”“唔……姐姐做的最好吃!
”他满足地眯起漂亮的凤眼,嘴角沾了点心渣,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苏卿染看着他这副模样,哪里还能想起白日那个冷面煞神?她甚至会怀疑,
这两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奢华宽敞的卧房内,灯火通明。苏卿染坐在床边,
手里捧着一本民间搜罗来的话本子,用她温婉轻柔的声音给他读着里面的神仙鬼怪故事。
夜玄宸则像个大型树袋熊一样,大半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脑袋满足地枕着她的肩膀,
呼吸均匀绵长。她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女儿家特有的馨香,
似乎能有效地安抚他毒发时的躁动与不安。“姐姐,为什么那个大坏蛋要抢别人的宝贝呀?
”他会突然睁开迷蒙的眼睛,冒出一个充满童稚的问题。苏卿染耐心地解释:“因为他贪心,
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占为己有。”“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蹭了蹭她的脸颊,
用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霸道地宣布:“那玄宸只想要姐姐,姐姐是玄宸的,谁也不许抢!
”说着,还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一般。苏卿染心中一暖,
又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这样的依赖,让她感到被需要,却也让她对他的未来感到担忧。
有时,他会拉着她在王府巨大的花园里玩耍。靖王府的花园比皇宫御花园也不遑多让,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四季不败。汉白玉砌成的九曲桥蜿蜒在碧波之上,
桥下各色锦鲤摆动着绚丽的尾巴,悠然游动。他会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
兴奋地指着一条特别肥硕的红色锦鲤,大声叫嚷:“姐姐看!鱼鱼!好大的鱼鱼!
”然后把手里的一大把鱼食一股脑全撒下去,惹得池中鱼儿争相抢食,水花四溅。
苏卿染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因兴奋而微红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的纯真光芒,
心中那份最初嫁入王府时的恐惧、不安与提防,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柔软与怜惜所取代。
她甚至会想,如果他一直这样,没有那些权谋算计,没有那些血腥杀戮,
只是一个单纯快乐的“玄宸”,或许也并非一件坏事。她开始悄悄研究他的“病情”。
凭借着母亲留下的一些医书和自己多年来暗中摸索的医毒知识,
她发现夜玄宸中的并非简单的毒,而是一种极为奇特霸道的“噬魂引”。此毒发作时,
会暂时封闭人的部分神智,使其心智倒退,同时身体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而她身上常年累月因试药而沾染的某些特殊药草气息,或是她本身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体质,
似乎对缓解他的痛苦有着奇效。这或许就是他夜晚对她如此依赖的原因。4暗流涌动,
情愫渐生苏卿染凭借自己日益精进的医术,暗中观察夜玄宸的“病情”,
并开始尝试调配解药。她发现他中的“噬魂引”似乎与某种罕见的花粉或特制的香料有关,
且毒发时对她身上的某种气息(或许是她常用的某种安神药草,
或是她独特的体质所散发的天然气息)有着强烈的依赖。白日的夜玄宸,
依旧是那个戴着面具、冷漠寡言的靖王,但他看她的眼神,
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一次,苏卿染在院中修剪花枝,
为的是取一些新鲜的玫瑰花瓣**香露,希望能对他夜晚的失眠有所帮助。她一时不慎,
被玫瑰尖锐的硬刺扎破了手指,渗出了一颗小小的血珠。她当时并未在意,
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然而到了夜晚,孩童心性的夜玄宸看到她指尖那一点已经结痂的红痕,
小嘴立刻就瘪了起来,大眼睛里水光盈盈,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
对着那小伤口轻轻吹气:“姐姐痛痛,玄宸呼呼就不痛了。坏花花,敢欺负姐姐!
”苏卿染心中一暖,笑着安慰他:“姐姐不痛了,玄宸真乖。”第二天,苏卿染惊讶地发现,
锦瑟院中所有盛开的玫瑰,包括那些名贵的品种,全都被下人连根拔起,处理得干干净净,
一株不剩。她站在空荡荡的花圃前,看向主院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那个方向,
正是白日里靖王处理公务的地方。又有一次,宫中设宴,太后懿旨,
点名要靖王携靖王妃一同出席。苏卿染知晓宫中向来是龙潭虎穴,人心叵测,
更何况她那“好”嫡妹苏卿柔如今已是宫中新晋的柔嫔,对她这个替嫁的庶姐嫁入靖王府,
取代了她本该拥有的荣耀,心中定然是妒恨交加,席间少不了会寻衅刁难。夜晚,
夜玄宸(孩童状)听闻她明日要去宫里,立刻紧张起来,小脸煞白,紧紧抱着她不撒手,
带着哭腔道:“姐姐不要去!宫里有好多坏人,他们会欺负姐姐的!玄宸要保护姐姐,
姐姐不许去!”苏卿染心中感动,耐着性子笑着哄他:“姐姐只是去去就回,
玄宸乖乖在家里等姐姐,好不好?姐姐会给你带宫里的点心回来。”费了好一番功夫,
才把他哄睡着。第二日的宫宴上,果然如她所料。各宫妃嫔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不屑,
苏卿染庶女出身的身份,成了她们口中若有若无的讥讽。苏卿柔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
假惺惺地前来“关心”她在王府过得好不好,言语间却处处暗示她身份卑微,不受王爷待见。
苏卿染始终保持着从容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一一应对,滴水不漏。
就在一位得宠的公主仗着身份,准备进一步出言刁难苏卿染,让她当众难堪时,
一道冰冷如霜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本王的王妃,
何时轮到旁人在此指手画脚、妄加置喙了?”众人循声望去,